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真我與愛意相悖

第六十七章:真我與愛意相悖

之前視頻的時候還沒覺得,現在在現場看着,烏念雲那頭淺發,襯著淡漠的神情,何止是左星予,就連和她搭戲的區遠深都一陣無力。

這場戲是接在剛才那一場親密戲後面的。

洛揚和花筱經常廝混在一起,雖然他們的長輩都不同意他們一起玩,但正所謂得不到的是最好的,花筱壓根不在意別人的看法,而他也覺得哥哥對花筱有偏見。

即使少年人還沒有弄清楚對花筱的偏愛源自於什麼,卻還是遵從本心,心甘情願被花筱拉出來,冒着逃了晚自習的風險在街上亂逛。

兩個年輕人,懷揣著對未來的暢想,在夜色下一瓶又一瓶的發泄這長久以來的鬱悶。

雙雙喝醉后,洛揚強撐著將人弄回租住的房間,勉強脫了鞋襪就一頭栽倒在床上,睡的人事不省。

等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摸出手機一看,十幾個未接,再想想逃了一上午的課,洛揚忍不住哀嘆一聲,抱住了腦袋。

被洛揚吵醒,花筱不滿的哼哼了一聲,翻過身來,正好跟洛揚面對面。

這樣近距離跟花筱接觸是從來沒有過的,洛揚愣怔著,目光不自覺落在花筱因為睡着而微微嘟起的嘴唇上。

手底下捂著的耳朵慢慢變紅。

洛揚好像痴了,呼吸顫抖著湊過去,輕輕啄吻一下,柔軟的觸感讓他一發不可收拾,忍不住吮吸親吻起來。

花筱的睫毛抖得像風裏的花瓣。

終於在濕熱的吻順着脖子向下時,花筱推開了洛揚。

洛揚驚愕抬頭,對上花筱含着淚也依舊清冷的眸子,瞬間冷靜下來。

花筱往後退了退,坐起來,目光由上而下望着他,讓他覺得自己格外卑鄙。

訥訥坐起身,洛揚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充斥腦海,那句「我喜歡你」已經掛在嘴邊,花筱忽然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該去學校了。」

一句話像是拿着滅火器的消防員,直接把愛情的火苗噴成了正月里的雪地。

洛揚定定看了花筱幾分鐘,直到她不耐煩的回看回來,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最終奪門而出。

直到導演喊卡,區遠深還有點回不過神,剛剛烏念雲的眼神就像把刀子,他要真是洛揚,已經被扎死上百回了。

區遠深揉揉胸口,瞅了眼安安靜靜坐在邊上的烏念雲,苦笑道:「你就不能溫柔點嗎,好歹我也是你的cp吧。」

烏念雲指尖玩著一支未點燃的細煙,皺着眉頭思索了一下,緩緩搖頭:「我覺得咱倆這也不算cp吧。」

區遠深愣了下:「這還不算?那怎麼才算?」

劇本烏念雲已經看過不知道多少遍,在她看來,究其根本,這部劇的核心不在於愛戀,而在於自我救贖。

女主不用說,在與前男友的戀愛中幾乎喪失自我,一切以前男友的需求為先,分手以後頹廢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成了廢人,之後在與男主的數次交鋒中發掘出一個嶄新的,光芒四射的自己。

男主也是一樣,事業受挫,父母不理解他的迫切,弟弟也不聽話,幾乎處於人生低谷,而後因為一系列事件,明白自己一切的煩惱根源,都來自於自己對自己和他人嚴苛到幾乎不可能實現的超高要求。在解放自己之後,不再要求事業一定要多麼成功,不再強迫父母理解自己,不再苛責弟弟一定要達到他的要求,至此,終於完成了自我解脫。

花筱很可憐,原本美滿的家庭一夕之間只剩自己,還有一堆不甚熟悉的親戚,雖然說不上寄人籬下,可那些寫滿同情和憐憫的目光,無時無刻不提醒她,你已經是一個沒爹沒媽的孩子了。於是她叛逆,她將自己幾乎變成另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好像這樣就能用那些厭惡的眼神蓋住自己的脆弱。然而直到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她才發覺,自己那些傷痛,其他人並不在乎,自己將傷口藏好,就不會有人發現並來戳上一下。時間久了,花筱自己也很少想起從前的生活了,看不見那些知道她傷口在哪裏的人,她好像就又變成了那個無堅不摧的花筱。所以最後她選擇遠走異國,等她將自己治好,就有勇氣踏上返程了。

洛揚也一樣,從小生活在哥哥的陰影里,別人說起來,都是洛銘,還有洛銘弟弟,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記得洛揚這個名字,其他人都只記得洛銘。他聽父母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要是有你哥哥一半就足夠了。他也想,可他達不到,他就是個普通人,沒有洛銘優秀,永遠也趕不上他。最終,他也明白了,自己就是個平凡又普通的人,沒什麼不好,碌碌一生也不算太壞,至少他心裏清楚,生命的意義在於自己回顧一生時是否覺得值得,前二十年他一直在追逐洛銘的腳步,現在看來一點也不值得,以後的幾十年,他要做自己覺得值得的事了。

烏念雲漫無目的的想着,也隨心所欲的說着,不知不覺身邊圍了許多人,連導演也在一邊凝神聽着。

左星予站在不遠處,看着人群里熠熠生輝的烏念雲,輕輕嘆了口氣。

費若嵐拍了拍他的肩膀,見他扭頭看過來,面上半是欣慰半是憂慮,也為他嘆口氣。

視線轉回到烏念雲身上,費若嵐卻不合時宜的想起了曾莫。

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到自我救贖,那就不會有那麼多庸人了。

烏念雲的想法很散亂,基本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區遠深聽着聽着,漸漸也領悟到了一些東西,自己到一邊琢磨去了。

