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人前千里桑梓迢,月下萬里不曾遙

第十一章:人前千里桑梓迢,月下萬里不曾遙

如此七日姜篆春都重複著同樣的問題,李厭答著同樣的話語。

「你可願?」

「弟子不願。」

同門的師兄師姐也見怪不怪了,他們茶餘飯後都在議論著這個新來的小師弟,既進仙門卻不修仙法真是一樁怪事。大師兄故野每日重複地修鍊,彷彿從不知情,晴晝倒是經常去給李厭開導,訴說著自己修習的仙法多麼多麼有趣,李厭卻都婉言謝絕。

在李厭看來師兄師姐們可能都是可憐的,甚至修仙都是可憐的,什麼狗屁規矩,為了穩住仙人的地位竟有此匪夷所思之事,什麼夢術通法,真是算無遺策。

他想起入門前糜娘的話「在仙門內受了苦你就回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這永遠是你的家」,可他怎能回去,他絕不能讓爹娘失望,這是自出生就長在他骨子裡的倔強。

已經七日沒怎麼睡了,他又想起大師兄的話「父親帶血的微笑」,腦海想象出李佑星躺在他懷中口吐鮮血笑著……

自此大半年間姜篆春再也沒問過李厭,彷彿根本沒收過這個徒弟。李厭每日做著汀心子的活,打掃磚地,端茶送水,時間一久就師兄師姐們都不怎麼跟李厭說話了,汀心子們嘲笑李厭是個怪胎,他們雖不解,但是看師尊的態度也慢慢疏遠了李厭。

「汀心子!」

李厭叫住正要出門採購的仙童。

「十五子,何事?」

「汀心子可知如何向家中寄書信?」

汀心子皺著眉看著李厭,一臉的疑惑:「書信倒是可寄,家中?十五子就當我沒聽見吧。」

這句話李厭聽過無數次了。

「是,我方才講錯了,汀心子可知如何寄書信?」

「這個簡單,將書信交與我就好,可是師尊吩咐的任務?」

「不是,寄與家中……寄與兒時的朋友。」

李厭將書信遞向汀心子,作了個揖,「有勞了!」

「此事不可,須上報長老。」

李厭聽這句話也聽過無數遍了。

「如此,打擾了。」

「無妨。」

汀心子說罷便轉身走去。

「汀心子!」

「十五子又有何事?」

「我可否與汀心子一同去鎮上採購?」

「此事更不可,須上報長老。」

「打擾了。」

李厭看著離去的汀心子眼中有些失神,入門已快一年,雖未修習仙法,但如果教中有人專門負責此事,並不知李厭尚未修習,那爹娘會不會有危險,李厭越想越急卻束手無策,他攥著書信,想告知父母避難,此時的李厭根本顧不上爹娘是否失望,他只想護爹娘周全,他只想下山!

只有一個辦法了,他轉頭看向姜篆春起居的寢殿。

突然,一個聲音在李厭腦中響起,「進來吧。」

李厭一驚朝向寢殿作了一個長揖急步走去。

推開殿門紅光映入眼帘,所有物什幾乎都是紅色,姜篆春此時正泡在浴盆中漏出香肩和鎖骨,胸前緩緩起伏嚇得李厭不敢直視,陣陣清香令人陶醉,李厭險些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師尊……」,李厭作揖道,他低著頭,臉已經紅到了耳朵根。

姜篆春看著李厭的樣子嘴角一揚:「看到桌上的方盒了嗎?」

李厭抬頭,有一個小方盒靜靜地放在燭台之後。

「看到了,師尊。」

「打開它。」

「是。」

李厭小心地拿起小盒,慢慢地打開,眼前紅光一閃嚇得李厭趕緊一避,再看去險些將盒子扔出,他瞪大了雙眼,腦袋嗡的一聲瞬間失去了思考,全身顫抖了起來,大口喘著粗氣。

「是我女兒的心。」姜篆春淡淡地說道。

李厭聽罷捧著盒子噗通跪了下去。

「師尊!我……」

他眼淚止不住的流,此時有千言萬語都化作無言無語。

「她的屍首我找了七十年,當年我不願做,可我已開始修行,要麼全死,要麼活我一人……李厭,你沒有仙根,回家吧。」

姜篆春閉上了雙眼,手一揮將一個符石送進李厭的懷中。

李厭小心地將盒子蓋好放於燭台之後,以淚洗面跪地磕頭說道:「謝,師尊!」

出了殿門李厭久久不能穩住心神,師尊也未修習夢術,找了七十年,這七十年她到底是怎麼過的,但此時當務之急是趕緊下山邁出仙門,入門已快一年,時間不多了,他大踏步朝牌樓走去……

觀心齋的房頂,一人從懷中掏出烈酒飲了一口看著李厭的背影咧嘴一笑。

用師尊給的符石很快便穿過了外門出了牌樓,荒草地,這荒草地是何等的親切,他一路朝大嵐村飛奔,這一年沒出過汀心苑沒見過爹娘,他們可還安好,萬一教中真有人負責此事,會不會……不會的!還未到一年,一定不會的,想到此處李厭的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

夕陽照在無明山上如染上烈火充滿熱情,山腳的水涓涓細流,水畔的村炊煙裊裊,村中之人笑語連連。

飯畢村中的廣場依舊熱鬧,稚童追逐,閑敲棋子,農人對飲。

「聽說了嗎,那郝老三一家搬鎮子上了,出了仙人就是有福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誰說不是呢,咱們村能修仙的人家都搬走享受好日子去了,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那李厭倒是都沒回來看看,郝家那小子回來一趟帶著老三搬家時那個風光喲,生怕別人不知道。」

