第十三章 虛實莫測 (一)

第十三章 虛實莫測 (一)

散朝後,明帝坐在雲台殿中,一邊批閱著百官的奏章,一邊在等著一個人的到來。

「臣弟劉殷參加陛下!」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明帝心中頓覺敞快許多,這一個多月,先是忙着光武的事,后又出了蠡懿公主的事,竟沒能抽出時間召見這位老兄弟好好話一話別情。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數年,眼前的劉殷明顯成熟許多,也黑瘦了不少,更是增添了些沉穩雍容之氣,昔日那個豪爽、活潑的大孩子已然不知去向。

「這來京一個多月了,朕忙得幾乎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直到此時方才抽出空來單獨見你!」

「臣弟理解陛下之難,何止是無暇見我,今日頒佈的處罰詔書,怕就已耗去了陛下大量精力,更何況眼前這堆積如山的奏章!」

「果然是長大了,知道理解朕的處境了!」明帝道,「不過,朕知道你也不容易,把一個窮山惡水之地,短短數年,便變成一個富甲一方的魚米之鄉!快,告訴朕,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確實不容易,但最重要的還是陛下增補的那二縣,有如雪中送炭,讓臣弟得以緩了口氣;陛下治理的天下,較臣弟之沂國,不知要廣闊多少倍,難度何其大?臣有陛下偏護,而陛下則就沒有臣那麼幸運了!」

「說話越來越得體了!」明帝道,「上次,你派遣衛羽前來,所獻的治理各州縣變民、盜匪之策,確實高人一籌。朕在闕廷的滿朝文武,此前竟無人思得此策!但據朕對你的了解,也定非出自你之手,快說說,是不是請到什麼奇人異士了?」

「臣那時都快走投無路了,哪裏來的什麼奇人異士!」

「真的嗎,朕倒是聽說你那裏來了一位叫蘇儀的謀士,可有此人?」

「不錯,確有其人。他着實是當世奇才,但性格古怪,從不計較回報,心中只裝着百姓的安平富足!」

「哦,此話怎講?」

「臣弟剛到沂國時,適逢旱災,連飯都吃不飽,有上頓沒下頓,此時他來了,告訴臣弟說此地實際上乃是富饒之土,只需按照他的策略一步步實施下去,數年之間,沂國必會舊貌換新顏!」

「此人果是異士!可否引到京師,與朕一見?」

「臣只能儘力而為,但實無把握!因為此人脾氣實在怪癖,若不請,他會自來;要是真請了,他可能又不來了!」

明帝頓覺此言似曾相識,細一回憶,原來當初井丹曾說過此話,當時所指之人乃是鄭異。一想起鄭異,他心中便頓時來氣,脫口而出道:「朕乃一國之君,貴為天子,若下詔,他竟敢不來?」

「臣只能回去傳詔,但他願不願來,臣弟不敢確定!」

「那你就把他強行押來,朕倒也看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臣弟可以把他押來,但人到了,心在不在,臣弟不敢保證;而且,此人性格剛烈,若途中自殺,這害賢的名聲,臣弟即便想獨自擔下,恐怕也難以遮掩住天下人之口,更何況陛下才剛剛即位?」劉殷不卑不亢道。

明帝凝視劉殷良久,忽覺陌生許多,見他仍是不屈不撓,嘆了口氣,道:「看來,這沂國的水土真是與眾不同啊!你素來交遊廣泛,朕有一事相詢!」

「何事,陛下請講?」

「你可曾聽說過西方天竺國有一種浮屠之術,習成后,人可節制貪慾之念?」

「這個,臣弟還是第一次聞聽,待回國后,詳細打聽一下,如有消息,必稟報陛下!」

「還有一事,那日濟王談及朔平門之變時,你當時也在場。事變那晚,可曾發現有何可疑之處?」

「那晚之事,真是不堪回首!臣弟素來好武,卻從未見過如此血腥場面!」劉殷嘆了口氣,當下就把那晚之事,詳細敘述了一遍!

