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第91章 第 91 章

善善已經許久沒見過祁夫人。

人到面前了,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人是誰。

她記得的,這是她的外祖母,當初娘親帶着她從雲城到京城,本是高高興興的,她也萬分期待這個從未見過的外祖母。可祁夫人卻傷了她娘親的心,讓她娘哭了好幾回,於是善善就不喜歡她了。

也就是回憶時一晃神的工夫,祁夫人的手已經放到了她的頭頂。

平日裏誰都愛摸她的腦袋,可善善卻不樂意給祁夫人摸。她慢了一拍,沒躲掉,跟着她一起回來的石頭跨大步上前,擋在前面打斷了祁夫人的動作。

善善躲到石頭身後,從後面探出腦袋:「你怎麼在這兒?」

祁夫人面上的笑意不變,收回手,仍舊慈祥地道:「我許久沒見你娘,便想着過來與她說說貼心話。你娘今日在家嗎?」

「我不知道。」善善說:「我才剛回家。」

「是,是我疏忽了。」

善善不理她。

她背著書袋,悶頭就往大門沖。溫宅大門緊閉,連守門的下仆也躲在門裏,她舉起手,正要敲門讓人將自己放進去,小拳頭落下之前,腦袋瓜里忽然靈光一閃,又想到了什麼。

善善往後一瞧。

果然,祁夫人就站在不遠處,擰著帕子,虎視眈眈地看着這邊。好像只要大門一開,她就能找准機會進到溫宅里。

「……」善善遲疑片刻,小手慢吞吞地放了下來。

「善姐兒怎麼不進去?」祁夫人關切地問。

換做往常,善善也不一定察覺什麼。

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出門之前,娘親揪着她的小耳朵,一遍一遍叮囑了許多遍,就是腦袋最不靈光的傻瓜,都能把那些話記得牢牢的。

再說了,她可沒忘記,昨天她就坐在娘親身邊,親眼見着外祖母幫着別人欺負她娘親呢!

今天她家不見客,所以祁夫人也被攔在門外,此時就是想趁她回家的時候趁機進去。善善才不叫她如意,便抓緊書袋斜斜的背帶,轉身又跑了出去。

祁夫人愣住:「善姐兒?」

只見小姑娘邁著小腿從自己面前跑過,往家門口相反的方向蹬蹬跑遠。

祁夫人連忙喊:「你去哪兒?!」

善善頭也不回,一路衝進了隔壁宅子裏。

守門的侍衛沒有攔她,石頭跟在她的身後,祁夫人追到門前,卻被守衛攔在門外。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維持好臉色:「麻煩通報一聲,就說是忠勇伯府有客來訪。」

守衛不為所動。

見人不動,祁夫人一臉怒容:「你們好大的膽子,可知道我是什麼身份?若是耽誤了大事,你們可擔待的起?」

守衛眼也不眨,甚至未多看她一眼。

祁夫人深吸一口氣,還想發作,可看進宅子裏,到底還是忍了下來。能在京城這片地段買這樣大一棟宅子的,想來不是普通人家,現今伯府在京城中的名聲已經不好,犯不着因此再添一層。

她不甘地望了裏面一眼,已經看不見小姑娘的身影,只得又回到溫宅門前,坐在馬車上等候機會。溫宜青總不會那麼狠心腸,真對她的親娘視而不見。

……

善善一路跑進花園裏,不出所料,果然在那兒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邊諶正在看書,只聽一陣笨重的腳步聲傳來,他頭也不回,熟練地張開懷抱,將撲過來的小姑娘接了個滿懷。

書袋夾在中間,裏面的木頭小人還把人硌到,他替小姑娘摘下書袋:「今天怎麼過來這麼着急?」

「皇上叔叔。」善善委屈地告狀:「我回不了家了。」

邊諶「嗯」了一聲。

就在家門口發生的事情,他豈會不知。本是想叫人將祁夫人趕走,可溫宜青卻傳信過來,不准他插手。侍衛統領帶着人在街口轉了一圈,便又繞了回去。

可如今滿京城的眼睛都盯着溫宅,風吹草動都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什麼都不方便。

他低頭問:「我送你回家?」

善善搖頭:「那又會碰到外祖母,皇上叔叔,你不能見人的。」

「想不想見你娘親?」

善善當然想了!

