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更能消幾番風雨 匆匆春又歸去

第二章、更能消幾番風雨 匆匆春又歸去

趙二爺見趙大官人意動,心中一喜又說,「無妨,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弟辛苦些亦是應當。兄長可是應了?」

趙瑔咬著手指不吭聲。二叔豪擲一萬貫看似出了血本,但與玉庭瓊漿預期的市場利潤相比實屬九牛一毛,據趙瑔的了解,大宋還沒有可與偽五糧液競爭的對手,那麼一枝獨秀的玉庭瓊漿上市會火成什麼樣?出一萬貫分走一半利潤,虧得趙大官人還擔心自家兄弟太吃虧。

「娘子認為可使得?」趙大官人扭臉問妻子。

你們誰問過我的意見啊?沒哥們同意你們談個毛線?趙瑔心裡鬱悶。三綱五常其中「父為子綱」,什麼意思?簡言之就是當爹的說什麼都對,兒女只有聽命的份。趙大官人哥倆之所以當著趙瑔這個專利發明者的面大談特談原因就在於此。趙瑔縱然有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和知識,也不能輕易冒天下之大不韙挑戰大宋禮教底線。

孫氏淺淺一笑,「相公,咱們家業也算殷實,這本錢也出得起。真若有心售賣何妨在左近州縣試試,這樣算來花費不甚巨。二叔賺錢辛苦,暫且便不需二叔費錢了。」

趙大官人聽了妻子之言覺得有理,「不錯,賣這酒尚不知成敗如何,二弟心意為兄暫且記下。」

趙瑔暗自給孫氏點贊,娘親太給力了,不動聲色就把趙二爺踢出局。

「兄長且聽愚弟分說。」趙二爺一聽急了,老大本已鬆口誰知好嫂子生生攪黃了一樁潑天富貴。

「愚弟非是自家關上門吹噓,瑔兒這酒乃天下一等一佳釀,不、仙釀。愚弟這些年也曾見識了各地水酒,從不知竟有這般好喝,便算國戚貴人見之也會趨之若鶩,咱們瑔兒制就了一宗好買賣吶。」

趙大官人心裡甜似喝了兩碗蜂蜜,只管拿眼看向趙瑔,「我兒七歲便作得詩,呵呵,將來是要金鑾殿面君的。」

騷瑞于謙老師,哥們不該一時衝動拿你老人家的詩蒙人,趙瑔臉紅了。

「瑔兒人中龍鳳,遲早出將入相光大我趙氏門楣。」趙二爺伸大拇指力晃,話風一轉改打感情牌,「不瞞兄長說,愚弟這琛兒不成器,日後怕是指望不上他嘍,幸而瑔兒制了這人世難覓的美酒,可不是老天要你我做這生意么?兄長,常言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們兄弟齊心合力光大家業,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歡喜不是?」

趙大官人很是感動,拍了拍趙二爺的肩背正要開口。趙瑔跳起來說,「父親、叔父,菜來了。」

幾名趙府丫環托著熱氣騰騰的食盤魚貫而來,趙大官人欣然揚眉,「二弟、弟妹、琛兒,今日咱們家人團聚,萬不可拘束。」

一盤盤菜肴擺上桌,趙二爺一家子直了眼。宋人飲宴,桌上不外燒鵝嫩雞鮮魚肥胙果子糕點,看著琳琅滿目實則烹工簡陋,與後世菜系相比有天上地下之別。趙府廚房經趙瑔點撥后菜肴華麗變身,煎炸炒熘色香味俱全,令人觀之就不免食指大動。

趙瑔還是有些遺憾,許多佐料尚未被發現應用到烹飪中,好在即使如此也足夠掀起一場大宋年間的餐桌風暴了。

二弟一家人的震蕩表情讓趙大官人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數月以來,趙府餐桌變得豐富多彩,大官人夫婦對兒子驚人表現已逐漸習以為常,美中不足的是不便向外公開,哪怕趙瑔是易牙轉世也不如新科狀元更能為人津津樂道,畢竟大宋以文為尊。但寶貝兒子的妖孽般天賦總藏著掖著也讓趙大官人心癢難搔,趙府餐桌上匪夷所思的菜式你達官貴人家可有口福嘗一箸?便算當今趙官家的皇家御膳房……嗯哼。

趙大官人開始賣弄般介紹,這盤主食材是何物,怎樣烹制而成,那盤……。在孫氏看來丈夫哪裡是在炫耀菜品,分明是在曬自己的寶貝兒子。

趙二爺幾次想張嘴,奈何兄長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簡直把接風宴辦成了趙府的私家菜推介會。

「是極是極,菜式美雅極盡巧思,開一時之先河,更兼色香味俱佳,愚弟今日眼界大開嘆為觀止矣。」趙二爺總算趁趙大官人換氣空檔截話說,「若再配上這酒,嘖嘖,神仙過的日子也不過如此吧。」

趙大官人撫著日增的小油肚笑如洪鐘。

「好酒啊好酒,料不到瑔兒竟有如此神妙手段,哈哈,這般佳釀兄長還擔憂售賣不出去么?」趙二爺急著把話題往自己抓耳撓腮的方向扯。

偏偏趙大官人不入巷,眯著眼陶醉於香蔥熗牛肉的美味,不無神秘地問,「二弟可知,這諸般菜式乃何人所創?」

「可是府上新請了臨安來的廚工?」趙二爺悶著聲佯作笑臉,只覺得肚腹里許多耗子吱吱亂跑。

「呵呵,就曉得你想不到。這菜式啊,是瑔兒指點廚下的滿福所烹。」

怎麼可能!趙二爺滿臉的難以置信。聯想起牽腸掛肚的美酒佳釀不禁神情百變,侄兒啥時候吃了神丹妙藥咋就不認識了呢?

趙琛的表情與老子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心說這菜式莫非也是瞎琢磨出來的?小鬼你蒙哥哥蒙上癮了是不?

低調,低調才是王道。趙瑔靦腆地笑著。

趙大官人很享受這一刻,悶在心頭數月的鬱積化為震梁大笑,「來來,不要停箸,二弟、弟妹、琛兒,吃菜吃菜。」

「二弟,你我再飲一杯。」

「哦哦,兄長請。」趙二爺木訥舉杯就唇,眼神虛視趙瑔宛如瞅見了活生生的小妖怪,失神下直接把酒杯浸了鼻子。

孫氏喚人取了家裡的水酒,與張氏各斟一杯對飲。酒入口孫氏皺眉,味寡酒淡難以下咽。

「琛兒他娘,此酒可飲得?」

「嫂嫂,不若換先前瑔兒自釀好些,雖說辣口,過後思之還是引人口饞。」

趙大官人聽了妯娌倆低語怡然含笑,回味美酒滋味愈發覺得妙不可言,猶其那飄飄然的舒暢感當真有羽化成仙的美妙。

「瑔兒,你叔父所提兩家合股之事,你有甚看法?」趙大官人晃了晃發木的腦袋。詢問兒子意見在趙大官人來說屬破天荒第一遭,尤其涉及家庭大額投資事項。最近一段時間大官人對小官人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特別是今晚玉庭瓊漿的影響力很難令趙里正再把趙瑔視為黃口小兒。

「合股建酒廠?咱們家有得喝就行了吧?」趙瑔求援的目光轉向孫氏,這時候他希望給力娘親再發功。

「小家子胸襟。」趙大官人酒意上涌,豪邁揮掌如同胸懷天下的范文正公,「豈不聞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乎,我趙氏有如此美酒豈可敝帚自珍,該當與天下百姓共享之,哈哈、哈哈。」

