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九、貪狼星君

一百二九、貪狼星君

雖然眼下暫時有了棲身之地,可中央營帳內仍是愁雲密佈。將眾人召集,原本是想着群策群力,一起再試着議出下一步該如何走。可眾人圍坐在一張前人留下的石制長桌旁,卻都不多說話。偶爾有說的,說出的法子也很快被眾人否決掉。有人知道不該如何做,卻無人知道該如何做。

吳珠鑒自然是沒個法子,只能來回走動,一臉的干著急。楊考杉獨自靠坐在一旁,只偶爾與吳珠鑒耳語幾句,並不與其他人說話。枚泉將幾個大隊指揮招呼到一旁,對着地圖商議。倒是之前一向忙碌的何師勞卻閑了下來,面前雖放着各處送來的消息,卻並無心思去看。若有消息送來便接一下,不然就只坐在那裏。

不覺間半個時辰過去,莫說議出個法子,連大致的方向都把握不到。眾人漸漸地更沒了心氣,陸續坐回長桌旁,氣氛更顯壓抑難受。何師勞掃視了一眼眾人,又特意看了一眼仍在來回走動的吳珠鑒,微微低下頭,沉吟了片刻之後,起身並走到吳珠鑒面前,緩緩開口說道:「眾人遲遲議不出個法子,可此處並非久留之地。再這般拖延下去,恐將生變,須得儘快拿定主意,帶領隊伍離開此地。」

吳珠鑒有些喪氣,又有些憤懣地說道:「我豈不知這些道理,可眼下無有主意,倒是讓我如何去拿定?」

何師勞抬手虛按了一下,輕聲說道:「先莫要惱。入谷之前,送行的前輩不是奉大真仙之命贈予了一張救命符么?眼下前路未知,眾人卻已然不知所措,是不是將那救命符解封,看看眼下能不能用上?」

吳珠鑒搖了搖頭,說道:「我早先便想過,可救命符只有一張,若現在用了,以後再遇上困難又當如何?」

何師勞卻反問道:「若是眼前便已過不去了,那救命符留着還有何用?」

吳珠鑒背過身去,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問道:「真的是沒法子了么?」

何師勞嘆了一口氣,說道:「長桌旁圍坐着的皆不是尋常弟子,論及才智與經驗,隊伍之中再難尋到能高過他們的弟子。可眼下的狀況你也看到了,連他們都理不出個頭緒,你我還能從哪裏找出個法子來?」

見吳珠鑒眼瞟向楊考杉,何師勞接着說道:「莫指望楊參謀了。先前按他的佈置去打,已讓幾個大隊心生了怨氣。你若再按他的那套去佈置,豈非更生怨氣,乃至引出亂子來么?況且依着他的性子,倘是心中真有把握,還能忍住不說么?」

吳珠鑒抬眼看着何師勞,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這便去準備,煩請何師兄先與眾人說明一下。」

言畢,吳珠鑒便轉身離開。而何師勞則走到長桌一端,將解封救命符之事說與眾人。臨入谷之時,山上曾交予了吳珠鑒一樣東西,這事眾人皆知。只是不知那樣東西為何物,有何用。聽何師勞這麼一說,才明白是山上預留的救命手段。可仍是好奇,那救命符到底有何神通手段,能指引隊伍脫離眼前的危險境地。

過不多久,見吳珠鑒從一角落處走回。何師勞上前幾步,將其帶到自己先前站的位置,而後退至一旁。此時,吳珠鑒一手正握著一隻木匣子。將匣子前舉至胸前,吳珠鑒掃視眾人,而後說道:「此木匣乃是入谷之前,山上的前輩奉大真仙之命交予我手。言匣內封了一張救命符,於實在走投無路之時可取出使用,便能脫厄解難。」

接着,吳珠鑒抬起另一隻手,也握住木匣子。兩手緩緩放下,將木匣子置於桌面,並說道:「至於為何要取出這救命符,何師兄剛才應已說明,我就不再贅述。只是事關前路乃至生死,故而在此我還想當面問一下諸位,是否要用了這救命符?」

此問一出,場面上立刻安靜下來。因這救命符於眼下太過重要,故而不管心中是否想用,都無人敢出聲作答。見此情狀,何師勞恐吳珠鑒心中又生反覆,趕緊上前說道:「你看無人出聲反對,那便是默認了要用。」

吳珠鑒自然明白這實是在催促自己,且自己也找不出不用的理由,便抬高三分聲調,說道:「既然無人反對,那我便當着眾人的面將匣中的救命符解封。」

言畢,吳珠鑒掐了個手訣,將手掌貼於木匣上的封條。眨眼工夫后,將手抽回,連帶着封條也給揭了下來。輕輕打開木匣,吳珠鑒以雙手小心地自匣內取出救命符。身旁幾人見狀,立刻圍了過來,想見識一下這救命符是何模樣。說來這救命符看上去還真就只是一張符篆,無論大小、厚薄還是形制都與山上尋常符篆無異。仔細看來,符頭為一聖字,左右符腳分別寫上舊、新二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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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則是北斗七星披掛上祥雲。一見這聖字,眾人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獨立山古來就有一說,言世道亂方有聖人出,故而以聖字作符頭的多半是請聖解難救命符。符心乃北斗七星,則所請之聖應與其有關,且七星掛祥雲,這便是吉兆。只是符腳的舊、新二字眾人皆參悟不到是何意思。倒是何師勞眼明心細,注意到這七星之中,魁首貪狼星比其餘六星畫得稍大些。