她滿腦袋疑惑,又期待極了,乖乖地趴在皇帝的懷裏,盼着他像孫悟空一樣大發神威,將他們三個變得芝麻丁點小,能夠在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矇混進去。

邊諶卻沒帶她出門,反而往宅子裏面走,一直走到後院一處偏僻無人的角落才停下。

善善打量四周。這兒幾乎無人來往,好在有人經常打理,才不至於荒草叢生。旁邊也沒有能出去的門,只有一堵爬滿綠藤的白牆。

「皇上叔叔,我們到這兒幹什麼?」

邊諶微微一笑,抱緊了她。

只見他足尖輕點,整個人凌空而起。善善驚呼一聲,手腳並用攀在了他的身上。面前的視野猛然拔高,她看見驚訝的石頭,還鳥瞰了整個院落,連頭頂的藍天也忽然變得更近了一些,甚至還有一個鳥兒在枝頭被驚飛起,撲騰著翅膀從她的腦袋邊飛過。還不等她來得及眨眼,眼前天旋地轉,兩人又已經翩然落地。

兩座宅邸緊挨着,一牆之隔的另一端,便是溫家。

善善睜大了眼睛,探出腦袋往四周看,一草一木都分外眼熟,不遠處還有一個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手中的托盤沒拿穩摔到地上,茶水灑了一地。

善善抿起嘴,沖她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

雖說是回自己家,可她沒走正門,偷偷摸摸翻牆過來,也是做壞事啦。

丫鬟這才回過神,忙轉身跑去知會其他人:「小姐回來了!」

而後,石頭也被一個暗衛提着,從牆后翻了過來。

也不用善善指路,邊諶大步往前走去。他對這邊的佈局了如指掌,很快走到人更多的地方,溫宜青已經聽到動靜,聞聲往這邊趕了過來。

她只聽說善善已經回來,還在納悶她如何躲過了祁夫人,如今一瞧,才見小女兒穩穩噹噹坐在某個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懷裏。而某人面也不紅,絲毫不覺自己在此處有何不對。

溫宜青:「……」

她無奈地把小女兒抱到了懷裏。

善善扶着她的肩膀,還使勁轉過頭,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皇帝不放。她激動地語無倫次:「娘,我,我剛才飛起來啦!」

邊諶鎮定解釋:「我送了她一程。」

「……」

善善興奮地手舞足蹈,給娘親形容方才的場面。她哪見識過這個呀!家裏人平日裏提心弔膽,只怕她磕著碰著,也無人帶她飛檐走壁,她也就只有在戲枱子上見識過。如今飛檐走壁的成了自己,好像自己也成了威武神氣的孫大聖。

溫宜青只覺腦袋嗡嗡,好不容易聽她念叨完,才問:「你怎麼不從正門走?」

「門口有外祖母。」善善昂起小腦袋,自得道:「我都記着呢,不能與她說話,不能接她的東西。外祖母是來找你的,我不想你見到她,我就躲到皇上叔叔那去了。」

說到這兒,善善又問:「娘,外祖母找你做什麼?」

自然又是忠勇伯府的那些破事。

真假千金一事在詩宴上被揭穿,如今整個京城都在看兩府的笑話。放着親生的女兒不認,卻哄著捧著假女兒,而宣平侯府八抬大轎娶回了一個商戶女做侯夫人,如今忠勇伯府是焦頭爛額,才想着來找她這個親生女兒說情。

