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公靴子下的塵埃

心神不定的列夫在家門口徘徊著，身為一位普普通通的七齒銅徽公民，並不算輕鬆的各種賦稅，家裏的四個準備上學的孩子，對於經濟的壓力是很大的。

尤其是老大即將報考楓葉城中央學院，家裏的經濟問題和自己的齒數問題，都有可能影響老大的升學。而冒犯一位尊貴的執行官大人，更是五雷轟頂的大不幸，所幸那位大人並沒有計較。

忒彌爾帝國講究全民普及教育，忒彌爾大帝的仁慈和開明，讓即使是列夫這種嚴格來說沒有穩定的工作的銅徽公民都能夠讀書識字，繁榮的工業，發達的經濟，讓列夫甚至可以供養幾個小孩去普通公立學校上學——除了歌莉婭神學院和密典學堂外的第三種學習途徑，也是大城市的公共教育機構。

如果說普通的公立學校是歡迎所有學生就讀，那麼對於楓葉城中央學院的學者老爺們來說，銀徽乃至金徽的公民或者其後代明顯更適合接受那昂貴的高等教育，但是對於想改變自身階級地位的銅徽或者低齒公民，進入學院得到一份含金量滿滿的證書也是十分必要的。

楓葉城中央學院並不限制入學學生的身份，甚至其第一任校長羅素放出了：「哪怕你的父親打了忒彌爾大帝的小老婆，你也一樣可以入學。」這樣的大逆不道的宣言——雖然後面被忒彌爾大帝罰了六百萬忒彌爾幣來以示不敬的罪名，不過身為忒彌爾大帝的損友，還是堅持讓這句話流傳了下來。

中央學院不講身份高低，但是規定了每年學習的費用是六千個忒彌爾幣——列夫猜測這個學費這麼貴，和當初那六百萬的罰款可能關係不小。

要知道在楓葉城外環購買一座帶院子的三層小樓也只需要五千個忒彌爾幣。但若是能讀完五年的課程，並通過考試，便可以拿到畢業證書。

得到證書後，不說銅徽直接變金徽，但至少能在銅徽上多加四到五個齒或者升為銀徽，而且還能得到見習學者的身份。學者們掌握的各種神奇的秘術魔法，在整個楓葉城乃至整個忒彌爾帝國都不是什麼秘密。

「記住，這次考試定在十周后，但是考前三周內沒有繳納清三千忒彌爾幣的考試費用，是沒辦法考試的，明白嗎，瑞克先生。」

「我知道了，好的，我一定湊齊考試費用，好，謝謝您，謝謝您，威德爾先生。」

老瑞克是列夫的鄰居，銀徽一齒的他獨自一人拉扯大了兩個孩子。老瑞克擁有一份體面的律師工作，在老瑞克沒日沒夜的工作下，他的大女兒總算是勉強讀完了五年的課程。現在只要通過這場考試，他的女兒至少可以上升到銀徽三齒的階層，並得到見習學者的身份。

「恭喜你啊，瑞克，你的女兒馬上就要有大出息了，你們家總算是熬出頭了。」

列夫走上去拍了拍瑞克的肩膀，身為多年的鄰居兼朋友，他很為瑞克感到高興。

「啊，是啊，不過眼下我還得想辦法湊齊這三千忒彌爾幣。」

瑞克的臉色並未放鬆下來，收入不錯的律師意味着他不用變賣家產，但是想要支付這些費用還得加倍努力的工作。

「真是燒錢的行當，我猜這些傢伙至少賺了一千五忒彌爾幣，可惜咬着牙也得交了。這學費這麼貴，要不是我退役前攢下了不少錢，還真不敢想。」——列夫曾是忒彌爾陸軍的士官，忒彌爾帝國對外十分強硬，雖然不愛好擴張，因為帝國實在太大了，但是不等於不會打仗。

列夫搖搖頭，

很明顯這考試費和學費有不少是進了考官和學者的腰包——忒彌爾帝國嚴格禁止受賄，但是《鐵之律》並不是萬能的，學者老爺總能想到辦法充實腰包，而執行官大人們也不會過多插手教育界的「合法收入」。

「哦，對了列夫，你不是在車站拉客嗎，怎麼今天回來這麼早？」瑞克注意到列夫回家的時間比往日早了不少。

「害，別提了，今天是我運氣不好，差點冒犯了一位執行官大人。誰知道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竟然是執行官呢？我這個年紀還在楓葉河畔玩泥巴呢。」

列夫嘆了口氣，把早上的遭遇說了出來。

瑞克安慰了列夫幾句話，只要執行官大人不追究，那些市廳的官員就不會找列夫的麻煩。倒是現在考慮一下錢的問題比較好，列夫的收入遠遠不如瑞克，雖說列夫的大兒子學習很優異，說不定能得到一些獎學金，但是這一開始的六千忒彌爾幣學費還是要交的。