「咱這兩輩是指不上了,說不定我孫子能修仙,臨埋前我也去鎮子上享享福。」

李佑星一家吃過晚飯坐在大宅院子也在閑聊。

他早已遣散了家中所有下人,出錢幫助他們干自己想乾的營生,李厭走後家中也不需要那麼許多照顧了,或許也有其他原因,不為人知曉。

他看著一直不語的糜淑恬說道:「淑恬。」

「嗯。」

「那夜你也看到了?」

「嗯。」

「也不知厭兒何時回來,要不咱們儘早去夜區玩玩吧,我的老家很久都沒回過了。」

「可厭兒回來怎麼辦。」

「厭兒回來……」

李佑星拿起酒喝了一口,一陣無言。他將糜淑恬摟進懷中,輕撫著她的頭髮。

「厭兒會再回來嗎?」

他似是在說一個陳述句,聽在糜淑恬的耳里有些哀傷,她在李佑星的懷裡又蜷了蜷,緊緊地挨著這個男人。

「爹!娘!」

大門外傳來清脆的兩聲呼喚,門外村民都跟著李厭來看熱鬧,議論著李佑星也要轉大運了,門內二人皆是一驚,緩緩起身打開大門。

糜淑恬淚光閃爍「厭兒!」

「娘!」

李厭二話不說直接闖進糜淑恬的懷裡。

李佑星看著二人向村民們說道:「各位都散了吧,母子團聚有啥好看的。」

「村長!你要轉大運了!」

「佑星哥,走時別忘了請我們全村人吃酒啊!」

李佑星拱手道:「一定一定。」說完三人便進了宅中。

「娘!厭兒好想你,厭兒每天都在想你們。」

李厭在糜淑恬的懷中不停的啜泣著。

「好了好了,這不是見到了嘛,厭兒在回龍教過的怎麼樣,吃的好不好習不習慣,被子薄不薄啊,師父待你怎麼樣,師兄師姐們都照不照顧你呀……」

糜淑恬一口氣問了李厭一大串問題,一年中日日思念一股腦全問了出來。

「你個婦人就會婆婆媽媽的,厭兒吃了沒,你爹親自下廚給你做。」

李佑星說著矛盾的話,滿滿卻都是寵溺。

「吃過了,爹爹。」

李厭說著,似有些心事,他正想著如何與爹娘說自己已放棄仙途。

糜淑恬李佑星看著李厭的樣子,似乎也有些怪,像有心事,不過久別重逢,都有說不完的話,一家人在此間其樂融融,李厭眉飛色舞地講著這近一年的經歷……

……

入夜,糜淑恬將小被子給李厭蓋好,幸福地看著他,他也幸福地看著糜娘,二人對視間似有無限的溫柔。

「厭兒這次回來呆多久啊。」

「娘,厭兒,厭兒想多呆一陣。」

「這樣啊,那仙門那邊的修行會不會跟不上啊,厭兒要不要早早回去,誤了修行可不好。」

糜淑恬眼神閃爍。

「娘,你這是趕厭兒走啊,厭兒今天剛回家呢。」

李厭看著糜淑恬,眼神也有些閃爍。

「哪有,娘怕耽誤了你……」

「不會的,娘,我先睡了,明天嘮!」

「嗯……」

糜淑恬在李厭的臉頰上輕輕一吻,吹熄了蠟燭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外站著李佑星,他看著糜淑恬。

糜淑恬看著他,點了下頭。

李佑星緩緩閉上了眼睛。

「回房吧,佑星。」

糜淑恬摟著他回到了房中。

李厭根本睡不著覺,他雖是自願退教,可看起來就像被趕回來一樣。村中人都已知曉他修鍊一年,若是此事傳出去爹爹這個村長可怎麼當啊。

他抬起小手看著那塊胎記,村中人最愛流言蜚語,得想個什麼借口才行,修行一年自己毫無長進,萬一在爹娘面前漏了陷可怎麼辦。

自己有絕對不能修仙的理由,編什麼借口最終都會戳穿,直說吧,對,直說,這是一件正確的事,這是一件在他這裡毋庸置疑的事,明天一早便向爹娘坦白,他們會理解的。

李厭思索到此處便慢慢進入了夢鄉,夢中三人的小家站到了世界之巔,在行雲中生活,一家人有說有笑,無比幸福……

另一邊李佑星悶頭喝著酒,二人無言。

糜淑恬深吸了一口氣:「厭兒有心事,我看出來了。」

「我也察覺到了。」李佑星豪飲了一口,頓了一下說道:「淑恬,跟我你後悔嗎?」

「後悔也遲了,給我喝一口。」

李佑星手微微顫抖,給糜淑恬斟了一杯酒。

「我這輩子啊,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了個好兒子,娶了……兩個好媳婦。」

「噢!你還想著她呢。」糜淑恬輕聲一笑,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真想多看厭兒幾眼啊。」

李佑星喝完酒似是不勝酒力,滿面潮紅。他慢慢躺在糜淑恬的膝上,漸漸閉上了眼睛。

糜淑恬輕撫著李佑星的頭,院中的月光灑進照在了二人的身上,柔軟的像綢緞。

二人與這月色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此刻像是永恆。

「我也想……多看幾眼……睡吧……佑星……」

糜淑恬俯下身子在李佑星耳邊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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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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