「兄長心胸果非常人,愚弟敬服。」趙二爺笑裂了嘴,正在絞盡腦汁想轍勸趙大官人點頭,沒想到趙大官人喝高了主動提起這事。」愚弟敬兄長一杯。」

老哥倆碰了杯各抿一口。趙大官人哈著酒氣繼續輔以有力的手勢,「你既有意出一萬貫,哥哥也不要你吃虧,你我各出一萬合兩萬貫做這樁生意,余話不需多說,賺多賺少各取五成,如何?」

「愚弟敢不從命。」趙二爺只覺得一座金山迎頭撞來,起身唱個大喏笑臉如痴。

……我去!趙瑔嘴巴開合如離了水的魚徒勞掙扎,「母親,咱家這麼窮?兩兩兩萬貫也拿不出嗎?」

「孩兒心性還需磨礪。」趙大官人端著酒杯需斜覷兒子,扭臉對妻子說,「有好處自然要與同族分潤些,子慎與我乃嫡親兄弟,幼時一碗飯我倆同食,至今回想仍歷歷在目呀。」

「愚弟貪食,兄長總撥大半碗與我。」提起兒時舊事趙二爺濕了眼眶,「兄長仁義,趙家莊我趙氏族人得兄長恩惠者多矣,趙氏一族有今時之興旺皆賴兄長竭心扶護,這些年愚弟雖少有在家,亦知官府徵發謠役攤丁派稅咱們趙家莊最少,若無兄長在縣尊大人面前周旋只怕族眾們苦不堪言。」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與縣尊大人相識數年,劉大人總算賣為兄幾分薄面。」趙大官人老臉放光卻故作謙遜。

往日可口的熘肝片在嘴裡如同嚼木渣,趙瑔知道辦酒廠已成定局了,現在他擔心的是老趙趁酒興讓各家各戶都參幾股,七大姑八大姨到時候都摻乎進來有得是扯皮官司打。

「辦酒廠也行,不過父親每天要去縣衙點卯,只是叔父一人如何行銷咱們的酒?」

趙瑔有理由質疑趙二爺的資質能力,奔波了十年二十年還是個不入流的行商,話說旗下沒有個沃爾瑪您好意思提總攬經銷權?

如今的大宋、黃河以北皆為蒙人佔據,江北與蒙人自留地無異,鐵騎呼嘯縱橫來去,當年宋太祖趙匡胤初創「一桿蟠龍棒,打下四百座軍州」的大宋數來數去僅余半壁江山了,饒是如此也非趙二爺兩隻腳跑得過來的廣大市場。

「叔父不是打算一個個州縣跑去賣酒吧?」

趙二爺酒紅色臉膛當即發紫。心急許下宏願提出專司銷售,也不想想自家有沒有那個能力,只恨不能一把鐵笊籬撈盡天下浮財。

「父親,依孩兒之見不如借力使力,讓出些微利給那些有能力有實力的大商號幫咱們銷售。」趙瑔曾經的學歷很高,雖不是商學專業,但網路年代的年輕人誰沒聽說過分級營銷分區代理。

「甚麼?讓利?」趙二爺首先皺眉,咋一枚銅板未賺先就從指縫裡漏油呢?

趙瑔挑了挑眉毛,不明白二叔為什麼像受刑一樣滿臉痛苦。「大商號有現成的銷售渠道,不是有本書叫《銷售為王》嗎?咱們把人家請來開個代理競標會,直接搞定銷售終端。」

「銷售為王」為叔孤陋寡聞,竟不知世間有此寶書,在哪裡?」趙二爺眼睛瞪的如牛眼。

「書不是重點。」趙瑔不小心說漏了嘴。叔父在外多年,對各地大商號想必一清二楚,每家寫封信派人送去,附送一壇玉庭瓊漿,到時候……呵呵。」

下了香餌,釣上來的都是大魚。趙瑔越想越樂,哥們太有才了。

「我我……還是不太明白。」趙二爺按了按太陽穴又去捋鬍鬚,不過認為「玉庭瓊漿」這個名字蠻對心思。

「父親,若這壇酒市有售,不知父親願出價幾何?」趙瑔看向趙大官人。

「五貫。」趙大官人明顯喝多了,伸出食指晃了晃,吐嚕著舌頭說,「此酒、此酒委、委實……好……」

「相公,此等美酒少說也值十五貫。」孫氏喝了半杯,粉面紅潤像是又年輕了幾歲,在桌下擰了丈夫一把。

「夫夫人之言甚是、甚是有理,呵、呵,」趙大官人看誰都樂,「十五貫、好、好……」

趙瑔開始挽袖子,儼然mba教授在課堂上點評商業實例。

「一壇玉庭瓊漿究竟定價多少還需要詳細計算成本,咱們現在假定是十五貫。」趙瑔說,「在代理競標會上我們給出的價格將是十貫、十一貫,並且為每一個成功競標的代理商劃定銷售區域,獲得授權的商號在區域內是獨家經營還是自己發展分銷商我們不管。」

總經銷商與分銷商的根本區別就在於實力,誰的資金雄厚區域影響力大誰做老大。商場同樣遵循自然法則,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漁夫起早貪黑豈能白忙,趙瑔面對一頭霧水的眾人揭開了代理競標的利潤來源,「獲得咱們授權許可的代理商有了專營權又能低價進貨,這些好處不能白拿,要交給我們一筆獨家代理費。」

感情鬧半天伏筆在這裡。趙二爺聽出了幾分門道,嘴角抿出了笑意。

趙瑔又慢悠悠吐出了兩個字,「每年」。

狡詐的小鬼!熟諳商道的趙二爺父子對視一眼,有齊齊投眸於趙瑔。爺倆心裡都憋了一個巨大的問號,這廝平日里寡言少語,幾時開了竅有這等心機手段了?

趙大官人左右看看,時而咧嘴自樂,孫氏和張氏弄不明白商場上的道道,只覺得趙二爺父子倆有點像被雷劈傻了。

一時間廳內靜得能聽見飛蠅扇翅。趙瑔之言彷彿打開了一扇窗,為懂或朦朧的人展示出商業領域的新天地,新穎的商業銷售模式為趙家莊八字只有一撇的酒廠補齊了短板,生產商巧妙迴避了自身銷售終端薄弱的缺陷,反而以獨步天下的產品鉗制了銷售商。只要產品足夠出眾,代理競標會不愁各大商號擠破門,恰恰「玉庭瓊漿」就有這個傲人資本!