街道旁的喧嘩吸引了二人的注意，轉身望去，十幾個身着褐色制服的治安員挨家挨戶的敲門，發放着通知文件。

「尊敬的治安員，請問你們這是？」

治安員看了一眼二人，確認沒有給他們發放過通知后，便從箱子裏拿出兩份通知遞給二人。

「拿好，這是今年楓葉大公的稅收調整措施，以及忒彌爾《鐵之律》的一些引用。」

「好的，好的，我看看。」

列夫拉着瑞克蹲在路旁，仔仔細細閱讀者條款，瑞克身為律師對這些條款比較熟悉。看着看着，瑞克臉色有點不對了。

列夫不解了，他摸了摸鬍子，向瑞克問道：「嘿，老夥計，你不是律師嗎？這些調整是怎麼回事。」

瑞克收好眼鏡，皺起了眉頭，看着治安員們已經走遠，這才對着列夫道。

「不對勁，我們律師所按理說應該很快就會得到消息，而這次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這新條例就發下來了。」

「你這麼說，這條例是假的？今天也不是愚人節啊，我要報告巡邏官把他們抓起來。」

列夫聽完后立刻站了起來作勢要去執行大廳，瑞克連忙拉住列夫。並指向了通知左下角的徽章。

「你看這裏，這是楓葉紋，是楓葉大公的印章。」

「額，你的意思是，這是有效的，是真的？」

「不，半真半假，因為沒有忒彌爾之都委派的地區執行官的印章，你知道每個大區都有自己的適應型法律，楓葉城雖然幾乎緊貼著忒彌爾之都，但是因為楓葉大公，所以這裏是屬於卡密大區的，也就說除了楓葉紋，還得有卡密紋和執行官的署名。」

「我懂了，這是半成品，但是提前發給我們？就可以提前實行，然後再補署名，對吧。」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這幾條修改都是關於增加楓葉城金徽公民權力以及修改楓葉城稅收準則的。」

「他們這是違法的，他們難道連《鐵之律》都不放在眼裏嗎？《鐵之律》不是明文規定了要同時蓋章才有效力的嗎？」

「不過，也不算違法。因為…」

列夫有些不解，執行官不是沒署名么，這難道不算違法。不過瑞克的解釋令他咋舌，原來新法規定大公繼位時是可以以「發展事務」為由，調整一定的稅收比例，以及調整領地特權劃分的。

「而為了表示愛民，楓葉城歷史上很少有動用這個特權的大公，至少近三百年沒有。而且一般動用此特權，也會提前登報公告的。」瑞克解釋道。

列夫注意到，通知寫明增加稅收的原因之一是工業的發展帶來更多的收入，因此有必要增大一定稅收補貼市政，乍一看沒什麼問題，可是為什麼齒數越低，收的越高？還有那些工廠主，甚至還被免除了一些稅收。

「這是赤果果的搶劫！這是不把我們當人看啊。供暖稅直接增加30％，不如去把我家的房子一起收了」

「這還強調了金徽公民的特權，什麼衛生稅赦免，因為他們是有素質的？還有什麼出行補貼，因為他們要創造更多財富？」

鄰居們紛紛抱怨起來，他們雖然擁有穩定的工作，但是誰也不會希望兜里的忒彌爾幣減少的。

列夫所居住的街道是為了發展工業區建設的福利社區。也就是廉價房，生活在這裏的，都是擁有銅徽身份的工人。

至於那些甚至不算公民的包身工——這個工業時代發明的新奴隸身份，雖然他們曾經也是銅徽，但是由於龐大的債務或者稅費，使他們被剝奪了徽章，或者降低到了三齒以下。《鐵之律》便僅為他們提供一個供容納居住的棚戶區，而那些治安員自然不會去那裏值班。

列夫嘆了口氣，把通知摺疊收好，放進左邊的口袋。他不得不同妻子再商量一下能不能再縮減一些開支，比如壁櫥可以再少用幾次。瑞克則是決定回律師事務所看看，新的稅務法肯定會影響不少人，又有活可以幹了。

繁榮昌盛的楓葉城，象徵的工業的濃煙依舊滾滾湧出。車水馬龍的大道，奔流不息的列車。並不會因為一點「無關緊要」的稅收變動而改變。

一位衣着考究的紳士從奢華的高爾夫球場離開，他的助手在一旁彙報著這一季的收支。

「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讚美歌莉婭女神，讚美忒彌爾大帝，金錢，永遠是正確的。」紳士感嘆道，了解了又是千篇一律的盈利報告后。紳士對助理說道。

「好了好了，我差不多知道了，下一站是去參加納什子爵的晚會，不要遲到了。還有為子爵夫人準備的禮物不要忘記了。」

「好的，老爺。」

擺手讓助手收起來那美妙的報告后。看見幾個應該是失去工作的無業者，脖子上掛着寫着能力特長簡介的木牌，走到了他的汽車前想要推銷一下自己。

紳士有些不悅，助手心領神會，立刻叫來幾個治安員粗暴的把無業者們驅趕到一邊。

上了汽車，望着被治安員帶走的苦苦哀求的無業者，紳士輕蔑的笑了，他以教育的口吻對着助理說道。

「失去工作的人，跟臭蟲沒什麼區別。臭蟲就是因為毫無價值，才沒有工作。《鐵之律》真是太仁慈了，還給他們個地方住，讓他們跟我們這些高貴的紳士們同走一條道路。嘖，這些道路可是我們這些富人們出錢修的。」

「記住，只有創造價值的人，才是有價值的人，這些好吃懶做而且一無是處的傢伙，只需要叫治安員趕走就行了。」

助理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回道。

「是的，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