「如此說來,那首發之箭確實來自南宮軍中?」

「千真萬確,臣弟親眼所見!」

「南宮軍中,竇固在前與呂種交戰,後面指揮之人就是身為虎賁中郎將的梁鬆了?」

「正是!」

「但他為何要下令施射呢?」

「當時,梁松高聲對屬下大喝『我等奉聖諭,捉拿刺客,如遇到阻擋,你們可以酌情自己處置,封侯時機到了,稍縱即逝,不要錯過啊!』城上的濟王聞聽,勃然大怒,當即下令讓臧信等前去拿下樑松;竇固出來擋住,那梁松逃回陣中后,惱羞成怒,方才下令施射!」

「他確實是奉聖諭,若無其他私圖,此事處置得看起來並不算有錯!」明帝道,「那晚,言中在北宮之中,你可曾見到?」

「臣弟確實見過他,而且還是梁松率軍圍攻北宮之前不久,他斷然不可能去式侯府刺殺劉恭!」

「那何以有這麼多人指證他?難道還能一同密謀陷害於他?」

「或許,有人假扮成言先生,也未可知?」

「哦,你何時有此念頭?當時為何不說?」

劉殷自知失言,忙道:「臣弟只是覺得好奇,事後猜測而已!」

「此說似也有理!只是得需要問一下那些當事證人目擊細節,可惜如今他們都已退出軍中了!」

「是啊!若再召集他們,加之時間又隔了如此之久,查明當時情形,實屬不易!」劉殷道。

「朕看你似乎不再醉心於此案,何故?」

「臣弟,不是不關心,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陛下乃天下之主,天賦異稟,尚且難以勘破其中奧妙,又更何況資質魯鈍的臣弟呢?沂國百姓的衣食飽暖,倒是臣弟當下力所能及之事!」

「這倒也是!不過,數年不見,你的豪情倒像是失去了不少!」

「陛下此言何意?臣弟不解?」

「今日朕向天下頒佈了對陰楓、竇林、竇勛、竇宣等人的處罰,雖然簡要說明了他們的罪過!你似乎毫不關心,也不問朕因何緣由要處置他們。竇勛、竇宣可都是你當年的好友啊!」

「這確實是憋在臣弟心中的問題,但陛下若想讓臣弟知道,自會告知;若不想讓臣弟知道,問了豈非白問?」劉殷笑道。

「這話在理,朕就明確告訴你,此事多少與你也有些關聯!」

「與臣弟有關?」劉殷愕然道。

「不錯!那六安侯劉盱明明已有妻室,可竇勛卻想讓他改娶其妹,並侵佔其田地,後來去求陰楓向太后討詔,勒令劉盱就範!豈料,那陰楓竟然偽制太后詔書,觸犯天條!而這去求陰楓之策,竇勛供出乃是出自於你!可有此事?」明帝盯着劉殷道。

「啊!」劉殷忽然想起當時的情景,忙道:「臣弟糊塗,確是出過此策!那時,竇勛告訴臣弟,劉盱與其妹乃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后被迫另娶他人。臣弟本不欲介入此事,忽看到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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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公主遠遠過來,急於脫身,才出此下策!」

「蠡懿公主?你為何要躲她?」明帝問道。

「因為她見到臣弟,動輒就抬手毆打!臣弟自知惹她不起,才躲避於她!」

「你卻為何又與諸王結伴前來為她之事而向朕興師問罪?」

「臣弟豈敢?是淮王與濟王拉着臣弟,去找東海王與沛王,言稱公主慘死,必須讓那陰楓償命,而陰楓乃是太后親侄,擔心陛下徇私,故一同前來找陛下申訴!」

「你呀,朕說你什麼好?蠡懿之死,你竟然真是難逃干係!」明帝厲聲道。

「與臣弟何干?」劉殷頓時懵懂,滿面委屈。

「假如竇家兄弟不去找陰楓,就不會釀此慘劇!」明帝沉聲道。

「臣弟越來越糊塗了!給竇氏兄弟出主意,確是臣弟之錯,但那已是數年之前的事,與後來的蠡懿公主之死有何干係?臣弟不解!」劉殷抗辯道。

「那陰楓之所以答應去找太后討旨,乃是要挾竇家兄弟幫他做一件事交換!」

「何事?」

「去把他垂涎已久的城西民女謝滴珠劫來,供其享樂!」

「誰?」

「謝滴珠!」

「啊,是她!」劉殷腦子嗡的一聲,面色倏變,當即問道:「可曾得手?」

「怎麼,你現在還如此關心她?」

「啊,臣弟見過此女,就是那日在東市路口,陰楓欲搶之民女!」

「朕知道,你不是後來常去謝府。而且歸國之時,朕還將其兄謝灧派到沂國去任國相?」

「不錯!可惜她不願意前往沂國,故此臣弟對她早已死心!那竇勛、竇宣後來竟然也去了謝府?」劉殷問道,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不錯!竇勛、竇宣親自闖進謝府,將謝滴珠劫持到竇勛府上,並通知陰楓前往。可奇怪的是,陰楓趕到時,卻發現劫來之人竟是蠡懿,雙方爭執起來,結果誤傷了蠡懿!」