想通這一關節,趙二爺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兄長,愚弟出錢三萬貫,兄長不拘出錢多寡我只要五成股子,現下便你我各立字憑,從此永不反悔。」

因過於緊張,趙二爺湊的過近,唾沫星子噴了趙大官人一臉。「呃二弟……,你我自家兄弟,莫激動莫激動。」

一直不作聲的張氏忍不住扯了扯丈夫衣襟,趙琛佯作品酒垂首不語。

見趙二爺失態的樣子,孫氏即使再不通商事也有所省悟,這酒……怕是老鼠叼繩頭,後面牽著一頭牛。

「瑔兒,你且與為娘說道說道,釀這酒怕是不易吧?」

「是啊,很麻煩。」趙瑔心裡嘿嘿偷笑,娘親搭這橋太及時了。」孩兒試驗了無數次耗費大量時間精力才得成功,釀酒過程繁雜孩兒就不細說了,最後還要窖藏等酒老熟,這又要等很長時間。成酒之後的勾兌更是技術活,不可能假手他人,必須由孩兒親自操作,唉,別人只看到繁花似錦,誰知道花匠背後的辛苦哇。」

「二弟,此事待為兄再細細斟酌一番,不急、不急。」趙大官人一聽寶貝兒子這麼辛苦,頓時覺得立即拍板太倉促。

「兄長……?」趙二爺彷彿一腳踏空從懸崖摔了下去,一顆心嗖嗖往下急墜。

「茲事體大不容草率,嗯嗯,待為兄細細思量幾日再作決定不遲。」趙大官人哥倆向來老大說話一言九鼎,趙二爺自知今晚是沒戲了,耷拉著腦袋一口悶了小二兩酒。

「親媽唉。」趙瑔趁人不備抓起孫氏的手吧唧親了一口,把個半老徐娘臊得面如晚霞,「阿也,這孩兒恁地作怪。」

趙大官人端起酒杯想了想,」瑔兒,此酒可還有得?」

「你老人家要,那就必須有。」趙瑔偷笑,老趙這是喝上癮了。

「油滑。」趙大官人揉了揉趙瑔腦袋含笑批評。備兩壇,明日為父到現尊大人那裡走一遭。」趙大官人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與現任縣令關係處得不錯,送兩壇酒既風雅又算不上行賄,這兩壇美酒就是敲門磚鋪路石,哪天求到人家那裡時就顯出伏筆的重要性了,正所謂遇事拜菩薩不如提前燒高香。

「孩兒遵命。」趙瑔欣然領命,老趙與縣裡一把手搞好關係是正事,前世憤青吃了多少虧,這一世下決心再不幹炒經理、部長之類上司的棒槌事。

「明日侄兒給叔父那裡也送去兩壇。」

「哎呀哎呀,這、這……為叔生受了。」趙二爺擠出一絲笑意。既然趙老大發了話要再考慮兩家合股辦酒坊,趙二爺只得按捺下失落,撿外出行商一路見聞隨口閑談,說到沿江制置使遣人四處採買鐵、木、膠、筋等軍需用品和僱用隨軍工匠時,趙瑔暗暗留了心思。

從戎衛國得分時代,大宋註定了要亡於蒙古人馬下,他何必去做那無望的犧牲,但憤青除了砸日本車外可不可以利用自己所學所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呢?

趙家晚宴一壇玉庭瓊漿喝掉大半,趙二爺因心情大起大落不自覺就喝多了,趙大官人夫婦心喜寶貝兒子初展不凡免不了頻頻舉杯邀飲,結果兩家人除了趙瑔都醉得不輕,趙大官人更是扯者幸福的呼嚕由趙府下人抬去卧房。

趙瑔的生活似乎又恢復了舊有節奏。十多天後,趙瑔興沖沖帶著小廝三元來到實驗室。

所謂的實驗室其實就是「青蓮草堂」后一間放置雜物的草房,不大的房間里散發著霉味和古怪的難以形容的氣味混合的刺鼻味道,物品擺放凌亂不堪。就在這裡,趙瑔醉心於各種小科研,山寨五糧液或者正名為玉庭瓊漿的白酒也是在這裡完成了定型。

趙家後院這一角已僻為閑雜人等莫入的禁地,老趙夫婦為兒子「溫書」劃出的安靜所在從第一天起就論為宅男的野馬天堂。

趙瑔小心翼翼地將幾份不等量的粉末攪拌均勻,又用特製的木鏟裝進一個小陶罐里壓實,然後用木塞封口。至此,他才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把額頭的汗抱著陶罐出了草房。

三元百無聊賴在草房外轉圈,等了半天不見小官人出來,於是一腳一腳踢著石子。好不容易見了趙瑔,小廝精神一振迎上去,「讓小的拿,小官人制的何物?怎不許小的在裡面伺候?」

「這個你不能動,小心把你炸成零件。」趙瑔虛踢一腳趕開小廝,四處看了看選中一角舉步,肅穆的樣子活像捧著骨盒進了陵園。三元不解地皺著八字眉在後面亦步亦趨。

趙府後院佔地廣闊,閑置了大半土地,稀疏的灌木和及膝青草佔據了這裡,七八株高大的櫟樹猶如鶴立雞群,牆邊還有幾株無人打理的梔子樹肆意生長,白色梔子花的幽香在草叢中飄蕩。趙瑔在一株櫟樹前蹲下,陶罐木塞上有一個預留的孔洞,他掏出一尺多長的葯捻插進寸許。

三元的八字眉一個勁上下起伏,滿臉好奇地緊盯著小官人的一舉一動。

趙瑔的行為更古怪了,起身瞄著數丈外的一株櫟樹筆直跑去,如同慌不擇路的兔子。唬的三元趕緊捂住雙眼,「來人、來人吶,小官人魔怔了……。」

「獃子,躲樹後面去站直了捂住耳朵,你捂眼幹嘛?」趙瑔拐了個彎跑回來,拎著小廝的耳朵往樹后拽,「少爺我要放個大炮仗,站這兒別動啊。」

「小官人,啥是大炮仗?」三元從樹后探出腦袋。

趙瑔用火鐮引燃了葯捻,然後撒腿就跑,「我靠!讓你作死!」火鐮偏偏離三元半尺「嗖」的飛過,小廝受驚松鼠般隱入樹后。

「轟!」一聲驚天動地大震,彷彿九天雷霆砸向人間,遠近無數鳥兒驚鳴著飛起。

「哦耶!」趙瑔握拳屈臂慶賀首爆成功。放置陶罐的地面出現了一個面盆大淺坑,四周的青草被衝擊波連根拔起,稍遠的草叢呈圓形向外倒伏。兩斤多黑火藥只聽響動靜不算小,其實也就能炸死野豬,黑火藥爆速低威力小,抗日戰爭時期八路軍限於技術條件,土造手榴彈、地雷一律以黑火藥填充作爆炸物,一手榴彈頂天炸死一兩個鬼子。

「天爺爺……這雷咋落咱們府上的……?」三元一寸寸從樹后挪出來,兩條腿軟得邁不開步,一雙瞪得溜圓的小眼睛傳神演繹了什麼叫膽戰心驚。

「少爺我不愧是冶金和應用化學雙料碩士,親手放出了大宋第一聲驚雷。」趙瑔叉腰仰天狂笑,「這驚雷必將載入史冊。」

正是「一法通萬法通」,只要掌握原理,應用化學碩士玩個大炮仗還不是小菜一碟。

「走,打道回府。」趙瑔很滿意試驗效果,以現在的條件也就玩玩黑火藥了,黃色炸藥***什麼的想想也就罷了,雖說趙瑔當年給教授當助手時甚至偷偷製備過火箭發動機推進劑玩。

「啊五環,你比四環多一環,啊五環,你比六環少一環……」趙瑔昂首闊步猶如驕傲的小公雞,屁股后遠遠跟著懨頭耷尾的小廝。

趙瑔根本沒想到捅了多大的馬蜂窩。「大宋第一聲驚雷」攪著整個趙家莊雞飛狗跳,趙府仆婢在老管家趙升指揮下人人手持棍棒叉剪東奔西跑,青天白日乾坤朗朗,突兀大響從哪裡來?定是地府魔淵開裂跑出了妖物。

有人稟報上去,怪響似是從小官人讀書的所在傳出,主母孫氏大驚,召集府中身強力壯的僕役要去捉妖救兒子。

這時趙瑔正在書房安撫自己的美婢仙草。爆炸發生時丫頭在書房為小官人整理凌亂書案,猝不及防好懸嚇哭。

面對花容失色淚眼汪汪的仙草,趙瑔笨嘴拙舌地安慰似乎並不見效,一狠心在自己臉上拍了一掌,「唉呀痛痛,好了好了,我自罰總可以了吧。不哭啊,是我不對,把咱們仙草嚇著了,要不這樣,我送你一件禮物表示歉意,怎麼樣夠有誠意吧?」

