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比杯盤還狼藉

周五的晚上，擔心會堵車，康丹特意提前下班，順路接了顧薇一起回家吃飯。

「明天我約了彭宇一起吃晚飯，我知道一家餐廳，安靜又有情調，很適合約會哦。我和雷京到時候提前走，把黃金時間都留給你們，你好好捯飭一下，千萬不要辜負我一片苦心哈。」顧薇在副駕駛上自說自話，很是開心。

「明天啊，我約了游醫生，不一定趕得上。」

「蛤？什麼醫生？」

「我做手術時候的管床醫生，她平時很忙，周末才有空，但是約午飯還是約晚飯目前還沒有確定，得等她臨時通知。」

顧薇對游煒醫生倒是有印象，年紀跟自己相仿，很精幹利落的年輕醫生。「你約她幹什麼呢？哪裡不舒服嗎？」

「我恢復的挺好，是一些私人問題想請教游醫生。」

「什麼私密問題？我看看我有沒有類似的毛病？」

「你肯定沒有，我最近正在跟診所的技術顧問確定人工受孕的流程安排，很多醫學上的問題，我不太明白，想諮詢她一下」

「額，還是靠人工啊，那彭宇呢？他挺不錯的，你不接觸一下就放棄嗎？」

「可以接觸啊，彭宇可能是planb吧，完全可以和plana同時推進啊。」

「我丹，你是真的渣啊，我都有點同情彭宇了……」

「你放心，如果彭宇真的看上我了，我會提前跟他說清楚的，從小一起長大的街坊，渣誰也沒必要渣他呀。」

「哎，萬一你倆看對眼了，直接planb一步到位多好！」

「whoknows。」

「不對啊，康丹，你約游醫生出來，是不是說明你內心其實偏向plana更多？」

「嗯，目前看來是這樣……」

「小丹，我怎麼就看不懂你呢？」

「其實你不用看懂我……我一直自虐般的努力就是想逆天改命，擁有自由的人生，如果到頭來，我還是要和世俗定律妥協，把自己消耗在男女關係里，那對我來說才是失敗。」

「我丹，據我所知你也沒有受過什麼情傷啊，為什麼不喜歡甜甜的愛情呢？」

「愛情或許很甜，但是婚姻未必，我記不清楚了，好像《霍亂時期的愛情》里有這麼一句話：『婚姻的職責，不是長久相愛，而是克服彼此的厭倦』」康丹笑了笑，平靜地緩緩說道。「大家都認為天鵝就應該是白色的，但是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黑天鵝，顧薇，怎麼辦？我就是一隻黑色的天鵝。可能是先天基因突變？或者進化突然加速？也可能是月老拿我的紅線織了毛褲？反正我就是很不適合愛情和婚姻，我對感情很淡漠，對伴侶的包容心也比較弱，直白的說，就是比較自我，不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去維繫親密的兩性關係，我更願意花時間取悅自己，而不是伴侶。所以我不想進入婚姻，即使我走進婚姻，也大概率，或者說，註定會失敗的。我薇，你覺得一個在複雜的家庭關係中疲憊離異的女性一定會比獨立上進的單身母親過得好嗎？」

顧薇輕輕嘆了口氣，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康丹的話她聽進心裡去了，面對未知的未來，沒有人知道如何選擇才是正確的，大多數人選擇的道路也不一定是easy模式，內心強大如康丹，或許，讓她自由主宰自己的人生才是正確的。

「我丹，我想我已經get到你的point了，婚姻不一定會帶來幸福，伴侶也不一定讓生活更加容易，一切都取決於你是什麼樣的人，熊貓就適宜被人工飼養，而猛虎，就該放歸山野咆哮山林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能get我的point，所以，今天晚飯的時候，你幫我滲透一下哈，讓我媽先有個思想準備，我後續再說起來也不至於嚇著我媽……」

「媽耶，這也太難了吧，你讓我咋說，說你要喝子母河的水嗎？俺老豬給你一耙子吧！」

「哈哈哈，看俺老孫收了你！」

經過了幾次推心置腹地交流，顧薇已經能設身處地地站在康丹的角度考慮問題了，所以也終於理解了她的思量和顧慮，既然知道她選擇了一條異常艱難卻是適合自己的道路，作為摯友，只能不遺餘力地給予支持了。兩人是從出生就建立了友誼，小時候每天都一起放學回家，一起寫作業一起練琴，有時候乾脆就睡在一起，相互陪伴親密無間，世事紛擾，能得一知己互相理解陪伴，遇到困難時無條件地鼎力相助，實在無比幸運和美好的事情了。

正如康丹和顧薇這一對情比金堅的小閨蜜，兩人的母親也是多年風風雨雨一起走過的同事加摯友。一桌四人，兩對閨蜜其樂融融，然而，包辦婚姻指揮部已經出現了反水者，此時的顧薇正試圖通過拙劣的手段從內部瓦解這一組織。

