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

酒席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到了溫平生辰這日,村裏難得熱鬧一回,此刻全村上下大概三十幾戶人,大部分都跑來李嬸家的院子裏忙活了。院子裏張燈結綵,頗是喜慶,男人們風風火火地搬桌椅,佈置會場,女人們有的在後廚洗菜涮鍋,燒火洗碗,有的在外面指揮佈置,也有些人在一旁悠閑地磕著瓜子。

「狗子,來來,你那桌子放這邊,小心點搬。」

「虎娃娘,我家這凳子還有一張哪去了?」

「沒看到么?看看有沒有在咱家那後院雞籠邊。」

「在那吧,你看你這記性。」

「鐵牛哥!把那地方抬抬!」

看着這幅忙碌的場面,安寧也比劃着問負責安排的李嬸有沒有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李嬸笑道:「你今天是客,這麼多人在呢?哪裏還需要你來幫忙。」

於是安寧也加入了磕瓜子的行列,溫平倒也是想去幫忙,奈何他一來就被一群女眷勸說推搡著按到了凳子上,還奉上了茶點:「少爺來了,就快坐着吧!您可是今天的壽星,用不着您親自去忙,這會子喝喝茶好生歇著,其他的事,自有我們張羅著呢。」

李叔在一旁勸道:「就快好了,也沒啥需要你來幫忙的,你就在一旁坐着看看就好了。」

如此,溫平也只能作罷。

安寧和溫家兩兄弟坐在裏間的屋裏,安寧磕著瓜子,順手抓了一把伸在溫平眼前,意思是你要麼?溫平謝過後伸手接過,但他並沒有自己磕,而是耐心地用手剝了一些餵給了溫靜吃。

安寧看着不由感慨,溫平可真是個模範好哥哥。

有這麼多人來幫忙,場面很快都佈置好了,大家也紛紛落座,安寧幾人也放下手裏的瓜子,起身從裏間坐去了外邊,畢竟外邊才是主場。

李叔是主持這場酒席的主人,站在整個酒席的前方枱子上,對着大家。

「今日是少爺弱冠之齡,天可憐見,少爺已順利成長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品德端正,謙和有禮,是他帶領我們立足於此,感激之情不足以言表。」

目光望向溫平這邊,很是欣慰慈祥。

「時日像江水悠悠流逝,這些年親眼看着少爺成長至如今,已然到了娶妻生子的時候,實屬不易,不免緒多感慨……」似乎覺得自己這樣的情緒不妥,搖搖頭。

「我這還沒到歲數大的時候呢便就像個老翁似的傷春悲秋了,不妥,不妥,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大家吃好喝好,祝願我們少爺往後萬事順遂,前程似錦!」

「好!」不知是誰大聲喊了一下,李叔舉起手中的杯子,大家見狀紛紛站了起來,舉杯皆望向溫平。

「祝少爺萬事順遂,前程似錦!」

「多謝大家。」溫平已然站起舉杯與大家同飲。

自此,整個酒席便熱鬧了起來,歡呼笑語之聲不斷於耳。

李叔一家與溫平三人同坐。

「少爺,夫人若是在,看到你必然會很欣慰,當初那個小小的孩童已然長大成人,一表人才,自小便聰穎,現今更是出挑。」

李叔對溫平滿意之情皆露臉上。

「李叔太過誇讚我了,我也希望母親在天之靈看到我會感到很欣慰吧。」

溫平眼眸輕垂,提到他母親的時候神情很溫柔又有些許沉重。

李嬸出聲,頗有點打破沉重氣氛的感覺。

「少爺不必謙虛,你也知道你李叔這人不會說話,能說這話就說明是真真的認同,少爺長得這般出挑,得找個怎樣的媳婦才能配得上我們少爺呢。」

「李嬸說笑了,我現在這狀況,怎好找姑娘,僅不是害了人家。」

什麼害了人家?安寧不解,難道是指溫靜?