「有你這般胡鬧的么?」仙草不依不饒,背過身抹淚發現居然用抹布擦了眼,氣哼哼摔了抹布,「閤府便只你這個混世魔王無法無天,你要燒爆竹……又非除歲社火你……過兩年便行弱冠禮的人還是這般孩童脾性,讀書習字時怎不見你用這麼多心思,寫的字連婢字也不如,將來怎麼考科進取做官。」

「真心服了。孫悟空有唐僧念經,少爺我有仙草在身邊嘮叨。」趙瑔敗退,「你是我姐行不行?放心,下回我一定先通知你一聲。」

「還有下回?」仙草轉身,大睜的美眸根根睫毛豎起。「要送婢子何等禮物?可不許拿尋常物件哄騙婢子。」

「包你滿意包你滿意。」趙瑔心想這是逼哥們亮絕活啊。」是一件能讓咱們仙草更美的東西,要不要?」

「小官人,小人也受驚了。」三元的小眼睛萬分期待地看向小主子。

「滾一邊去,你先去泰國做了變性手術再說。」

房外人聲嘈雜,「咣當」,房門被人大力推開,一名健壯的趙府下人當先衝進書房,扁擔舞的虎虎生風,「呀呀呔!妖物在哪裡?」

「什麼情況?」趙瑔與小廝婢女目瞪口呆。「趙銅鎖!你敢在少爺我面前撒野信不信我揍你個生活不能自理?」

「瑔兒、瑔兒。」孫氏一手持鐵剪一手提裙角風風火火出現,柳眉斜飛英姿颯爽宛如沖陣女將。

「不對不對,我一定是看錯了。」趙瑔喃喃說,「這位女士好面熟,請問您貴姓芳名?」

孫氏扔掉剪刀扯過趙瑔,捏臉捏肩確認完好無損,「我的孩兒我的孩兒……告訴娘親你是哪個?」

「趙瑔,男,漢族,一九九一年七月八日出生……」趙瑔回過神,「親媽,您這鬧的哪一出啊?突擊檢查孩兒學習也不用帶兇器吧?我明白了,帶一幫人來踢館對不對?這裡可是書房,咱們文比吧。」

「油嘴小子。」孫氏大舒了口氣,把趙瑔攬進懷裡說,「老天保佑,是為娘的孩兒。」半老徐娘的淚珠啪啪掉落。

趙瑔比孫氏高出不少,「今天這是怎麼了?我當然是您的兒子,如假包換,假一賠十。」

孫氏鬆開手含淚帶笑,「又說胡話,快給娘親說說先前發生了何事?」

有嘴快的家丁把前因後果一說,趙瑔這才明白自己玩大了,難怪費了大氣力才鬨笑了仙草。回想方才孫氏護犢情深舉動,趙瑔心頭酸澀。

「母親,媽。」趙瑔低頭在孫氏臉上親了一下,「你是天下最好的媽。「一直以來趙大官人和孫氏對他而言總覺隔著一層透明的屏膜,縱使夫妻倆對他百般溺愛呵護。直到此刻,無形的隔閡終於溶化,趙瑔從內心深處真正接納了趙大官員夫妻。從此,他在這一世有了牽挂。

孫氏手足無措,當眾被兒子香臉羞得半老徐娘無處躲避,「我兒可是哪裡不適?瞧你失心瘋的樣子。」

「孩兒一切都好,有勞母親掛懷。」

趙瑔接下來說的口乾舌燥說圓了炮仗事件。下人隨主母散去后,小官人會施法術放五行神雷的秘聞首先傳遍了趙府,又以插翅膀的速度散播到趙家莊每一個犄角旮旯。

靈寶天尊道場近在咫尺,西北百裡外又是龍虎山著名道家洞天福地,這裡的百姓們早已對道家種種修行神通信了十分。趙小官人青天白日施雷法不奇怪,聽說趙大官人就是靈寶天尊道場的外家護法,小官人更不得了,乃聖靈道子附身,太清觀沖霄仙長的秘傳弟子。

人心就是如此,再怪異的現象也需要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趙小官人的妖孽傳說就此始於親手放的那個大炮仗。

當天晚飯時,孫氏在餐桌上把兒子的禍事講給丈夫聽。趙大官人去縣衙應卯,私下裡把兩壇美酒送到縣尊大人居處,結果縣尊大人嘗過後一發不可收拾,喝高興了詩興大發拉著大字識不了兩羅筐的趙大官人引為知己,點評詩詞歌賦歷朝名人佳作。美酒迅速鞏固了兩人私誼,趙大官人攻關大獲成功,此時心情正好,啜飲著兒子的孝敬,咀嚼著可口的滷味、小炒,感覺給個神仙也不換。

「哦?瑔兒放雷把人嚇著了?」趙大官人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大驚小怪。能有多大響?還放雷?呵呵。」

宋人新年除夕夜會燃燒竹竿,認為爆裂的聲響能夠嚇退太歲,保佑一家來年平安,「爆竹」一詞由此而來。趙瑔坦承自己放了一個大爆竹,趙大官人根據既有經驗想當然認為庄內族人誇大其辭滿嘴跑舌頭。

「相公自是不曉得,這孩兒妾身是管不得了。」孫氏回想白日里驚雷仍心有餘悸,給了趙瑔一個嗔怒白眼繼續說,「咱莊裡幾百口子人你去訪訪哪個不擔驚受嚇?妾身聽下人說還有給瑔兒放雷駭跌的人家,若不依不饒找上門咱家賠是不賠?相公敢是倚仗官家身份不理睬么?」

「有這等事?」趙大官人消了愜意笑容轉過目光,橫眉肅目竟也有縣令大老爺升堂斷案的威嚴。趙瑔在老趙灼灼注視下斯斯文文小口吃飯,儼然優質好男孩。

「賠,當然要賠,趙某人一向講道理。」趙大官人給兒子碗里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想起趙瑔不吃肥肉,又夾回來咬去肥的那部分,再把瘦肉夾回去。

「若有人願供證確是瑔兒放爆竹致人跌傷,醫診費傷藥費咱們一概照賠。不過,若有心懷不軌者藉機訛詐,哼哼,官府也不會視而不見。」趙大官人吧唧著嘴吃得倍香。

「便你護著他,這孩兒遲早給你驕縱成紈絝子。」孫氏擰了丈夫一把,心想自家這口子的「講道理」就是刁難加恫嚇,表面上一番話正氣十足不偏不向,實際早坐歪了屁股。

官服訴訟流程人為影響因素太多,油滑官吏不見天日的手段數不勝數,一句「需要查實」拖上年半載稀疏平常,若主不識相惹惱了審案大老爺,判你個誣告打板子交罰款你咬他去?憑趙大官人在縣衙的人緣,事實上很難有人敢與趙大官人打官司。