「媽媽，梅姨，您們今天看新聞了嗎？說一個婦女的孩子生了重病，她丈夫竟然卷了治病錢跑了，把我氣得不行。」顧薇邊吃菜邊忿忿地說道。

「喲，那真是缺了大德了，哪有不顧自己孩子死活的啊，這種人死了要下油鍋的啊！」何麗華心直口快地咒罵道。

「對啊，還得用地溝油來炸！媽媽，好多這種新聞，還有婦女被家暴想離婚，結果法院判不離，說是丈夫認錯態度好，真是笑死人了，又是看完不想結婚系列。」顧薇接著說道：「媽媽，梅姨，現在都是不要輕易結婚的啊，一旦遇到問題，比如丈夫出軌家暴，逃避家庭責任啦，你想離婚都不行，財產要爭，孩子的撫養權也要爭，到法院一審也不會判離婚的，都得拖到二審，一兩年就過去了，天天勞心勞神，最後體面也沒有，真是不敢結婚啦。」

「薇薇，婚還是要結的，關鍵要擦亮眼睛，不了解清楚可不能閃婚的。」

「對啊，紅梅說的對，找對象要仔細考察，薇薇，你們見了彭宇，感覺怎麼樣啊？」顧薇本想把話題帶到不婚，結果被何麗華直接拽回到彭宇身上，不服不行，姜還是老的辣。

「梅姨，我們就簡單見了一面，沒說上幾句話，彭宇業務能力很強，其他的吧，還有待考察。」

「是約了明天一起吃晚飯是吧？小丹，明天別想著加班，你們年輕人平時工作忙，周末就好好聚一下放鬆放鬆。」

「媽，我明天有約了，去不了。」康丹為難地回答道。

「什麼事情呢？先放一放嘛，薇薇為了你的事情忙前忙后的攢飯局，不去不好。」

「沒事兒，梅姨，明天晚上去不了再換個時間嘛，明天不行再約後天，下周也可以……」顧薇還沒說完就被何麗華打斷。

「小丹啊，還是聽何姨過來人的意見，緣分這種東西啊就是要一鼓作氣，拖久了力道就卸了，明天下午不行就改到上午，剛才彭宇他爸還給我撥語音呢，彭宇這孩子是真的不錯。」

「對啊，你何姨說的對，小丹，你明天下午約的誰啊？」

「媽，我約的游煒醫生，她最近了解到國外有先進的人工受孕技術，想跟我科普一下，萬一以後用的上呢。」

康紅梅聽到女兒的回答有些不悅。「那還早著呢，你先結婚，萬一能自然懷上呢，不一定能用上那些所謂的高科技。」

顧薇試探著問：「萬一不結婚，直接人工受孕呢？」

「什麼意思？」康紅梅和何麗華面面相覷。

顧薇繼續借著新聞的形式精準灌溉：「我看新聞上說現在有高知高收入的女性，不結婚，通過人工植入盲選的精子懷孕，自己撫養孩子。」

「這不胡鬧嗎？這生下的叫野孩子知道嗎？你天天不要在網上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時間學學做菜，你跟雷京不要天天吃外賣，身體要吃垮掉的啊！」何麗華恨鐵不成鋼地訓斥著顧薇。

「小丹？你是想做這個什麼什麼試管嗎？」康紅梅意識到今天顧薇和女兒的反常，臉色都白了。大家的目光都注視著康丹，餐桌上的氣氛瞬間凝固。

「嗯。我不想結婚，但是我想要自己的孩子，現在技術水平達到了，我的經濟能力也夠，我想試一試。」康丹堅定地回答道。

顧薇眉頭一擰，心想完蛋了，這哪是精準滲透，直接大水漫灌了。

「梅姨，我從小就是個衚衕串子，成天混不吝的不靠譜，小丹從小就有主見，梅姨，您別著急，您要相信小丹這麼做是有道理的……」

「你拉倒吧，沒譜的事兒你干多了，但是都沒有小丹這個自己生孩子養孩子不靠譜，小丹啊，你和紅梅都是能力強的，但是，你知道養個孩子多不容易嗎？你一個女孩家家的幹嘛把千斤重擔往自己身上壓，何姨是過來人，你聽何姨勸，別活的太累。真的，你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你看小薇，從小學習就不好，天天不操心的，但是她是真聰明，能讓雷京乾的，就絕不自己干，樂得清閑自在，幹嘛不呢？」

「哎，麗華，這個理兒就跑偏了哈，現在雷京是還沒有跟小薇結婚，百依百順的，以後結婚了，還能一直那樣嗎？你天天怎麼吐槽你家老顧的，甩手掌柜，醬油瓶子倒了都不帶扶的。」康紅梅聽到何麗華這麼說就本能地反駁護崽。

「紅梅，我這不是向著你勸小丹嗎？怎麼還向跟我急眼了呢？！」何麗華也是又急又氣又委屈。

「哎呀，媽，您別說了。」顧薇趕緊給何麗華夾菜。

「媽，何姨，我知道，大多數人都不會認同我的做法，但是，說真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從小和我媽一起長大，我能得到的愛一點也不少，我成長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我也有信心讓我的孩子幸福開心的長大，再說了，」康丹故作輕鬆的說道：「以後說不定我就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我的孩子就有一個疼愛它的父親了呢？」」

何麗華忍不住嘟囔道：「那人家看你帶個孩子，還能跟你結婚嗎？」

看著這樣混亂的局面，顧薇只想當場去世，她常常自詡為party飯局中驅逐尷尬的氛圍擔當，但是目前這種情況，她也無力回天了。明明是包辦婚姻指揮部第一次慶祝大會，結果確是不歡而散，場面比杯盤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