李嬸微愣,繼而唉了一口氣。

「少爺你啊,就不能應合應合嬸子幾句,縱使你沒有這個想法,也說幾句敷衍你嬸子我開心開心一下。」

「是我失言了,還望李嬸不要在意。」

「少爺言重了,不用理你嬸子她,她這一天天的閑得無事到處去給人家做紅娘,看到你說這話怕是這當紅娘當出來的壞毛病。」

李嬸暗暗捏了李叔的大腿肉,李叔直接痛呼出聲。「哎呀,痛,痛!」

「就你話多是吧,」

幾人看着皆覺好笑。

今日的菜很是豐盛,安寧喂著溫靜,看他吃得很是滿足。

李叔酒癮上來,直拉着溫平喝酒,李嬸平日是不讓李叔喝太多酒的,但是今日這情況,便就讓着他喝了,李叔很高興。

「少爺,來,喝!喝個痛快。」

跟溫平碰了杯,豪邁地一口下肚。溫平也是一口,但是比起李叔來說卻帶了些優雅。

「我也跟溫大哥喝一杯!」

小祥子舉杯跟溫平碰了一杯,一口下去直嗆得咳出聲。

「咳咳,太辣了。」

「哈哈哈,祥兒你喝酒還得多學學才行啊。」

「哼,早晚喝倒爹你。」

「喲,口氣挺大。」

「學什麼學,少學你爹喝這麼多酒,喝多傷身。」

李嬸看不慣出聲。

「好啦,不喝多就是了。」小祥子不敢頂嘴。

溫靜吃飯跟溫平有些像,話少吃得不緊不慢的,但是表情比溫平豐盛多了。

此時看他們喝酒喝得很是起勁,看安寧遞過來的一口飯先不吃着,開口道:「酒有這麼好喝嗎,他們喝得這麼開心。」

安寧搖頭,表示不知道,但是她是覺得酒很難喝的,於是餵了溫靜一口飯後做了個手勢。

「我覺得酒很難喝。」

溫靜大概看懂安寧的意思,「你說酒很難喝?那為什麼他們喝得這麼開心。」

安寧繼續搖頭。李叔注意到這邊說話,笑出聲。「你還小,哪知道酒的滋味。」

望向安寧:「安管家說這話是喝過酒的嘍。」

安寧輕輕點了頭。

「既然如此,我也敬安管家一杯,感謝你照顧靜靜。」

安寧沒法,只得跟李叔喝了一杯,一口悶了。

呃,咳咳,火辣辣的滋味直接從喉嚨燒到胃裏,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難喝啊。

「哈哈哈,安管家豪爽。」

李叔沒想到安寧直接一口悶了,覺得她頗是爽快。

安寧乾笑,一口的難受總比好幾口的難受好,還不如一口悶了呢。

「沒想到安管家還會喝酒呢,這酒可烈了。」小祥子出聲。

安寧連忙打手勢。

「不會喝的,嘗嘗味道還行,多的便不會了。」

溫平替安寧翻譯。

「那安管家可愛喝果酒,我這裏還有一些之前釀的梅子酒,不如拿來大家一起嘗嘗吧。」

梅子酒么?安寧可接受,點了頭。

小祥子拿出了他說的梅子酒,開蓋果子酒香很是濃郁,不同於烈酒的辛香而是帶有果子清甜的清香。

安寧挺喜歡這梅子酒的,入口清香酸甜,不似烈酒的辛辣,梅子特有的清新酸甜滋味夾雜着一些香醇酒味,這酒味與這酸甜度融合得很好,回味甘甜唇齒留香。

「這個果酒我能喝嗎?」溫靜出聲。

小祥子搖搖頭「你不行,你還小,雖然這是果酒,但是還是有酒摻和在裏面的,小孩子不能喝酒,等你長大就可以喝了。」

「好吧。」

溫靜只得繼續吃自已的飯了。

「安寧姐,再給我夾點那個,那個好吃,你也嘗嘗。」用下巴指了指他要吃的菜。

安寧笑着點頭,真是個好孩子,給溫靜喂飯很輕鬆,因為他吃飯太乖了。

溫靜吃完這一口菜就表示吃飽了,然後安寧就開始喂自己吃飯了。今天的菜真豐盛啊,安寧吃得挺歡的,這果酒也喝得挺歡的,果酒就是比那些酒好喝,想着不免多喝了些。

今天的飯顯然是要比平日吃得慢些,等安寧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坐在旁邊的溫平才發現,她是不是喝酒有些喝多了?