「夫人你心也太軟,莫聽人說啥便信啥。」趙大官人「嗞溜」喝了口小酒,「婦道人家聽風便是雨,瑔兒在自家玩耍礙著哪個了?莫非放個爆竹還要看人臉色不成?甚麼道理。」

趙瑔的臉深深埋進飯碗里。老趙啊老趙,你這麼護犢子俺想不紈絝都難。

「不吃了。」孫氏氣悶地擰轉身。本想讓趙大官人站在同一陣線敲打兒子一番免得今後變本加厲,可是看丈夫一臉油滑惡吏就曉得,想讓丈夫板起臉教訓兒子比赤腳翻越武夷山更難。

「瑔兒,把你日間放的雷給為娘拿兩個來。」孫氏氣昏了頭,心想把雷在大官人懷裡放一個,看他到時會不會還這麼淡然。「就在這房裡放,看看誰坐的住笑得出。」

趙瑔差點沒捧住碗,「沒沒沒了,那啥,母親喝碗銀耳豬腳湯吧,養顏美容,母親常喝青春永駐,呵呵。」

趙府丫環進來給趙瑔解了圍,「稟老爺,二老爺求見。」

這十幾天趙二爺簡直是數著星星度過了每一個不眠之夜,十幾天時間整個人瘦了一圈。」兄長,嫂嫂,愚弟這廂有禮了。」

趙大官人抬手虛讓,「二弟來的正好,這邊坐,你我兄弟小酌幾杯。」

孫氏起身福了一福,趙瑔工整行禮,「小侄見過叔父。」

「好、好。既是兄長有命愚弟便叼擾兄長几杯酒。」趙二爺的笑容從進門就沒消減過,親熱地拍了拍趙瑔的肩膀走過去,「瑔兒今日施的好術法,兄長有此佳兒咱們趙氏興盛有望啊。」

孫氏聞言斜挑趙大官人一眼。咋樣,你自家兄弟上門討說法了。

「今日?為兄在縣衙忙了一天,莫非瑔兒惹了禍事不成?」趙大官人圓滑地以不在現場為由,留下日後掰扯轉圜餘地。

趙瑔目睹老趙不解、詫異的表情大為佩服,村長同志的演技絕對有實力拿奧斯卡小金人。

「瑔兒這孩子不得了哇。」趙二爺與兄長碰了杯小抿一口,語氣熱烈活潑,講述白天莊裡族人如何六畜又是怎麼飛跳。

「這孩兒在家裡生生憋壞了,又非年關燒爆竹做甚。瑔兒莫總在書房溫詩讀書出去與族兄弟們耍一耍。」趙大官人舉箸示意趙二爺吃菜。他聽的仔細,說來說去兒子還是在自家院里玩耍,屁大點事讓趙家莊人誇張成妖魔現世一般。

「再燒爆竹喚族兄弟一起耍子嘛,嗯嗯,各家娃兒歡鬧最好不過。」趙大官人認為自己的主意應該給力,聖賢書里提到「不患寡而患不均」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各家小子們都玩你們還說誰去。

趙瑔撓了臉撓頭,依老趙吩咐趙家莊會炸平了吧?

其實趙二爺今晚來的目的並非告一小狀,聊白天的事不過鋪墊。「不知兄長對愚弟提議可有定計?哈,瑔兒既然有空閑,正可……哈哈,非是愚弟心急,依瑔兒所言制這玉庭瓊漿費時頗多,豈不更應早做籌謀,兄長以為呢?」

「二弟言之有理。」趙大官人撫額沉吟。不諳商賈不等於不通世事,他當然清楚欲成實事必經歷繁瑣。「你我便合計合計?」

趙二爺大喜,放下酒杯掰手指一樁樁細說。」愚弟前後想過,這玉庭瓊漿當是咱們趙氏今後收之不竭的財源,索性把酒坊建大些,愚弟家中尚有餘財四萬貫,全拿出來!磚瓦木等採買斷不可節省,此外匠人雇酬、制酒所需糧食、器物需瑔兒匡算總數再由愚弟核算錢兩,這又是一大筆費用,嘿嘿,愚弟算來算去怕低不下七萬貫。」

「酒坊建成手頭還得留下些活錢。」趙大官人點頭,「八萬貫吧,為兄這裡也出四萬貫,依照前議,所得兩家平分,甚好。」

「八萬貫?好大一座酒坊。」孫氏微有不快,「相公,妾身本不該插言,相公若有定計妾身並無二話,只是如此一來若耽擱了瑔兒學業怎生是好。」

「嫂嫂有所不知,瑔兒只需動嘴便是,餘事皆可由愚弟操持,斷不教瑔兒誤了讀書大事。」趙二爺生怕又被好嫂嫂攪黃了發財大計,忙拍著胸脯保證。為讓孫氏打消疑慮,他陪笑把自己熬夜思慮的各個細節說個通透,聽的趙大官人點頭不已,連趙瑔也不得不承認,許多問題是之前沒想到的,趙二爺這位商業老手確實考慮周到經驗豐富。

孫氏不便再橫加阻撓,但心裡對一力攛掇的趙二爺不免有了小介蒂。大宋以文為貴,賺再多錢說破天也不如家裡出一位進士狀元風光,孫氏對趙瑔的期望值高到必須金榜題名,如果因為摻乎酒坊考不上功名,半老徐娘絕對不會放過趙大官人兄弟倆。

趙大官人酒意上涌,猛拍大腿高聲說,「痛快!」有二弟相助此事必成,我看就此定下吧。」

趙瑔冷眼看老哥倆碰杯痛飲。心說喂喂喂沒哥們你們必成鳥事,請尊重人才尊重知識產權好不好。

「恭喜父親、叔父,祝二位合作愉快財源廣進。」趙瑔笑眯眯起身,「父親,孩兒吃好了,請容許孩兒告退。」

「且慢。」趙二爺抬手攔住笑說,「你哪裡也去不得,若無你釀酒奇技,為叔與你父豈非做那水中月鏡中花勾當。瑔兒,你且說說,這酒坊該怎生建玉庭瓊漿如何釀?」

「建酒房小侄可以提供點參考意見,至於釀酒技術嘛,」趙瑔頓了頓,「小侄記性不好,現在想不起來了。」

花廳里靜了片刻,趙二爺的乾笑最終打破了靜默,「哈、哈、這孩兒頑皮,消遣為叔……,瑔兒,想要何物直說便是,為叔定無不從,可好?」

「多謝叔父。小侄想要的會憑自己努力換取。」

「是了。」趙大官人指叩膝頭微吟,抬目嘉許地注視過去。」哈哈,我兒小小年紀便逞心機手段,好,果是做官的好苗子。」

啥意思?哥們維護自尊咋就扯上心機手段了?趙瑔硬擠出一絲笑說,「做官太辛苦,孩兒不想混官場。兩袖清風為人民服務吧累死累活顧不上家,貪污受賄又天天提心弔膽怕東窗事發,還是逍遙自在做個平頭小民踏實,人家唐伯虎早看透了,寫詩說』別人笑我太痴顛,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家,無花無酒鋤作田。』孩兒現在的日子過得挺好,費那勁折騰幹嘛。」

「考舉出仕乃光宗耀祖之舉,你這孩兒哪裡學來這般不思上進腔調。」趙大官人臉一板又展顏大悅,「孩兒他娘,可聽見孩兒吟的詩么?好、好,好詩,呵呵,我兒腹有大才呀,小小年紀便學為夫慣會拿捏關節,我趙子淳後繼有人吶。」

孫氏連給丈夫幾個白眼,「左右不過一個村裡正,莫當自己朝堂權相說話,也不怕給人恥笑。」

「說起衙門裡的手段娘子當真小瞧了為夫。」趙大官人自得地捻須,「拿捏關節待價而沽很是考量火候地,便拿咱家酒坊來講,關竅在何處?當是瑔兒這釀酒的方子,嘿嘿,衙門作公的人若掌了局勢關竅斷不會輕易鬆口辦事,若不然好處哪裡來?」

趙二爺的心沒來由亂跳,「兄長,莫非瑔兒當真討要好處?這、這這……咱們自家買賣有好處也落在自家人荷包里,瑔兒這是唱的哪一出?」

「父親、叔父,你們……」,趙瑔心想這誤會大了,哥們要專利者的尊嚴老趙生拉硬拽非扯到衙門官吏們吃拿卡要上去。「算了,你們要這麼想孩兒也不想解釋了,一句話,孩兒以釀酒技術入股,佔三成股份,二位給句痛快話吧。」

趙大官人眉開眼笑,對妻子誇讚說,「這孩兒心黑,他日當做個封疆大吏,縣裡劉大人也沒咱孩兒狠哩。」

「父親您這是表揚嗎?孩兒心裡可一點不踏實。」趙瑔呆萌了,就這樣老趙還高興?

