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會藝術之家

周末的上午，陽光澄澈，樹影斑駁，微風徐徐，首鋼園裡遊客如織。bruce慢慢悠悠開車來到白studio，一進門就看見彭宇坐在前台對著電腦畫圖，神情專註認真，眉頭緊鎖背部微駝，彷彿想把頭伸進屏幕里。

「宇哥，吃午飯了嗎？」

彭宇一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喲，已經這麼晚了，都到飯點兒了，我一會兒去六工匯買個漢堡吧」

「別去了，遊客挺多的，我給你叫外賣吧，最近有這麼急的項目要趕設計稿嗎？設計院的活兒你上班再干唄，大周末的，歇一歇啊倒是。」

設計室最近剛完成幾個大單，彭宇跟bruce說想暫時歇一歇，準備跟設計院請假出去旅遊度假，他常說設計師的靈感就像算命先生的天眼，不能常開，工作一段時間就必須給大腦充充電，好好更新一下靈感庫。

「這個項目是剛接到的，我想好好設計一下。」

「接的什麼項目？我怎麼不知道？」bruce走到電腦後面看彭宇的設計圖。「這是民居啊？你不是從來不接家居設計的項目嗎？」bruce很奇怪，彭宇一直認為建築的使命是充分展現觀賞性和藝術性，家居設計過於強調實用性和功能性，會很大程度限制設計師的發揮，因此，他主要做商業建築設計，基本不涉及家居設計項目。

「這是幫康丹設計的。」彭宇不顧bruce因為驚奇瞪大的雙眼繼續說道：「就是上次來工作室的姑娘，我約了她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飯，所以我得趕緊建完模回去準備晚餐……」

「趕時間回家建模啊？」

「家裡的電腦哪有這裡的顯卡香？渲染個圖慢死了」

「建個模你想渲多細啊？什麼情況？哎，宇哥，什麼情況？你這進展也太神速了吧？」bruce一臉壞笑擠眉弄眼地靠近彭宇，「都開始同居，還準備設計愛巢啦？」

彭宇用胳膊肘推開bruce。「胡說什麼呢？人家的老房子，很久沒有裝修了，請我幫她設計一下，晚上吃飯也不是她一個人來，你就別瞎想了。」

「這樣啊，我女朋友今天加班，我晚上沒地兒吃飯，乾脆我也去吃吧，好久沒有嘗到宇哥的手藝了，咱哥倆整兩盅兒」

「不用了，家裡小，你去了佔地兒。」

「哎，宇哥，你這就見色忘義了哈，我怎麼就佔地兒了？再說，你圖紙出來，裝修和施工不是還得靠我嗎？我去見見客戶怎麼啦？」

「鑒於該客戶的重要級別過高，我親自盯施工，您就甭管了。」

「好嘛，您這是活生生要把我一腳踹開啊。說好的工作夥伴，事業soulmate，情同手足呢？」

「甜言蜜語你也信……」

「哎，多年深情終是錯付啊……」bruce說著開始故意做聳肩哭泣狀，黝黑的肌肉一抖一抖，真是張飛塗胭脂，沒眼瞧。

「壯士，收了神通吧，你有女朋友了，別耽誤我幸福哈，不然我單手劈了你。」

「宇哥，我很納悶啊，我一直以為你會和偶像特斯拉、達芬奇一樣孤獨終老，為什麼見到這個康丹就被拿下了，你是被下蠱了嗎？」

「其實我也不清楚……」

「別管啥原因，你覺得幸福就行，祝你脫單成功，我這就去關二爺那裡給你上柱香去。」說著bruce跑進暗門，暗門之後是休息室，在最顯眼的地方擺放著關二爺的神龕。

康紅梅決定重修裝修房子以後，康丹不出所料的承擔起了所有設計和裝修的任務，顧薇作為指揮部派出的軍師和卧底，也全程參與了進來。彭宇已經實地測量了房子，也完成了房屋建模，今天邀請康丹過來，一方面是了解客戶的居住需求，另一方面，也希望跟她有更多的交流和了解機會。

「哇，彭宇哥，你的家好像樣板間啊！我第一次參觀設計師的家，怎麼能做到這麼整潔呢？」顧薇驚嘆於房間的整潔，放眼望去基本沒有雜物，再配合房屋用色以灰白色調為主，使室內空間看起來更加空曠。

「對啊，這屋子使用面積有100平米出頭吧，做出了150平米的效果，你這屋子是用軟體擴容的嗎？」

「噗……」彭宇被康丹的話逗笑了，「我這房子是98平米的，剩餘的52平米是用我畢生所學給擴容的。」

「看來小丹請你當設計師是選對人了。」顧薇抿著嘴看向康丹。

康丹沒有留意到顧薇的眼光電波，正在全神貫注的欣賞著彭宇的客廳。「彭宇哥，我能參觀一下你的房間布局嗎？」

「可以啊，卧室、書房都隨便看，我先去廚房了，你們自便」說著彭宇去廚房準備晚餐了。

環繞四周，房型比較周正，客廳和餐廳分列南北，通透敞亮，廚房不是開放式的，但是設計了一個室內窗，直接跟島台連為一體，既避免了竄油煙，又兼顧了和餐廳的互動，傳菜也方便，空間也顯大；至於客廳，其實彭宇的個人物品很多，在客廳沿牆都是通頂的儲物櫃，所有物品全部收納，櫃體中間留有開放格，擺放裝飾藝術品，又整潔又雅緻，康丹連連點頭讚賞。