安寧此時的眼神有些朦朧而不自知,臉頰紅紅的,身體搖搖晃晃,突然就趴在了桌子上。

「這孩子,怎麼睡著了?」李嬸才察覺到。

安寧趴在桌子上,背部均勻地起伏。

「怕是喝多了果酒,喝醉了。」李叔打了個酒嗝,顯然也喝酒喝得不少。

「安寧,醒醒,安寧?」

溫平在安寧身旁叫喚,安寧沒有一點反應。

「這就難辦了,瞧著是個會喝酒的,沒成想喝個果酒也會醉啊。」

「果酒也是酒嘛,喝多了不就醉了。」

「那你還不少喝點。」

「李嬸,你先扶她去屋裏歇息會吧。」

聽着溫平出聲李嬸過來扶安寧起來,安寧搖搖晃晃的,身子輕趴趴直往下掉,很是難扶。

「看着輕輕的這一喝醉沉得很。」

李嬸叫旁的嬸子一道扶了安寧往屋內去了。

這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慢慢都散了,然而安寧還沒醒,李嬸有些為難。本來以為過一會她會醒,結果還是躺着,隔一會動一會,嘴裏還不知道在嘟嚷着什麼,她這又沒多餘的床和被褥給她睡。

溫平知道李嬸這不方便。

「我扶她回去吧,她這一時半會怕是醒不了了。」

「只得這樣了,辛苦少爺了。」雖然男女授受不親,但此時也只能讓溫平領着安寧回去了。

安寧一路上很是不安份,搖搖晃晃的,嘴裏又不知道在嘟囔些什麼。總是要往地上倒的樣子,溫平就直接把安寧背在背上了,總比扶著省事了些。

「下次可不敢再讓安寧姐喝酒了。」

看着溫平背着安寧,溫靜搖搖頭。

「你下次可以看着點。」

少女的體溫貼在溫平的背上,頭垂在他臉一側,均勻的呼吸帶着熱氣和酒香噴在他的臉上,嘴裏還時不時地嘟囔一下,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是這熱氣噴得耳朵有點痒痒的,手上柔軟的觸感讓溫平有點怯然,頗不習慣。

這路可比平時慢了一會才到,到了安寧的房內,溫平放下安寧扶着她到床榻上去,誰知安寧抓着溫平的胳膊不放手。

「安寧,醒醒。」

安寧閉着眼,想努力地睜開又睜不開,好睏啊,感覺自已要往下倒,她不想倒下去,緊緊抓着什麼東西。

「安寧,放開。」

安寧不放,溫平有些無奈,把安寧的手硬生生地扳開,眼看着這手就要扳開了沒成想安寧重新抓了一下溫平的胳膊,卻沒站穩要往下倒,溫平連忙去扶,卻被安寧踩住了些衣角,一個不穩跟着安寧一齊倒在了旁邊的床塌上。直接壓在了安寧身上,籠罩住了她嬌小的身軀,安寧悶哼了一聲,感覺有些痛,溫平愣住,少女的身軀很柔軟,靠得太近,還能聞到一些酒香和屬於女兒家的香味,臉倏地一紅。

「嬤嬤……,不……」

卻在此時倒是聽懂了安寧在說什麼,連忙起身。溫平皺眉,嬤嬤么……

安寧感覺身上莫名的壓力沒了,就是胸口有點痛,伸手不自知地揉着。

溫平此時看着安寧,神情莫測。

隔日一早,安寧從床上悠悠醒來,只覺頭痛欲裂,恍惚想起她好像是昨晚吃飯吃着吃着就沒有意識了,昨晚這是幹啥了,頭痛得要死。

而且發現她躺在床上衣服都沒脫,襪子也沒脫,這都什麼啊。

此時推門聲響起,溫平從外走了過來,手上端著盤子,上面放着的瞧著像是早點。

看到安寧醒了,唇角一彎,「總算醒了啊,宿醉的滋味如何?」

安寧打手勢:「我喝醉了?」

「是啊,喝個果酒醉得不省人事,背你回來屬實不易。」

呃,敢情還被他背回來的。

「多謝,昨晚我應該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吧?」

出格的事,溫平想起壓在她身上的一幕,這個算嗎?