「三、三成?」趙二爺心堵的喘不過氣。江湖幫傳言,在外行走忌三種人不敢輕易開罪,僧道、女人和少年,自己也算老江湖了,難道在外面沒栽跟頭反而在趙家莊翻了船?

趙瑔提出的核心技術問題是辦酒坊繞不過去的坑,沒有他酒坊玩什麼花話?只要趙二爺想染指酒坊,巴望著靠玉庭瓊漿分一杯羹,這個坑趙二爺必須硬著頭皮跳。

其實趙瑔的心還是不夠硬,去掉他的三成技術股,趙大官人老哥倆代表兩家各佔了三成半股份,等於送了二叔家三成半,同樣的事若發生在後世,趙二爺別說三成半,連根毛都沒他的事。

孫氏笑吟吟,裙下卻碾著趙大官人的腳,」三成給瑔兒怕是少了些吧,相公?」

「三成,就此而定。」趙大官人咧了咧嘴,心說咱家另三成半不還是你兒子的?女人家當真貪心不足。「二弟可有異議?」

「一切依兄長做主。」乾坤已定,趙大官人已拍了板,趙二爺暗嘆一聲,也罷,三成半也好,無肉吃魚總好過顆粒無收。

第二天蒙蒙亮,趙瑔就被老管家趙升喊起來了。趙家小官人的卧室分裡外間,酸枝梨木雕花鏤空隔斷與同樣材質的大床古香古色。趙瑔睡眼惺忪坐在床邊,仙草在銅盆里凈過面巾,仔仔細細給他擦臉,三元在旁邊插空給小官人穿長裰,照例是趙瑔情有獨鐘的月白色。

「你們幹嘛呢這是?雞還沒叫呢,這麼早上班違法,我要投訴你們。」趙瑔勉力睜開眼縫,不滿的嘀咕被仙草的面巾堵的斷斷續續。

「小官人有話盡可去找祖母說,小老兒奉命行事,可怪不到咱頭上。」老管家趙升與趙大官人同年,不過人長得清瘦,花白鬍須看著有長者風度,一臉笑容慈祥無比。

三元也是哈欠連天,「小官人,莊裡的雞今日偷懶,天邊魚肚白還不叫,應該治罪,全部做成叫花雞咋樣?」

仙草給趙瑔擦完臉又洗過面巾,換了一條開始給趙瑔擦手,「你們倆呀,一個賽一個嘴饞,三元卻怪,吃了那多雞咋不見長身子?小官人快著些,滿福叔起了大早,皮蛋瘦肉粥、春卷、鹹鴨蛋、羊奶,俱是小官人愛吃的,吃好了便去縣城。

「賣糕的,我這算不算自作自受呢?早知道這樣當初該做陳醋,做酒幹嘛。」趙瑔唉聲嘆氣套上鞋「樹大招風、樹大招風啊。」

昨晚趙大官人哥倆合計完畢,責成技術總監趙小官人當夜規劃酒坊藍圖,並決定翌日去縣城招工。投資八萬貫的酒坊是趙家莊有史以來最具規模的建設項目,需要的勞動力不是個小數目,趙氏族人不乏青壯,但各家都有自己的農活,眼不正是將收早稻之際,哪裡有空閑勞力。

趙大官人雖是未來酒坊名義上的當家人,但公務在身,一早就騎了驢子去縣城上班。招工隊伍由趙二爺帶隊,主母孫氏又遣了穩妥可靠的管家趙升輔佐,隨隊人員有柴高榮和趙彬,柴老師秀才出生,趙彬已被內定兼任酒坊管帳先生,請他倆同去相當於面試官。而趙瑔作為特邀佳賓一同前往,這也是孫氏的主張,出去見見世面總好過在家裡無法無天到處放雷。

一輛慢悠悠的牛車相當於大宋版五菱麵包車,載了趙瑔、三元、趙升、柴高榮和趙彬。趙小官人臉上黑眼圈宛然,設計酒坊規劃圖到半夜,小廝也跟著熬了半宿,主僕倆儼然一對熊貓寶寶。

趙瑔對酒坊突然熱心源於自己的小算計,以往用零花錢小打小鬧搞「科研」總嫌捉襟見肘,現在盤算著假公濟私把自己的實驗室一舉正規化,話說大筆公款在權力內不順勢挪用點不符合國情啊。

牛車到了村口,招工辦主任趙二爺牽著一頭叫驢已等著了。實際上去縣城招工的首倡者也是趙二爺,蒙古人南侵,逃難的異鄉百姓大量滯留在鉛山一帶,非常時期,這些拋家舍業者但求有口飯吃,根本不敢奢求工資獎金績效提成等等。不得不說,趙二爺行商多年精打細算幾乎養成了習慣。

趙家莊距鉛山縣城不足二十里地,小半個時辰后縣城在望。趙瑔倚靠著廝壁探頭觀望,鉛山縣城並無像樣的磚石城牆,隨著民居趨於密集,這就算進城了,一座木寨樓前有兩名懷抱長槍聊天的廂軍土卒,應是守門戌卒。三三兩兩攜家帶口的外鄉百姓隨處可見,凡能遮風避雨的所在更是人滿為患。

趙二爺停了坐騎下來,「趙管家,你我分開各去招攬人手,切記要面相忠厚身強體健者,巳時我等在縣衙對面的慶盛茶坊會集。「他側臉叮囑趙瑔,「瑔兒莫亂耍,小心被人拐了去。」

拐哥們去給老光棍當媳婦嗎?趙瑔扯了扯嘴角。等趙二爺牽叫驢走遠說,「升伯,你們忙去吧,我自己隨便逛逛,這縣城有三四年沒來,感覺沒什麼變化,就是人多了不少。」

「若無韃子禍害,咱們鉛山可不見這許多外鄉客。」趙升嘆了口氣,「瑔哥四處耍子不妨,只莫與人爭氣,但有礙便跑去縣衙,一切自有老爺出面料理,可記得哦。」

「行了行了,你也是東土大唐來的,跟唐三藏同門師兄弟。」趙瑔背著手帶小廝走開了。

「小官人,咱們的酒坊何時可建成?」三元的脖子像裝了彈簧,時時轉來轉去左右看個不停。

「怪哉,此事與爾何干?」趙瑔回身斜過一眼,拖著長腔拽文。眼前所見讓他起初的興緻全無,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老天爺把他扔到這個時代是打算玩死他咩?

三元縮了縮脖子一時接不上話。跟了趙瑔有幾年了,但凡小主子怪腔怪調必定因為心情很不爽,可是最近明明沒什麼鬧心的事,反而諸事順利,釀出了好酒,擺平了教書先生,即將主持上馬八萬貫的超級大工程,心情應該很歐克才對。莫非因為放雷挨了老官人訓斥?也不對,何曾見過老官人對小官人黑過臉。

「小官人定是天上星宿下凡,憑小官人釀的美酒,酒坊日後生意準定大好,小的對小官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小技耳,不提也罷。」

「那是那是,在旁人看來難如登天,小官人耍子便做成了。嘿嘿,八萬貫的大酒坊,小官人將來可不富甲一方,那多錢該如何花銷呢?一餐兩隻烤鴨,小官人吃一隻扔一隻?」

「少拍馬屁」。

三元愁得兩條八字眉揪作一團,心想你不歐克我咋歐克?