吳珠鑒將這救命符小心地攤在長桌面上,領着眾人後退半步,朝救命符行禮拜了一拜。而後又問向何師勞是否已準備妥當,何師勞點頭稱是,言周圍皆有明暗把守,盡可放心。吳珠鑒這便又拾起救命符,口中默念一句,指間擠壓靈氣,將符紙引燃,跟着扔向幾步之外的空地。那救命符燃燒殆盡,卻未見有何動靜。眾人正交頭疑惑間,忽地感覺到頭頂一股靈氣湧來,跟着射到了燃符之處。不禁抬頭看去,竟見到七點亮光綴於天幕,其中一側最外一點尤為明亮,正應着符心的圖案。再低頭看去,燃符之處已積起一團靈氣,這靈氣之中又漸漸現出一個人形。過不多久,人形凝成實質,便是真的有一人站在眾人面前。

只是見到這人,眾人不禁又覺奇怪。因此人一身藏青長衫,腳下所穿似是烏黑布鞋樣式,額上濃髮自正中分梳至兩側。上下來回看,竟見不到有半點聖人氣象。若是非要作比人間,倒是像極了山下尋常的教書先生。雖是其貌不揚,其勢也未張,可畢竟是燃符請來的,眾人不敢輕視,仍一言不發地站在原處。

形既成質,靈氣便已聚成一體。於眾人而言,除眼前多出一人外,便再無異樣之處。有人稍顯不耐煩,小聲問可否上前一步請安問候,被何師勞勸住,只說耐心再等等。又等了片刻,此人的身形微微動了動,而後雙目緩緩睜開。見此情景,眾人忽然無措,不覺間都站直了身子。以雙目緩緩掃視了眾人之後,此人終於開口,問道:「哦嚯,看這樣子是又找不到可走的路了么?」

一聽這話,眾人猛然一驚。心中多是在想,果然是請來的聖人,在天上便能看清地上的事。小聲商議了幾句,還是推了何師勞出來,拱手問道:「敢問天仙尊姓大名?」

此人爽朗地笑出聲來,答道:「名姓我早已不記得了,只是以前每每見着人了,都會被喚作什麼貪狼星君,你們若是願意,盡可以也這般稱呼於我。」

待眾人應了聲后,這貪狼星君又說道:「我雖是自天上降下,卻算不得什麼天仙,你們且看我身上哪裏來的仙氣?我是稍有本事,會些手段,可到底與你們那獨立山下的人並無二致。所以,我在之時還望各位勿要再用天仙這類來稱呼於我。」

眾人卻覺著有些為難,畢竟是請來的聖人,直呼其名顯是太過無禮。可若用了尊稱,依著這位聖人的性子又多半不大願意。正一語不發之時,貪狼星君倒是看出眾人的心思,便開口說道:「也不必為難,適才降下之後,我便在心中占卜了一番,得了個師卦。於眼下局面來說,或還算是個吉卦。你們若是覺著貪狼星君拗口,不妨就喚我師先生。」

既然貪狼星君這般說了,眾人也就一致改口稱其為師先生。吳珠鑒上前了一步,拱手說道:「眼下我等陷入險境,不知生路在何方,還請師先生指教。」

言罷,便側過身去,朝長桌旁自己所坐位置抬手做請。貪狼星君順着看去,便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此來無非是幫着出出主意罷了,還是坐在次席為好。」

何師勞見狀,立刻上前同吳珠鑒耳語了幾句,然後拱手朝貪狼星君說道:「師先生若是覺著合適,坐哪裏都好。」

貪狼星君點了點頭,說道:「那好,你瞧著頗為面善,我就坐你旁邊,可否?」

何師勞笑了笑,說道:「榮幸之至,請。」

言罷,將貪狼星君引至之前自己所坐位置,又喚人另搬來一個石凳沿桌放在一旁,就算作自己的座位。貪狼星君走到座位上,便抬手請吳珠鑒歸位,眾人也跟着各自坐下。片刻沉默之後,吳珠鑒起身說道:「既已請下了師先生,我想就眼下情勢請教一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自然無異議,吳珠鑒便朝貪狼星君拱手請教。略微想了想,貪狼星君說道:「我雖看見一些,可還須知曉多些細處,籌算才有把握,可否請哪位先為我細說一番?」

吳珠鑒一閃失望神色,還是笑着請何師勞帶為細說了一番。聽完之後,貪狼星君閉目長考。良久,方才睜開雙目,說道:「眼下以一敵五,自然不可硬拼,大面上仍須守勢。然只守不攻,久后必然守無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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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仍須覓機攻敵。按你等先前積累的消息來看,五家之敵為一大四小,有主有從。且論力、論跡那四小亦各不相同,這便是可攻之處。」

