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皆知

「聽說他們快來了…」

「有個村的被罰了十幾萬！」

有人說，超生違法了，有人說要罰好多好多錢……

小鎮交通閉塞，那會兒網絡也不夠發達，大多數人都是道聽途說，引的人心惶惶。

小雲和家人們一起出謀劃策，決定先把老二送去別人家寄養。

那天很多人在街上奔走相告，小雲的大姐一邊從她懷裏奪過孩子，坐到一輛摩托車上，一邊喊著，「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等有時間我們再去看孩子」

小雲看着那摩托車司機，用力一踩，摩托車發出了很吵的突突聲，然後離她越來越遠，她沒忍住在街邊失聲痛哭，姍姍站在一邊直愣愣的看着她，跟着一起哭。

那是2002年的冬天，很冷，下了一場冰雹，還有雨夾雪。

很久之後，風聲過去。

她把老二接回了家，寄養的幾個月，孩子幾乎和剛送走時一樣大。每周託人送過去的錢和奶粉，好像打了水漂。人類的本性理應己為先，那戶人家也有個孩子呢。

老二的營養沒有跟上，導致她三兩天就生病，很難才好。

老二開始的名字叫千千，因為老大的名字是疊字，想着讓她也跟着，後來鎮上的那些半仙和熟客都說千千不好，然後小雲和丈夫，還有妹妹妹夫他們一人拿一本新華字典，翻了好幾天，給她取名單字，「婕」。

小雲時刻不敢鬆懈，店裏的生意，照顧孩子，讓她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丈夫也經常因為開貨車跑長途不在家。

04年的大年三十，老三出世了，一直想要個兒子的她，接連生了三個女兒，老三和大女兒差了五歲，也趕在了大年三十那天出世，小雲在鎮上很熱鬧擺了滿月酒。

小雲的姐姐和妹妹，也有自己的家庭。

三人合夥的店，總會意見不合，鬧出矛盾，比如今天誰看店，誰進貨，誰管錢。

老三出世那一年的冬天，店裏的牆被乞丐砸了個大洞，報了警，但損失無法追回了。

小雲和姐姐責怪妹夫晚上沒有看好店，店鋪裏面有個小房間是守夜用的，那時候鎮上人太多，人員混雜，所以他們每天晚上都會輪流守店。

牆被砸了個大洞，聲響那麼大，卻沒有聽見。

後來小雲的姐姐罵哭了員工，又鬧了矛盾…雞毛蒜皮的事情日積月累。

散夥是在所難免。

先是小雲的大姐退股要十萬，給了，再後來是妹妹退股要十五萬，也給了。每個月在給她們三分二的房租。

小雲花光了積蓄，被這間維持生活的小超市，鎖住了一生。

她和丈夫兩人撐起了這個店，卻也還是忙不過來，一邊是生意，一邊是三個孩子。老大去幼兒園，老二又生病了，這次她只能把老三寄養到了一個不錯的家庭。

那家人也是人口不少，但是對老三太好了，每個禮拜接回家都覺得又胖了一圈，有時老三還鬧着不肯回家。

等兩個小閨女大一些，送去了幼兒園，小雲終於鬆了一口氣。

店裏離不開人，所以除了過年過節，她基本不跟丈夫回老家，但丈夫總是喜歡帶着孩子騎摩托車回鄉下，但這樣就只有她一個人管着店了。

一到周六日，孩子放假，丈夫就和妹妹一家三口，騎着摩托車，帶一群孩子們去爬山，回鄉下。

每次回來后，孩子們都是臉頰通紅，滿頭熱汗，衣服髒亂，身上還有許多蚊蟲叮咬的包，小雲微微皺眉嘆了口氣，聽着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着今天抓到了小魚，還摘了果子。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店鋪的大門總是準點從早上八點，開到晚上九點。即便是過節日，也只會提前到傍晚五六店，回老家吃個團圓飯再匆匆回來。

店鋪從來不會關門一整天，哪怕是她和丈夫吵架激烈到動手的地步，第二天店鋪的大門照常打開。

其中一次歇業了一整天，是因為婆婆走了，婆婆勞累一生，後來中風癱瘓在輪椅上坐了數年，病痛纏身。

出殯那天，所有人都回來了，大嫂哭倒在地，大姑子家的二女兒當時還在初中上課，也馬上請假到街上坐着摩的回到鄉下，走進祠堂的時候跪倒在地哭到嗓子嘶啞。

小雲恍惚間，彷彿看到了她父親走的那天，她也是這樣哭倒在地……她的母親呢，走的太早，她已經不記得母親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