「站住!敢跑老子打折你的腿!」遠處一聲暴吼吸引了主僕倆的注意。一個小男孩從趙瑔面前飛快跑過,後面的大漢邁大步追上,扭住男孩小胳膊,巴掌掄圓了猛扇男孩屁股,「竟敢偷人糖餅,老子打你這個小鬼!」

幾巴掌打著孩子哇哇大哭,趙瑔看不下眼,撩袍角過去,「住手!這孩子才多大點,教育兩句差不多行了。他要是你兒子你捨得這麼打嗎?」

大漢生得身體壯實雙肩寬厚,一雙大手筋骨暴起,見趙瑔穿著不凡,身後還跟了小廝,顯是哪家富家公子。

「小爺,他偷人糖餅。」

「破糖餅值幾個銅板,我告訴你,你攤上事了。」趙瑔放開嗓子喊,「大家注意了,這孩子誰家的?趕緊的,再不來領孩子就讓人打斷腿了。喂,有沒有人丟了孩子?」

「小、小爺……,」大漢臉龐抽搐幾番欲言又止。

「你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小爺我就是證人。」趙瑔橫了大漢一眼,「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今天你會被揍得很慘,別說孩子他爹不會輕饒你,孩子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要撓你滿臉花。」

「這孩子沒有小爺說的姑姨,便只有小人這個不中用的爹。」大漢想笑硬憋著,古銅色的臉膛眼見泛出紫紅,跟晚熟的茄子似的。

「……我去,這麼巧?」趙瑔捂著嘴從掌縫裡說,轉頭去看小廝。

「我我……我也去。」三元一臉高深莫測的笑。

「爹……我餓……嗚嗚……」孩子只有五六歲大,很可愛的長相,眉目端正卻面帶恐慌,手裡死死捏著咬掉半截的糖餅。

虐待兒童?趙瑔又怒了,這是擱美利堅警察鐵定抓大漢去吃牢飯。

「爾乃此子親父乎?」趙瑔慢慢挽起袍袖。

周圍已經聚攏了一堆人,交頭結耳小聲議論著這場小紛爭。大漢看四周,沉重垂首似無顏見人。

「孩子餓了就趕緊帶他去吃飯,看他瘦成什麼樣了,你這廝不知道心疼孩子嗎?」

大漢眼泛淚光,疼惜地撫了撫孩子的腦袋,「小爺有所不知,韃子來勢甚凶,小人那時節只顧帶他逃命,家裡的雜什全落下,身上錢……人離鄉賤,省一些是一些吧。」

趙瑔默默不語,從衣內縫製的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私房巨款,一小塊雜銀餅。「天無絕人之路,機會有時就在你覺得全世界都遠離你的地方。」

大漢含淚握緊了手中的雜銀餅,感激地沖著趙瑔背影喊了一句,「小人李剛,小爺大恩不敢忘,請小爺留下尊諱。」

……李……剛?趙瑔愣了幾秒鐘緩緩轉身,「這名字……記憶猶新吶。」他看的是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的小屁孩,試圖找出日後飛揚跋扈的樣子。小屁孩狼吞虎咽吃完半塊糖餅,仰臉布冀地說,「爹,啥時打鐵呀?爹找了活計要給孩兒買油餅吃。」

「李大剛是鐵匠?」趙瑔雙眼放光,再看大漢那雙如同武林外家硬功高手的雙掌時,竟美若少女欺霜賽雪的柔荑。

眼高手低形容的就是趙瑔此時的窘境,空有滿腹冶金工藝合金配方卻無現代化金屬冶鐵加工設備,所以他的「科研」項目從未涉及冶金專業範疇。

「呀呀呀,小爺直喚小人賤名便是。」李剛手足無措,「小人原是昌平匠作行鐵匠,做這營生有二十八年了,聽人講韃子最喜捉我宋人匠作去軍中驅使,是以早早帶了犬子棄家跑來貴寶地避一避。」

「原來還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趙瑔抱臂上下打量李剛,眼神彷彿欣賞施瓦辛格扮演的t800。「好鐵匠都是肌肉男,不然掄不動大鎚。願不願應聘到我家去顯顯手藝?」

「不知小爺欲使小人打制何物?」李剛大喜,正愁吃了上頓沒下頓主顧就從天而降,「小人定竭心賣力氣,斷不敢教小爺失望。小人只求我父子有口飯吃,睡馬廐無妨。」

「哪有自降身價的道理,李大哥如果真有一身好技藝我不會虧待你。」趙瑔豪氣地揮手,「你們父子有單獨的住處,去了趙家莊你就知道了,人才到哪裡都受尊重,試用期合格我準備給你開五十貫月薪,怎麼樣?」

「五五五……,」李剛徹底得了口吃病,四周圍觀看熱鬧的人群彷彿集體腦門上被拍了磚頭,靜立片刻后「哄」的像炸了窩的麻雀吵翻了天。

奢遮!何其奢遮!五十貫月酬!哪家員外的後生吃飽撐的跑這裡消遣人玩啊。

「怎麼了?這些人嚷嚷啥呢?一個個有病吧。」趙瑔甩了甩頭示意李剛父子跟他走,「咱們換個地方說話,離這些棒槌遠點。」

四個人擠出人群,趙瑔回頭看了一眼,許多人激動地互相噴著唾沫吼,而且不斷有人對他指指點點,眼神像是看白痴。

「什麼素質,沒見過帥哥嗎?」趙瑔挑著中指畫了個圈。

「小爺小爺,」李剛抹了把口水,這貨剛才一直震驚的張著嘴像待哺的雛鳥。「五十貫月酬太多,小人的手藝值不得、值不得。」

「這貨有意思哈,別人嫌工資低,他居然嫌多了。」趙瑔笑對三元,「你說他是傻帽還是太實在?」

小廝看了看兩人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心說你倆一個傻帽一個實在。

「不知小爺要小人打制何物?若小人做不來便、便……小爺另請高明罷,嘿、嘿嘿。」李剛搓著手哈了哈腰。狂喜過後心裡越想越不踏實,八歲入行從燒火扇風學徒做起直至藝成出師,李剛從沒聽說鐵匠藝人有憑手藝拿五十貫天價月酬之說,打一柄鐮刀連料七百文,多打更便宜,五十貫是什麼概念?難道這位小爺想要一柄吹毛斷毫的寶刀寶劍?

「小人也打過刀劍等兵器,只是傳世名刃非數年之功,又有費料擇地諸般講究,小人不過尋常匠工,實是不敢應承小爺所需。」

「你具體做什麼我來安排,現在就問你一句話,同不同意?」趙瑔心想不謙虛的說哥們就是活的歐冶子,雇你就為借你雙手和一股子力氣而已。「怎麼冶鍊好鋼要不咱倆切磋切磋?」

李剛訕訕而笑,從眼角餘光里覷著這位大言不慚的富家子。心說你咋不放個屁崩月亮上去。

「瑔哥兒、瑔哥兒。」瘦高的趙彬在人堆里猶如仙鶴相當惹眼,撥拉開人跑過來已上氣不接下氣,「我的個天爺,你在這裡做甚,快走,趙老伯急得跳腳呢。」

「我也在這裡招工嘛。」趙瑔回手一指,「看看這位怎麼樣,鐵匠,哈哈,我已經有了一個計劃,我要做軍火大亨。」

「哥、爺,您想做啥由著您,只莫要給我們添亂便好。」趙彬的語氣介於恭敬與呵護之間。這位小族兄在趙家莊是出了名的不合群兼脾性古怪,趙彬印象里從不記得小族兄出門玩耍,自從七歲吟詩震驚全庄后,趙氏族人莫不把趙瑔當神童看,尤其趙彬喝過幾次趙瑔釀的酒以後,暗地裡對趙瑔生出敬畏之意,這位小族兄……妖孽過人有木有?