事發時,事情已成定局,兩邊都已出嫁,再換回來也無濟於事,可若是有她出面說情,對外說是兩個都認,還能叫伯府得個美名。

溫宜青看了陳奶娘一眼。

陳奶娘今日已經應付了一天訪客,口乾舌燥,此時得到示意,當即灌下一杯茶水,又領着人氣勢洶洶地往門口去。

沒多久,隱隱約約有她的大嗓門聲音從外面傳過來,只是隔得遠,聽得不大真切。善善好奇地想要去聽,很快就被娘親捂著耳朵趕進了屋子裏。

……

祁夫人是何時走的,善善也沒在意。只知道奶娘沒多久就回來,忙前忙后張羅著看她吃飯。

晚膳自然是又邀請了皇帝一起用。

皇帝來這邊的次數太多,她都已經習以為常。用過膳后,有人將她落在隔壁的書袋送了回來,皇帝也不着急走,就坐在書桌前,督促她完成今日的功課。

善善還對白日的飛檐走壁念念不忘,握著毛筆心猿意馬:「皇上叔叔,你能帶我飛到屋頂上去嗎?」

邊諶屈指敲了敲她面前寫到一半的大字:「先做功課。」

「我可以在屋頂上做功課。」善善眼睛亮晶晶地說:「如果是在屋頂上面,我肯定寫的可快了!」

邊諶無奈:「你不怕夫子打手心了嗎?」

善善一噤,乖乖地不提了。

石頭坐在她的對面,脊背挺得筆直,認認真真寫着大字,頭也沒抬一下。寫完大字,做完題目,他又拿出書本,默背起今日學過的文章。一篇文章不長不短,因白日裏學習過,他難得這樣集中精神,很快就背出。而後又在書袋裏找了一番,今天夫子佈置的功課不多,已經做完了。

石頭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漆紋,脊背挺得越發筆直。

腦子裏想着自己還沒讀完的兵書,但是……不敢動!

皇帝就在旁邊,他……不敢動!

在他開始在腦子默習第十五遍文將軍教他的那些拳法時,才總算聽到善善說:「我寫完啦!」

石頭長舒出一口氣。

他抬起眼,灰眸亮晶晶地看過去。平常兩人一起做完功課後,剩下便是一起玩鬧的時間,或在院子裏,或在馬廝,反正不在書房。

果然,善善道:「皇上叔叔,我去看看小雲。」

邊諶頷首應下。

他看着小姑娘跑出書房,才起身站了起來。

書房的另一邊,溫宜青仍在慢吞吞地撥弄著算盤,她面前的賬本已經好久未翻頁,顯然心不在焉。

「還在想祁家的事情?」

溫宜青回過神,搖頭:「他們不值得我煩心。」

不過是幾隻惹人厭的蒼蠅,她何必多將精力放到祁家人的身上。祁夫人自恃身份尊貴,心高氣傲,一時會因流言蜚語低下頭來找她,也會因為失了面子而與她分割得乾乾淨淨。京城多得是熱鬧,等再過些日子,便無人會再在意她與祁家的關係了。

至於伯府會如何,更不在她的關心之內。

邊諶隨手拿起桌上一本賬本,看到鋪子時,眉頭便皺了起來:「珍寶齋?」

「嗯。」

「沈雲歸的鋪子?」

溫宜青乜他一眼:「你豈會不知?」

「……」

沒有什麼能瞞過皇帝的眼睛,兩邊合作的關係自然早已經被他查的清清楚楚。

他翻著賬本,語氣里不帶溫度:「他雖少幾分眼色,可看生意的眼光倒是不錯。」

溫宜青將賬本抽回,皇帝也不惱,又拿起她桌上一樣。

是關於她新開的鋪子。

脂粉鋪的一切都是她親力親為,每日都到鋪子裏,也親自招攬顧客。關於新鋪子,她倒是另有想法,是想另找一個掌柜照看,如今萬事都已經準備好,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溫宜青輕描淡寫地道:「善善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離不得人,總得要我多看着些。再說,鋪子太多,我也忙不過來,反正在京城的生意也已經走上正軌,我就想多找幾個幫手。」

「還有呢?」

「還有什麼?」

「我以為,你還有些其他打算。」

溫宜青默不作聲。

書房內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稚嫩的童聲隱約從外面傳進來,被夜風一吹,又散的不太真切。

皇帝微微蹙眉。

他雖早就做足準備,可努力許久,明明見人態度軟化,卻半點也不見鬆口。便是他向來有耐心,心中也難免急切。

外頭有餓狼環伺,也並非無可取之處,他雖放低姿態,但也不想真被人小瞧。

那些一樁樁,一間鋪子,幾個無關緊要的人,什麼都能排到他前頭去。

見眼前人仍是沉默,邊諶心中頓感失望。

他道:「今日我只是送善善回來,天色不早,我也該離開。」

「嗯。」

「下回……」他頓了頓,開口時又改口:「算了。」

邊諶轉身欲要離開,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輕輕抓住了他的袖口。

他的身形一頓。

而後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去,冷淡的眉目微揚起。

溫宜青微微抿起唇,掩在烏髮后的耳垂通紅。她長睫輕顫,羞於與另一道視線對上,可攥着他衣袖的手卻沒放開,輕輕道:「善善說你會飛。」

「我……」邊諶手心裏全是汗,他不動聲色地將另一隻手背到身後,視線緊緊落在面前人的身上:「若是你想……」

燭火輝映下,杏眸瀲灧如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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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我爹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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