「還有這等怪事!」劉殷奇道,「可曾查明其中蹊蹺?」

「沒有!」明帝道,「這陰楓、竇勛、竇宣一概不知,朕正欲追查,你等五王就前來逼宮,還拿什麼陰、郭兩家親疏有別之類的話,來要挾朕!」

「那陛下為何不當面給諸王解釋清楚?」

「唉!這關係到蠡懿公主的名聲,朕豈能當眾說得出口?」

「這與蠡懿的名聲又有何干係?」劉殷道。

「事到如今,朕就把所知道的,全告訴你吧!那蠡懿身上發現一物,上面刻有約她前往謝府的時間!而那寫信之人,乃是宮中騎都尉檀方!」

劉殷本就知道蠡懿喜愛檀方,但後來也聽聞她又與陰楓成親,此刻頓覺一頭霧水,道:「檀方竟約公主去謝府私會?他何時有此天大膽量?此事可曾問過檀方?」

「問過,說乃是寫給謝滴珠,本是放到謝府門縫之中,可他也不知為何此物竟落到了公主手上!」

「難怪要把檀方打入詔獄死牢!」劉殷這才恍若大悟,「那必是有人故意將此物交給了蠡懿,騙她便去了謝府,然後被竇家兄弟劫持到竇府!但是,那竇家兄弟應該認出公主才對,如何竟會劫錯了人?」

「他們聲稱當時天色已黑,又怕驚動鄰里,故一上樓就將那女子嘴巴封住,捆綁起來,裝進麻袋,抗了就走,到了府中,徑直扔到閣樓的床上,然後下樓坐等陰楓!」

「真是糊塗!」劉殷急得直搓手。

「你說,此事是否與你有關?」明帝怒斥道。

劉殷默不做聲,心中懊悔至極!

明帝見他眼淚撲面,心也軟了下來,溫聲道:「算了,朕就不處罰你了!準備幾時離開京師?」

「臣弟暫時還不走!」劉殷更咽道。

「為何?」

「濟王與淮王說須得等到梁松之案真相大白之日,諸王一同離開京師!」

「朕若強令你回國呢!」

「那就請陛下給臣弟下詔吧!」

離開雲台殿,劉殷心亂如麻,所積鬱悶越來越濃烈,直至回到傳舍,都絲毫未見消散。他吩咐從人,除了陛下傳詔,否則任何人來訪都一概不見。

起初,父皇大行,兄弟們悲痛欲絕,坐在一處抱頭痛哭,父子、手足之情,溢於言表,但自從趙熹把自己與北宮諸王攙出殿外,獨自留下明帝一人的那一刻,心中陡然感到與他之間的距離竟有如此之大的落差與隔閡!

至此,那位自小疼愛自己、處處護佑自己的皇兄變成了唯我獨尊、萬人仰目的陛下!

至此,以往平起平坐的兄弟變成了上下尊卑有別的君臣,見面需要行九叩八拜之禮!

至此,他對其自己的稱呼變成了「朕」,舉止投足、言行意表之間無不透著至高無上的威嚴!

至此,與他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的輕快相處,也變成了小心翼翼、謙恭周慎的莊重覲見。

適才在雲台殿的交談,明顯感到他話語之中機鋒暗藏、恩威並施,自己若不慎答錯一句,便會後患無窮,甚至釀成大錯。雖然他仍試圖幫扶與袒護自己,但已不是昔日的憐憫與關愛,而是賞賜與利用,似乎還遠比不上當初濟王劉侃贈送自己三百匹戰馬時所展露的那種誠摯與淳樸!從前,自己除了這位皇兄太子,別的什麼都沒有;如今,自己有了沂國以及其他,卻又永遠失去了這位皇兄太子!

過去,自己雖貴為皇子,卻地位卑賤,父皇不疼,諸兄不愛,甚至都被闕廷大臣、宮中奴僕所鄙視!那時,自己無依無靠,身無一物,反倒破罐子破摔,天不怕、地不怕,玩世不恭!上在皇宮裏與皇子們、公侯世子們稱兄道弟,下到街頭市井,與小商小販、潑皮無賴們結交為伴,嬉戲人間!