李剛正愁跟不靠譜的富家子打交道,見趙彬涼帽長衫衣著得體,忙唱個大喏,「上下,小人這廝有禮了。方才這位小爺說要延請鐵匠子去貴府,卻不知可有其事?」

趙彬愣了愣,「你是鐵匠?這位乃趙府小官人,他說的話豈能有假,要你去便去,恁的啰嗦。」

「是是,那……五十貫月酬可是的?」

趙彬抓著稀疏的頜下須把李剛仔細打量一番,「五十貫……?咋的?怕我趙府沒錢么?莫說五十貫,便五百貫五千貫又如何?」

李剛眨著眼發懵,這趙家人咋一個比一個口氣大,你們家有聚寶盆還是金娃娃孵卵吶?

趙彬把趙瑔扯到一邊,「五十貫?五十貫?您去打聽打聽,天下有五十貫月酬雇鐵匠人的么?您若實在擔心有錢沒處使,給我,我留著娶媳婦,天爺爺喲,糟賤錢不帶這樣地……」

無怪賬房師爺像精明婆娘攤上了敗家爺們,趙瑔給的工資遠遠超出了大宋百姓理解的上限,在趙府過慣了優遊日子的宅男根本不了解當世物價,連趙彬這個帳房師爺的月收入也不過十五貫銅錢,五十貫工資有人拿,不過都是大店的大掌柜。這相當於趙瑔去裝修市場找了位刷牆師傅,開口說,「我家套二房刷遍白漆,四萬塊錢干不幹?」

刷牆師傅敢去嗎?別是把人騙去割腎賣了吧?

「聒噪,哥不差錢。」趙瑔反手叉腰,豪邁如提出全民奔小康的偉人。他已經沉浸在實驗室正規化多科系的美好意淫中,想象有各類人才分頭忙碌,科研成果不斷湧現。至於工資問題不叫事兒,酒坊投產後出的是酒,進的就是流水樣源源不斷的貨款。

為嘛叫現金流?真金白銀像河水一樣滾滾而來就叫現金流!

私人實驗室,聽著就十分高大上。曾經的技術宅激情燃燒。

「瑔哥且請三思,五十貫……」趙彬最後的掙扎勸說被趙瑔慢條斯理四個字拍地上了。

「哥是股東。」

趙瑔牛逼無限。

招工辦來縣城時一驢一牛車,回程時浩浩蕩蕩宛如鬼子下鄉掃蕩。趙大官人、趙二爺各乘低碳環保坐駕談笑風生意氣奮發。趙家老哥倆巨資籌建的大項目即將開工,趙大官人考慮再三,覺得作為當之無愧的一把手不能只當甩手掌柜,於是向劉縣令告了假,率眾齊返趙家莊。

在「大宋第一聲驚雷」誕生的牆外,趙瑔一副工程總指揮派頭不時輔以手勢講解。這裡已是趙家莊土牆外的野地丘陵,不遠處小溪歡流,舉目望去遠山如綠岱

仙草和三元在趙瑔身後合力舉著酒坊規劃圖,嗯,一張床板。宣紙太小,承載不了趙小官人的宏偉設計,昨夜急就章掀了被褥畫在了床板上。

「這裡是車間,兩邊建倉庫,一邊放原料另一邊放半成品,通道要寬,計劃能容兩車對行。地下一層是酒窖,這個很重要,各位,我們要建的是前所未有的現代化酒廠,所以各種功能性配套設施必須一步到位,像展示廳、會客室、會議室、辦公室、餐廳、包括公共廁所……」

展望未來,趙瑔心神激蕩。在趙家莊一宅就是十七年,沒有手機沒有互聯網沒有淘寶京東天貓,整個人發霉並且布滿了蜘蛛網,好不容易逮機會折騰,趙瑔睡覺都想唱歌。

趙大官人哥倆和趙琛、趙彬、柴高榮五人腦袋擠成一堆,困惑地盯著面板,平面建築結構圖看不懂,設計師的理念也聽得一頭霧,但大家仍推測出趙小官人的勃勃野心或者稱壯志雄心。

這、這也太……?一個酒坊而已,這是打算建城池么?趙二爺父子倆面面相覷。趙彬和柴高榮柴老師一個抽長仙鶴般的脖頸,一個不停捻須,嚴肅的表情如同窺見大內秘庫要圖。

唯有趙大官人捧著小肚腩樂得合不攏嘴。大胸襟!大氣象!透過設計圖看到的是設計者廣闊的內心世界。

「不可、不可,瑔兒這規劃耗費靡巨,這、這……好大喜功不切實際!趙二爺扯嗓子喊,捂著心口宛如心梗發作。而趙大官人充耳不聞,看著趙家獨苗苗如同農夫欣賞綠油油的莊稼地。

「兄長,八萬貫、八萬貫不是這麼使……咱們不能由著瑔兒折騰。」趙二爺拉著趙大官人討說法,指望兄長能本著求實高效的態度科學論證項目規劃,可惜趙二爺的哀怨必定落空。

「好,很好嘛。」趙大官人打著官腔四平八穩,」瑔兒事無巨細瞭然於胸,二弟,你看這裡,公共、公共那個廁所,很有新意很有新意,酒坊將來僱工為數極眾,如廁問題不解決可不得了,瑔兒未雨綢繆立意深遠,呵呵,咱們縣衙至今也無人想及建個供多人如廁之所,只此一節便可見咱們孩兒高明,好。」

「往北幾百里除了山野還是山野,內急哪裡去不得,何以非得專建如廁之地,咱們建的是酒坊、酒坊。」趙二爺想哭,你們爺倆嫌錢燒手還是咋地,小的異想天開肆意揮霍,老的不但不阻止還高聲叫好,到時雞飛蛋打誰負責。

「大投入才有大產出。」趙瑔這個半吊子以為自己在世界五百強繼承人,「軟環境更考量大企業的凝聚力,二叔,公共廁所很重要,直接關係到員工的幸福感和歸屬感。」

「採買磚石、木料花費極巨,若依你之規劃行事,到時原料錢、工錢必不敷應用。」趙二爺心想我管你龜屬兔屬,你個小鬼幸福啥子,蓋個一千人同時如廁的大房子又如何?賣黃白糞水么?

趙二爺黑了臉斥責小神童確有自己的理由,基礎建設投資過大,必然擠占其它相關環節的資金,即使硬著頭皮堅持完工也難免因後續資金匱乏淪為大宋第一樁樣板工程。

「小侄明白了,二叔不是反對小侄建公共廁所,而是擔心基建投資太多,總投資只有八萬貫,一個饃饃怎麼掰有講究,是吧?」

趙二爺重重哼了一聲。心說總算這小鬼沒真昏了頭,譬喻倒是精當。

「紙(只)要鵝(我)們有信心,困難就絲(是)紙老胡(虎)。」趙瑔學偉人指點江山狀,配以湖南口音豪情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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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小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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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更能消幾番風雨 匆匆春又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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