「沒有,醉了就直接睡死過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

安寧鬆了口氣,看來她還不至於發所謂的酒瘋。

「而且,還愛說夢話。」溫平的眼帶些玩味,意味深長。

安寧一愣,說夢話?什麼夢話?

「我說什麼夢話了?」

溫平一時沒說話,把桌上的早點擺了一下,稍微拉開了點凳子,坐下后:「放心,聽不清你在說什麼。」

安寧的心反而有點被懸了起來,他這個樣子,就不像是沒有什麼的樣。

穿上鞋子下了床,坐在了溫平對面。溫平推著一碗在安寧面前,「這是醒酒湯,喝了吧。」

安寧順從地喝了。看着溫平,眼神欲言又止。溫平同樣看着她。

「想說什麼。」

安寧微微握緊了一下手,繼而打手語。

「如果我要是有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還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溫平輕笑:「不好聽的話倒沒有,只是以後可別喝這麼多酒了,就算是果酒,到時醉了可保不準還會有人來扶你了。」

安寧點頭。既然他都這麼說了,也沒有必要糾結他到底有沒有聽到些什麼了,看溫平這個樣子她也問不出什麼來,就算她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想必溫平也不會對她怎樣。

此人實在太過神秘,以及這個村子,有時候想,在這裏生活真的好嗎?

溫平看着眼前的少女垂眸,似在想着什麼,明明看起來這麼嬌小柔弱的女子,內心裏卻藏着不小的秘密,維持着表面上的輕鬆在努力地掩蓋這一切呢,心裏一動,覺得似乎有必要跟她說些什麼。

「安寧。」

聽見溫平出聲,安寧抬頭,正對上了他深邃而認真的眸子。

「我之前有說過,不管你以前如何,現在你都只是我們家的管家安寧吧?」

安寧一愣,心咯噔了一下,不明白怎麼突然說這些了。

點了點頭,表示還記得。

「我知道你有諸多疑問,關於我,關於這個村子,但怒我不便告訴你這些,我也知道你的身世不簡單,從我撿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了……」

第一次溫平如此直白地道明了這些,安寧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你既然沒有提過便是有你不想提的理由,我對你的身世並無太大興趣,也不會傷害你,我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女子,不會隨意動什麼歪心思,這點我很是喜歡。」

安寧依舊不知道作何反應。

「所以我這個地方多多少少也能給你些庇護,但是我這不養閑人,靜靜就還得你多多照顧了。」

安寧聞言打手語「我會的,靜靜很乖是個很好照顧的孩子。」

「不過有一點你須得記好。」這句話語氣格外加重了些。

安寧的心微微被提了起來。

「你既然進了這個地方,還看到過我的臉,以後想出去怕是沒這麼容易了。」

看着眼前清秀俊逸的男子嘴角帶着一抹笑,深邃明亮的眸子裏有些不明意味,這讓安寧感到有一些許沉重。

溫平耐心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沉默。半晌,她抬起手。

「我知道了,我現在……也無處可去。」

溫平沒再說話,又推了個碗在安寧面前,是熬得香軟粘稠的白粥,旁邊還有一碟開胃菜。

安寧默默地吃着不「說話」,雖然平日也不怎麼「說話」,但今天這個早餐吃得顯然比起平日要沉悶得多。

「人世間總有許多不由已,以其苦惱,不如放開心胸好好經營當下,方得輕鬆一身。」

溫平說完這句話后便出去了。安寧氣悶,剛才在這說不能出去的是誰啊。想到無論是在宰相府還是在這裏,她好像都沒有什麼自由,命運一開始就被決定了,哪處都不是她的立足之地,這種無力感深深圍繞着她,好好經營當下嗎?也許他說得有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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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本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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