可如今,境況大不相同了!自己擁有了沂國這份家當,錦袍玉帶,隨從簇擁,所到之處,眾人仰慕,百姓愛戴!就連一向瞧不起自己的劉侃、劉研等皇兄,都刮目相看,換臉相迎。這一次諸王來朝,在父皇大葬后,自己攜着重禮前往濟王傳舍當面致謝昔日贈馬之情,他竟迎出堂外,送至府門,相處極為融洽,過去的高傲之態皆被歡聲笑語所替代;席間,恰逢劉研來訪,見到自己,亦是滿面春風,噓寒問暖,不住懊悔對自己當初之刻薄,更恨未能出資出糧對困境之中的自己施以援手!特別是,今天諸王與明帝關於徹查梁松之爭,相持不下之際,自己寥寥幾句話,便輕鬆化解僵局,令雙方的劍拔弩張頃刻間就偃旗息鼓!歸根結底,這一切的轉變,都要須感激一個人的鼎力輔佐—言中先生!

對言中身份的遮掩,是自己下意識的本能。在自己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際,是這位言中先生用盡心血、不辭勞苦的把自己扶上馬,硬生生走出了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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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窮途末路,才有了今天的欣欣向榮;雖然在闕廷,式侯遇刺案至今懸而未決,但在自己這裏,卻已經早已煙消雲散了!慢說言中先生對自己解釋清楚了他在那件案子上的嫌疑,就算不能自圓其說,此時對自己來說,也已經不重要了!畢竟,沂國今天的改頭換面,皆源自言中先生的嘔心瀝血,無論他同式侯有什麼樣的干隙,又與自己何干?只要他對自己充滿善意,其過去的所做所為,皆可既往不咎,而且,真若為他人之事去追究,那不是成了恩將仇報么?而他對自己,如此披肝瀝膽,肝腦塗地,又如何會懷有惡意?

但無論如何,這是對護佑自己長大的明帝的第一次說謊,甚至當面頂撞,儘管覺得這樣做沒有錯,但胸中仍是極感不適,愧疚之情還是不由自主的填滿心間!

昔日與謝滴珠的交往,是自己一個時辰之內對向來頂禮膜拜的皇兄明帝的第二次隱瞞,也是下意識的本能。對謝滴珠的一往情深,自從她謝絕隨自己歸國的那一刻起,就只能深藏心底了,因為至此將天各一方!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那英俊瀟灑的檀方!

儘管預料到陰楓不會就此對她罷手,但自己對她卻已情至意盡,該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城北的那處宅院,毗鄰洛陽府院,即便陰楓用強,諒他也要忌憚幾分!但是,沒有預料到的是,此事演變到後來,竟把蠡懿公主卷了進來!一些事,明帝不知道,但自己清楚,那檀方極有可能腳踏兩隻船,一方面惦記着謝滴珠的溫柔美貌,而與此同時卻又放不下蠡懿公主給他帶來的富貴與榮華。但若將這一切合盤托給明帝,勢必會把謝滴珠牽連在內!事關公主之死,一旦沾上了邊,她定然難以保全性命!故此,當今日聽聞檀方被押入洛陽死獄時,自己才那麼無動於衷,漠然視之!

但如果檀方被處以死刑,那謝滴珠又怎麼辦呢?她現在境況如何?想到這,他登時憂心忡忡,那日雖然已經作別,但終究還是割捨不下,當即命人備車,前往城西謝府!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謝滴珠剛剛已經來過沂王傳舍,而此時正調頭趕往別處,因為他傳命閉門謝客,以至心急如焚的謝滴珠無法進入沂王傳舍見到他,只能另投他處—淮王傳舍!

此次與劉殷的會面,明帝油然而生一種前所未有的不悅,以往兄弟相見時的真誠、信任與輕快竟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起初見到這位錦衣玉帶、魁梧健壯的沂王時,明帝暗自感慨,真是時光荏苒,昔日那個戇直豪爽、義薄雲天的大孩子再也無處可尋;在攀談的過程中,他的驚訝越來越多,短短數年之間,何止是外貌,而是整個人的身心都已徹底脫胎換骨,如今的劉殷胸有城府,言語謹慎,行事滴水不漏,永遠也不是那個天真無邪、言聽計從、樂於忙前忙后、古道熱腸的孩子王爺了!

