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與虎同食
辦公室的大門無風而自開。
一道又一道珍饈美饌像是自己長了腳似地飄到桌上。
最後飄到中央的是一隻老式銅火鍋。
門又自動地合上了。
全程沒出現過一個人影，一桌子菜卻上得整整齊齊。
擺盤擺得精美如畫。
陸揚沉默不語。
他看出來了，看似是款待，其實是在示威。
每一道菜都是不同的無距境夜遊者在遠處用元力端過來的。
十六道菜，意味著這辦公室的附近就有十六名無距境的夜遊者。
夜巡衛到底是樹大根深啊。
陸揚拿起筷子夾了一大片牛肉，狠狠吃了一口。
「吃了好多天罐頭，真受不了這香氣。嚯，這牛肉可真棒，入口即化，還有這湯汁更是一絕。」
黃如海給陸揚倒酒。
「我就知道，陸院長是個有眼力見的人，這世上的事情有什麼是不能談的？無非是價格問題。我這也是班門弄斧，你這種成功商人，肯定比我懂這些。」
陸揚驟然發難，用力摔下筷子，往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老銅爐火鍋里狠狠啐了一口。
「唐馳虎的命，沒得談！」
黃如海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嗜吃如命，最痛恨的就是不尊重食材和食物的人。
氣急敗壞辱罵道：「你特么就是個不識抬舉的蠢狗！要我再年輕幾歲，要不是顧念康寧集團的面子，老子早帶人把你那一畝三分地踏平八百回了！」
陸揚露出笑容：「終於見到你黃老頭的真性情了，整天當謎語人累不累啊！有什麼就說什麼多好。」
黃如海也是納悶：「你真不怕我宰了你妹妹和夏語冰？」
陸揚冷笑：「你懂得拿捏我的軟肋，知道我放不下親人。但我也懂你啊，一個未來的准魔主，你供著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殺掉？
你現在封閉整個江陽城，不就是想騎牆嗎？星主們回來了獻上准魔主表忠心，星主們回不來，直接改換紅月黨旗號啊，說不定還能撈個什麼大主教噹噹，畢竟其他騎牆派沒有準魔主這張牌。」
「雖然幼稚了點，倒也有那麼三分火候了。」黃如海微微點頭，站在他的視角，遠遠比陸揚看得要更深遠。
「至於夏語冰，夏家和宋家關係莫逆，現在局勢不明朗，你不可能敢同時得罪這兩大家族。康寧集團是過江龍，江陽夜巡衛在他們面前撐死了也就是只地頭蛇。」
黃如海重新恢復涵養：「不錯不錯，你懂得考慮這些，就說明你還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咱們這和談，仍舊可以談。」
陸揚清楚，自己在黃如海面前再怎麼發狠叫囂沒有任何意義，他孤身一人打不贏這十七位無距境，更何況夜巡衛的底蘊肯定也遠不止如此。
對方也不可能把小宛交出來，只能自己想辦法去救。
談判純屬浪費口水，也是在浪費此刻仍在謝天戰鬥的朋友們的命。
陸揚走到窗檯邊，推開窗戶。
縱身跳了出去。
兩名身穿特級調查員制服的夜巡衛第一時間趕了進來。
「黃司，追嗎？」
黃如海，喝了一口酒：「不追了，讓圍剿謝天的兄弟們撤回來吧，不然這陸揚殺紅眼了怕是一個都跑不了，大亂將至，有生力量是很珍貴的，不能浪費在這種內耗上。」
喝了一半他猛地把杯子砸得粉碎：「到底是哪個傻缺開槍打死了唐馳虎？」
……
庄成脫下夜巡衛的制服，依依不捨地撫摸著帽檐的衛徽。
成為夜巡衛，是他這一生最壯闊的夢想。
他做到了，也失去了。
他就是那個傻缺。
當時唐馳虎帶著人衝到他所在的崗亭。
新認識的小夥伴被唐馳虎手裡的自製土槍指著額頭，嚇得當場尿了褲子。
庄成沒有多想，拔槍便射。
那是多麼千錘百鍊的一槍啊。
那是靶場里一萬顆子彈喂出來的一槍，無數日夜的勤奮練習熬成的一槍。
只一槍，就精準洞穿了暴亂分子唐馳虎的額頭。
他本以為自己從此以後將平步青雲，一飛衝天，卻沒想到迎來了職業生涯潦草的落幕。
後勤部的女巡員有些心疼這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沒事的庄成，你沒有做錯。」
庄成睜開亮閃閃的眼：「沒有做錯，為什麼我會被開除呢？」
女巡員嘆息：「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對錯的。」
庄成輕輕道了一聲謝，年輕稚嫩的臉上寫滿真誠。
穿著單薄的襯衫，行走在紅月之下，無人的長街。
他去便利店買了一瓶酒，喝得爛醉。
走了沒多遠，幾個蒙著面的人從黑暗中沖了出來，痛毆了他一頓。
庄成吐出一口鮮血，絲毫不認慫，想要繼續反抗。
腦袋被皮靴踩在地上。
「你們這幫流氓，暴徒！」
庄成身體瘦弱，嘴壯得厲害。
羅驍扯起他的頭髮：「說，是不是你殺了唐馳虎？」
庄成深吸了一口氣：「就是老子殺了唐馳虎，怎麼了！他是罪犯，我代表正義處決他！」
羅驍一拳又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罪犯？正義？老子去尼瑪的正義！你們夜巡衛抓個小女孩正義？不問青紅皂白殺個想要找回孩子的父親正義？他的槍里連子彈都沒有！」
庄成滿臉鮮血，驕傲地看著羅驍：「我沒有做錯。」
「停手吧羅驍，帶他去姑父的墳頭。」陸揚輕輕說道。
庄成被扔在一塊堅硬的花崗岩上。
「念你年少無知，跪下給他磕三個頭，我放你走。」陸揚說道。
庄成站直身體：「老子跪天跪地，不跪罪犯！」
羅驍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膝蓋上。
「去尼瑪，去尼瑪的罪犯！」
庄成咬緊牙關，腿只彎了一瞬間，又立刻站直。
一聲骨裂的聲音，庄成滿臉淚水，雙腿仍然不彎。
陸揚攔住羅驍，把庄成推到一邊。
自己跪在唐馳虎墓前。
「對不起姑父，沒能保護好你和小宛。我在你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沒能守在你們身邊。」
陸揚連續磕了三個響頭，沒有運轉一絲元力，額頭鮮血長流。
「本來，我想殺了這個開槍打死你的人，以慰你的在天之靈。他畢竟還年輕，雖然有錯，但罪不至死。」
庄成歇斯底里地咆哮：「你們這幫罪犯！老子沒錯！」
陸揚拿起一根爛木頭狠狠扇在他臉上。
庄成和血吐出兩顆牙，傲然看著陸揚，腰桿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