「小丹，我們看看卧室吧，這種私人空間最能窺探出人物內心呢。」顧薇小聲在康丹耳邊嘀咕。

康丹其實很想欣賞一下彭宇的卧室，倒不是出於窺探隱私的目的，而是彭宇的設計真的很引人入勝，讓人很期待看見他的每一個作品。「你去推門吧。」康丹小嘴一嘟朝顧薇做了個鬼臉。

一推門，「喵~」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嬌軀一震。

「呀，肥貓，是你！」顧薇驚喜的發現，屋裡最大的一隻貓是上次在白studio見到的那隻像黑貓警長的肥貓，此刻她正在枕頭上懶洋洋的看著兩人。

床頭位置沒有擺放床頭櫃，而是一個通頂的貓爬架，從貓窩裡探出一隻小黑貓的腦袋，床腳邊還窩著一隻小花貓喵喵直叫。看見顧薇靠近小貓，肥貓發出嗚嗚的咕嚕聲，彷彿在示警。

「小薇，這兩隻小貓應該是大花貓的孩子，你看，他們長的一樣，你別摸了，一會兒再抓著你。」

「好吧，那我抱這隻大肥貓。」說著，顧薇就把肥貓從枕頭上抓起來抱在懷中。

卧室跟客廳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如果說極簡的客廳像是空曠的修道院，那卧室就是生機盎然的動物園加植物園了。之所以說是植物園，是因為卧室有一個大陽台，被玻璃推拉門隔住了，估計是害怕小貓去傷害植物們。康丹上前透過玻璃門觀察陽台上的植物，種類很多，但是很多康丹都叫不出名字，只能看出一些常見的植物，比如薄荷，水培的鬱金香，還有花盆裡的百合。

「哇，我第一次見到長在花盆裡的百合花，花桿這麼長啊，真神奇啊。」康丹感慨道。

陽台東面搭了小的架子，有蔓藤植物攀爬而上，這是什麼呢？仔細一看，竟然發現了幾根大小不一的豆角隱藏在葉子中。天啊，這也太奢侈了吧，竟然可以在陽台上種鮮花和蔬菜！

「天啊，這麼小的豆莢，好可愛！這是什麼神仙陽台啊？！」

「謝謝誇獎。」彭宇笑著走了進來。

「宇哥，我們沒見過世面哈，您見笑了。我也想擁有一個私人小花園，我家的戶型可以實現嗎？」

「戶型是可以實現，有陽台就行，但是打理起來很費時間，還要做防水層，如果你是三分鐘熱度的話，我建議還是不要做了。」

「小丹，你還是別搞個這個花園了，你忙起來吃菜的時間都沒有，哪有精力種菜？要不你搬過來住啊？立刻擁有小貓和菜園，是不是很心動啊？」

康丹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彭宇也略尷尬地推開了陽台的玻璃門，說道「我來摘一點歐芹和荊芥」。

顧薇看見彭宇推開了玻璃門，抱著貓跟來欣賞陽台上的花草，完全不理會康丹大眼睛甩過來的飛刀。「不錯不錯，真該讓我爸來看看，比我爸種的花草高級多了！彭宇哥也太厲害了吧，事業單位上著班，自己開著公司，養了三隻貓，還照顧著陽台花園，嘖嘖嘖，真是時間管理大師啊！」

「還好，還好，每天花半個或者一個小時就差不多了。」彭宇說著彎腰在花盆裡摘著葉子。

「彭宇哥，你跟我爸好像啊，我爸退休了沒事兒幹才喜歡養些花草呢，你怎麼年紀輕輕卻有這麼暮氣沉沉的喜好呢？」顧薇看著彭宇哥帶著圍裙摘葉子的神態跟單位的老大爺沒啥區別，有著對人生淡然處之的怡然自得。

「可能我身體裡面就是住著退休的靈魂吧，無論在事業，生活，還是愛情，很多時候付出再多努力，最終也會功敗垂成，事與願違。但是你看這些植物啊，只要你每天投入一點點精力，每天都在生長，某一天，你突然發現它長高了這麼多，或者突然開出一朵花，結出小小的果實，這時的欣喜是不可言表的，還有比養育花草更加確定的小確幸嗎？」