吳珠鑒一聽,連忙問道:「敢問師先生如何攻法可破眼前之敵?」

貪狼星君微微抬手,撫住吳珠鑒,接着說道:「敵來攻我,必為取利。可於敵而言,攻我則必有損,而其損可否以所取之利補之,卻未可知矣。既是損、補皆未可知,則敵不敢輕進,我方才有此喘息之機。人皆惡損而好補,有損則冀人擔,有補則圖己進,縱親兄弟亦不能免之。那五家之敵,雖穿戴相類,可呼其為五盟,然其親、其密如何?以各自行跡而論,顯是各有所圖兼各有所藏,其心志遠非其穿戴那般一致。心不一則力不齊,則我雖一家,卻未必要盡敵五家。」

言罷,貪狼星君有意頓了頓,掃視了一圈眾人。聽過這番道理,顯是也有人明悟過來,便開口問道:「若按師先生所講,那我等豈非先要摸清那五家之中,到底哪家是真想打,哪家是假想打?」

貪狼星君微笑着點頭,說道:「這是自然,亦該是先為之事。觀敵之進退及勇怯可知敵之心思,使敵有進退而顯勇怯則須與之相戰,故切勿心存怯戰之念。力有不逮,當避則避。有機可乘,能戰必戰。」

又有人問道:「既是要與敵相戰,那眼下又該如何戰法?」

貪狼星君又點了點頭,說道:「眼下隊伍傷亡不小,士氣不振,戰力必然極為有限。且五盟畢竟勢眾,故而以避戰為先。依地形來看,此地有被困之險。且來時已有敵佔據此地,雖為我所逐去,必報知別處之敵,久后引眾前來圍攻,故不可久留。」

貪狼星君起身,要來地圖並攤開在桌面上,繼續說道:「來路有眾敵圍堵,急切之間已不可返回。東面有群山層層阻隔,群山之下又是一片平地,且先前已探明有敵駐守。若東去被圍,便是背山一戰,此亦太過冒險。先前此處之敵是往西面而逃,斥候一路追出后,見其分別往西及西南方向。以此推知,這兩方向上當有接應之敵。再者,前時大敵只從南向北追堵,卻未見迂迴包抄跡象,想來是在那條溝壑以北已提前留有佈置,則各處留守接應之敵應當為數不少。於敵而言,若趁我未及時越過溝壑,一舉追上並圍殲,那自是最好。倘是不成,亦可將我趕往北面,而後盡起先期佈置之敵,與追堵之敵一齊幾面合圍過來。」

自拚命越過溝壑之後,雖一直未見有大敵攻來,然每每圍着地圖籌劃討論之時,眾人心中卻總是惶惶不安,卻無人說得清究竟是哪裏不妥,這份不安又生自何處。聽了貪狼星君剛才一番話,總算是明白了大半緣由。既知久留此地危險,自然有人發問該如何應對。貪狼星君又掃視眾人一眼,說道:「幾方合圍,總須籌劃、聯繫及調度,頗耗時辰。眼下各處斥候均未送敵情前來,這便是敵之合圍佈置尚未覺完備。我當乘此尚存之間隙,迅速離開此地。我先變,則敵須知我變,方可后變。我繼之再變,可令敵疲於應變。再者,五盟並非一心,我此一處變,則五家之敵必各有其變。各處皆變本就易自生其亂,倘五家之變各不協調,則更易亂中生亂。敵若亂,則我或攻,或走,皆可因時就勢,隨機而為之。」

吳珠鑒早已按捺不住,急切地問道:「既然要走,那師先生覺得該往哪裏去?」

貪狼星君看向地圖,抬手虛畫一道線,說道:「往西,先過了西面的那道溝壑,繼而折向北面,再過一道溝壑,一路往西北而去。」

聽到要往西北而去,眾人議論驟起。何師勞連忙虛按住眾人,然後問道:「師先生,按地圖標註來看,這靈封谷內西北方向並無收穫,更兼前人早已言明,循此方向深入后,察覺靈流極亂且多見相衝震爆之象,因之而喪命之事頗多記載。既如此,我等為何還要往西北而去?」

貪狼星君點了點頭,說道:「西北確乃谷內凶地,然我既懼之,敵亦懼之,則此方向深入據守之敵必為數不多。我先破其據守之敵,冒險深入佔住夾口。此時,無被合圍之慮,便可全力與追來之敵對峙。這靈封谷過些時日便會重新關閉,且西北方向距兩個入口相差不多。我只須堅守至臨近關閉之時,五盟必會退卻而不敢死拼糾纏以拖延我出谷。縱然留下幾個舍了命不要,知情或不知情的樁子,到時也攔我不住。倘是忍不住分出些人手去各處找尋收穫,則我或可尋機先破之。」

一番解說之後,眾人多覺可行。吳珠鑒雖顯見並不十分滿意,可也說不出更好的法子。便下了令,按貪狼星君所講去佈置各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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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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