剎那之間,強烈的陌生感與距離感,從內心深處一同噴涌而出!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劉殷的一個建議,便幫助自己肅清了父皇在位多年都沒有解決的流民之患;沂國翻天覆地的奇迹,不但幫助闕廷削除掉一個沉重的歷史負擔,反而還給周邊的貧瘠地區帶來了勃勃生機,變得井然秩序,而且為下一步王景治水的成功,憑空增添了好幾成的勝算,更是堅定了自己啟動這項千秋功業的決心!

然而,這個天大的意外之喜的來臨,實在太過突然,甚至匪夷所思,憑藉自己對劉殷的了解,他絕對沒有如此通天徹地之能,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沂國來了高人!

與劉殷的一席話,證明自己所斷無誤,確實有一位叫做蘇儀的智者,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卻是才高當世,故此自己方才為國求賢,以圖讓他的光澤照亮全漢,卻不想劉殷言語中閃爍其詞,說來繞去,就是不願把此人推薦到闕廷,只圖自己沂國一隅之地的繁榮,實在是井底之蛙!

蠡懿公主之事,多少與他有關!可他依然還是躲躲閃閃,謹言慎語,諱莫如深!關於那位賢士蘇儀之爭,尚可商榷,無論此人在沂國還是在闕廷,其功都在大漢,但這蠡懿公主乃是親妹之事,竟然能這般虛與委蛇,漠不關心,置身事外,真是冷血無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北宮諸王素來對自己心存不滿,但劉強溫和體弱,劉輔一心治學,劉侃飛揚跋扈,劉研巧黠刻削,都還不敢公然發難!但萬沒想到的是,第一個跳出來向自己挑戰的,竟然是自己的同父同母的胞弟—山陽王劉荊!雖然只是一封書信,但是言辭懇切,極其富有煽動性,而且冒充大鴻臚郭況之名,挑唆前太子起兵,也算得上奇謀深策,顯然是動過一番心思,幸好是寫給了東海王,此時他即將油盡燈枯,已全然無大志,倘若要是給了劉侃或劉研中的一個,那事情可就棘手了!劉荊飛書中提及那夜在朔平門前梁松之言,堅決不說消息來源,而劉研卻也失言再次說到此事,這難道是巧合嗎?憑藉自己對二人的了解,劉荊刻急隱害,志大才疏,在闕廷無甚根基,而劉研狡黠刻薄,陰冷而有城府,極有可能把消息故意透露給劉荊,鼓動他動手,試探自己、劉強、郭況的虛實,然後再見機行事,其用心昭然若揭!

故此,這次召見劉殷,除了數年不見確實想念之外,還有一層用意就是讓他全力支持闕廷,在諸王中給自己樹威;同時監視其他幾王的舉動,以防出現第二個劉荊;再者就是利用他在各屬國君侯中的威望,增強闕廷在諸侯國中的威權,以利於統籌調度與詔令的奉行。只有闕廷詔令各州、郡、縣與屬國,做到如臂使指,方可抓鐵有痕,才能下出第二步、第三步大棋,以完成父皇臨終囑託,逐步實現自己多年來蘊藏於胸的雄圖大業!

而在京師,闕廷本身也是暗流洶湧,危機重重!當年言中究竟如何逃脫,誰在暗中相助,至今未解;如今,那支刻有檀方之名的竹簡何以能從尋常巷陌中的謝府門縫之中竟送達身在戒備森嚴的南宮之內的蠡懿公主之手,究竟又是誰在幕後策劃,其目的何在,又成了新的不解之謎!無論這兩個「誰」是同謀,還是各有所圖,都對身在宮內的自己,都構成了直接的致命威脅!

若在當年,劉殷必然會毫不猶豫的主動請纓,對外聚合力量,支持自己;對內緝查疑犯,保駕護航!可現在,他竟然望而卻步,實在令人失望!

究竟是什麼原因,令他變化如此之大?

歸根結底,是因為有了沂國,他有了自己的家,自然便與闕廷這個大家,各有所屬,離心離德,或許他自己還未覺察。

看起來,只有另闢蹊徑,再拔選可靠之賢臣,來輔佐自己完成宏圖偉業。

思著,想着,走着……

當他從遐思中回到現實中時,卻發現馬皇后正靜靜的站在身側,原來,自己竟不知不覺,又到了她的宮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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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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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虛實莫測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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