「你人生中遇到了多少挫折，才能在30出頭的年紀說出這樣的話呢？」康丹戲謔道。

「感覺你有一種消極對抗的藝術家氣質，明明對生命充滿熱忱，卻給人以疏離感，有點變態的感覺，如果我們處在一部犯罪題材的小說里，你肯定就是『兇手』了，哈哈哈」

彭宇笑著搖頭，「真是……好吧，我這個『兇手』的廚藝也很高超啊，兩位女士洗手入座吧？」

「好的，多謝彭宇哥，能抱著貓貓一起去吃飯嗎？」這些小貓肉嘟嘟又很溫順，讓顧薇愛不釋手。

「可以的，把他們放在客廳就行，除了陽台和廚房不能進，其他地方她們出入自由！」

「它們叫什麼呢？」

「你抱的這只是媽媽，叫臭臭，兩隻小貓是她的孩子，黑色的叫大皮，黑白花的小皮。」

「哈哈哈，為什麼叫臭臭呢？」

「這個臭臭是我去青島旅遊的時候在海灘上撿的，當時特別弱小，眼睛里的藍膜還沒有退掉，我就把它抱回酒店，它一直拉肚子，沒有貓砂，爬進旅行箱里拉，我發現的時候箱子里已經不可描述了……」

「哈哈哈」，顧薇和康丹笑的前仰後合，原來這隻高冷的臭臭小時候這樣調皮。

三人落座，餐桌正中間擺放著一束百合，花朵潔白馥郁滿室。

「這是陽台上種的百合嗎？」康丹好奇地問。

「是的，剛摘的，這是卡薩布蘭卡，氣味比較大，是臭臭唯一不會撓的品種，其他花一擺上就被臭臭推倒了。」

「是哈，原來是臭臭欽點的花啊~」

「我對花不感興趣，讓我看看這都是什麼菜呢？」

「我來介紹一下，今天的菜都是改良版的東南亞菜，泰式甜辣蝦，青檸咖喱雞，芒果糯米飯，椰漿牛肉煲，夏天吃一點酸甜口的，還有一個綠豆海帶湯，在冰箱里冰鎮了，我去端過來。」彭宇喜歡旅行，在旅途中遇到好吃的美食就會記下來，回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和口味進行製作改良，這幾個菜是他自認為最拿手的，這次一起呈現出來，果然獲得了康丹和顧薇的交口稱讚。

菜品上齊，彭宇關掉室內的主要燈光，四周光線昏暗了下來，亮度被筒燈和餐桌上的吊燈聚焦在餐桌上的食物，四周的音響播放起輕快的輕音樂，氣氛被音樂、燈光和齒唇間的酸甜以及荊芥羅勒的清新勾勒出了海風習習夏日炎炎的東南海岸線輪廓，讓人甚是愉悅愜意。

「彭宇哥，這是我吃過最有情調的一次晚飯了，你平時吃飯都這麼講究嗎？」顧薇邊吃邊問。

「那當然不是，偶爾隔一段時間想吃點好的，或者招待朋友的時候才會精心做一頓飯。」

顧薇點頭道：「我平時都是漢堡快餐打發了，偶爾被輕食減脂餐割韭菜，能吃到這麼好吃的食物真是享受啊。」

「你和小丹喜歡吃可以經常過來，我特別喜歡和朋友一起吃飯。」

「我以前覺得吃飯就是食人間煙火，還沒有遇到過這樣可以獲得精神上的愉悅的飯局。」康丹緩緩說道。

「其實吃飯不僅僅是充饑糊口，品嘗不同國度的食物，能感受到不同地域的風土人情，春天香椿芽炒雞蛋，夏天泰國紅咖喱雞肉，秋天奶油蘑菇焗牡蠣，冬天辣白菜年糕火鍋，應時應景，再配上相應的音樂旋律，跟三五好友談天論地，絕對是人生快事啊。」

「宇哥，我怎麼聽出了精緻利己主義論調了呢，得有錢人才這麼講究吧？」

「其實不是，在法國，再貧窮的人家都可以有漂亮的餐布和乾淨的餐具，跟金錢無關；朱自清先生冬天簡單吃一頓熱騰騰的白水煮豆腐也能寫在散文里。我覺得文學和藝術是世界上最公平的財富，很多有才華橫溢的藝術家都是貧苦人，一個人可以通過獲得金錢變成富人，但是貧瘠的審美確是無法掠奪、難以彌補的。你可以富可敵國，但是你畫不出《向日葵》、寫不出《平凡的世界》、聽不懂《二泉映月》，真正的藝術從不屈服於金錢，是純粹的崇拜和熱愛。」

顧薇感覺自己的無心之言可能有些冒犯了彭宇，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看向康丹求助。

康丹此時只是默默吃著飯，不置可否，這就是她不喜歡意識衝突的原因，每個人都有固有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構成，如果介面匹配就可以順暢交流，否則，就會很麻煩。康丹吸了一口氣，美好時光總要結束，觥籌交錯后總是杯盤狼藉，該告辭了吧。

「對，我覺得小薇和宇哥說的都很對，宇哥就是踐行利己主義的藝術家，今天下午這一段美好的時光，就是藝術的魅力。讓我們敬友誼，敬藝術，敬你我，敬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