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落終歸跡於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有個術前談話，來晚了。」游醫生像風一樣風風火火地刮過來，還沒等康丹說話，把包兒往卡座上一放，「哎呀，我得先去個廁所。」

上周六康丹原本約了游煒醫生一起吃飯，因為要跟彭宇相親，就改約到周一晚上。這家店是康丹從美食app上搜索醫院附近評分和人均消費都最高的一家西餐廳，環境優雅安靜，上餐節奏舒緩，很適合聊天。

「游醫生，您這太忙了，我都不好意思打擾您，我今天開車過來了，吃完飯後送您回家。」康丹知道游醫生暫時沒有搖上車牌，平時都是打車或地鐵回家。現在已經是6點半了，吃完飯回家的話，最早也要8點多了。

「好呀，你很nice的，恢復的怎麼樣了？」

「已經痊癒了，按照醫囑年底再來複查一次彩超。」

「嗯，陳主任說你這個粘黏嚴重，儘早懷孕，你有進展嗎？」

「嘿嘿，進展不大，上周剛去了廟裡相親。」康丹笑著搖了搖頭，略帶尷尬地以手扶額。

「啥？惦記上出家人啦？」游醫生一聲驚呼引得四鄰偷偷回顧窺探。

「冷靜，冷靜，游醫生，相親的餐廳在廟裡，相親對象還是世俗之人，俗人一個哈」康丹連忙解釋道。

「我就知道你是個狠人，對了，你電話里說跟我諮詢病情，怎麼回事兒？」

「不著急，咱們邊吃邊說，我主餐點了厚切牛排和烤三文魚，您選哪個？」

「我來這個牛排吧，看著就好吃，把這醬都給我澆上。」

兩人年紀相仿，又有共同語言，你一言我一語，聊得不易樂乎。

「游醫生，我想試管嬰兒。」

「不結婚做不了」游醫生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不光我們醫院做不了，這在中國都是違法的你知道吧？」

「知道呀，已經聯繫上了國外的診所。」

「就……聯繫上啦？那你還相親幹嘛？」

「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如果無法自然結婚，就試管生子吧。」

「可以，可以……」游醫生看著康丹，除了直呼可以，想不出別的感嘆詞，這姑娘真是人狠話不多。

「游醫生，我也知道這個選擇過於離經叛道，但是……」

「不用多說，我懂，你先把流程走通，走通后告訴我，我以後也想生個自己的寶寶。」

「游醫生，您就別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我想咱們的理由應該差不多吧。對了，叫我阿游，我朋友都這麼叫我。」游煒看著康丹的眼神認真且誠懇。在住院期間，游煒就覺得康丹這個人條理清楚，邏輯嚴謹，把近五年子宮內膜異位症的治療進展全部看了一遍，連治療指南都列印了出來，儼然半個專家。對自己絕對負責的人想不優秀都很難，是個可交的朋友，所以康丹一約吃飯，她就果斷赴約。

「好的，阿游，叫我小丹！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然能懂我。」

「咱倆差不了幾歲吧？我今年29歲。」

「那我比你虛長一歲，我30，雙魚座，你呢？」

「我獅子，上升處女。」

「那咱倆對宮，有緣人啊！」

「是啊，咱倆除了性別不合適，哪哪兒都合適啊！」

「這不可惜了了嗎？」

「看來只能當soulmate了，哈哈哈~」

「說真的，你選擇的這條路真的很難走，以前有一些病患諮詢過我，但是因為各種原因，當然，最主要是經濟原因而放棄。你現在既然有條件達成，完全可以一試，我支持你！」

「有個做醫生的朋友真的很好，可以得到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醫治。」

「丹姐，你別覺得我比你小一歲，其實，我見過的生離死別和人生百態可比你多太多了，這個世界上，最牢固的感情就是母子情，至於婚姻，真的經不起考驗，所以我不是開玩笑說想跟著你的步伐，我是真的也這麼想的。哎，在醫院系統，護士呀，醫生呀，葯代呀，很多婚姻中醜陋的狀態我都看過，其實，搞醫學的，誰不知道男男女女那些事兒呢，到頭來能你好我好走到最後的又有幾人。還是自己生個寶寶省心，把愛和精力給自己，給自己的孩子，多好，其他的糟心事兒愛誰誰！你如果真的想好了，準備做試管嬰兒，我就是你的保健醫生，全程免費醫療輔助，傾盡我畢生所學，都給你用上！」

「阿游，我沒想到你這麼仗義！」

「我也沒有想到你這麼勇，丹姐，我從大三就開始在醫院實習，今年滿10年了，閱盡人間辛酸事啊，我覺得你是個明白人，真希望你能有happyending！」

「謝謝阿游，希望我們都能達成自己的願望！」

康丹不再說話，細細嚼著嘴裡的三文魚，眼角漸漸濕潤，又漸漸乾涸。康丹想起以前看過一隻叫alice的座頭鯨，是世界上最孤獨的鯨，因為它的頻率與眾不同，收不到同類發出的同頻聲波，在其他鯨眼裡就像是個啞巴，吶喊無人聆聽，難過無人理睬，周身除了水聲再無其他，彷彿生活在真空中。後來人類偶然發現了它與眾不同的聲波，知道了它的孤獨，但是人類依舊改變不了它的孤獨。汪洋深邃且廣闊，海水幽深且冰冽，alice還是孑然一身游弋，直到鯨落終歸跡於無。

人有趨近同類的需求和衝動，你以為你需要的是愛情，其實你想找的是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