梅禾導演一邊聽一邊點頭,瞧著烏念雲的眼神也越發滿意。

她果然沒看錯,烏念雲是最適合這個角色的人。

整部劇里,最難演繹的就是花筱這個角色。

表面上看起來,花筱是因為親人和朋友的支持關懷才能振作起來,可事實上,花筱外表上看着已經痊癒,已經足夠強大了,內里卻依舊潰爛不堪。她需要的,不是別人的關懷問切,不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被提醒撕開傷口,她要的,僅僅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常對待,哪怕是厭惡到拒之千里也可以,只要給她足夠的距離和空間,讓她自己癒合。

梅禾導演在烏念雲身上也看到了這種內外差異的矛盾感。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會因為不同的人和物而觸發的感覺。

她很期待烏念雲的演繹。

直到下午七點,烏念雲一天的拍攝終於全部結束。

左星予中午都沒能和烏念雲說上話,一直在聽劇組其他人和烏念雲討論劇本,現在才能把烏念雲領回來。

梅禾導演之前一直沒看到他,這會才注意到,嚇了一跳:「嚯,來接小烏啊?」

左星予瞧瞧一臉疲憊的烏念雲,也沒說自己今天一直在這,打了聲招呼就拉着烏念雲溜了。

區遠深換完衣服出來四下一看,納悶道:「花筱呢?」

區舅舅給他一掌:「人早跟男朋友走了,怎麼,你還捨不得啊?」

區遠深一臉失落:「這麼快?我還想着跟她聊聊劇本呢。」

區舅舅看看他,搖搖頭走了。

區遠深搓搓臉,想着烏念雲今天說的那些話,溜溜噠噠追着舅舅跑了。

梅禾導演看人走的差不多了,瞧瞧今天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總編劇,笑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戴着無邊眼鏡的總編劇推推眼鏡,一向乾燥柔軟的掌心無端濕熱起來。

……

雖然說好了下午吃火鍋,但費若嵐臨時有事走了,烏念雲就不想吃了,回家隨便做點吃好了。

公寓樓下有生鮮超市,買好了要吃的菜,兩人回家一起擠在廚房裏。

將蓮藕的外表皮清洗乾淨,左星予幾下刮掉土豆皮,遞給烏念雲。

烏念雲接過來,噹噹當,一會兒就切好了一盤土豆絲。

看着她心不在焉但手底下仍然飛快的動作,左星予無奈的抽出她手上的菜刀,烏念雲愣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

「心不在焉的,也不怕切到手啊?」

烏念雲回身抱住他,臉埋在左星予肩膀上,呼吸着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氣,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樣緊貼著,左星予能清晰感覺到她不穩的心跳,像是毫無章法的擊鼓,咚咚咚的。

不知道她為什麼煩惱,卻也稍稍有點想法。

過了一會兒,烏念雲抬起頭,視線恍惚了一下,才悶悶道:「有時間你陪我去看看我媽媽吧。」

左星予愣了一下,垂眸看她,從她臉上看不出她的心情怎麼樣,於是道:「好,你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聽到他答應,烏念雲低落的情緒好了一點,打起精神做好飯吃完,左星予原本想着甜蜜一會兒,見她興緻不高,體貼的讓她洗漱早點睡覺。

烏念雲拍了一天,確實累了,再加上心情不好,也沒多想,親了親左星予,去了衛生間。

聽着裏面嘩嘩的水聲,左星予一邊洗碗一邊琢磨,等烏念雲這部戲拍完,還是讓她休息一下,出去玩一玩,調整一下狀態吧。

之前還沒發現,打從這部戲開拍以來尤其明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在一起之後,烏念雲的壓力有點大,之前就覺得她好像有些壓抑自己,這次的劇本某種程度上來說,給了她一個發泄的渠道,裏面因為她的角色不成熟而發生的衝突很多,烏念雲基本每一場衝突戲都很入戲,幾次下來,連導演有時候都會關心一下她的狀態,劇組裏的其他工作人員更甚,有時連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害怕。

這段時間左星予沒太多工作,有時間就會去探班,每當看到他,烏念雲的低氣壓狀態就會接觸一會兒,其他人都拿他當救星,左星予頓時有點啼笑皆非,可看着烏念雲,他又開始擔心。

烏念雲這段時間明顯的情緒不好,也許是角色基本沒有放鬆愉悅的時候,現在即便是沒戲候場的時候,她的眼神都透著點破碎的狠勁兒,掃上一眼都讓人心底發涼。

左星予來的時候,她剛拍完一場戲,看了畫面以後補了幾個鏡頭,就坐在一邊出神,情緒還沒有從劇里脫離出來,隨手從煙盒裏取出一隻,剛掏出打火機,一抬眼就看到左星予在不遠處皺着眉看她。

若是放在平時,烏念雲絕對會立馬把煙扔掉,可是這會兒,她突然覺得很累,手指動了動,細細的香煙還夾在指間,打火機已經被死死捏在掌心。

她坐着沒動,抬頭看着左星予走過來,從她手上拿過煙揣進自己兜里,然後遞過來一瓶水。

烏念雲垂眸看看透明的礦泉水瓶,唇角揚了揚,接過來,一口氣喝了一半,打了個小小的水嗝。

左星予看看她,問:「接下來還有戲嗎?」

烏念雲點頭:「還有一場。」

「嗯。」左星予應了一聲,「那我在這等你。」

烏念雲有些懶散的靠在椅背上,歪頭看着他,笑了:「不奇怪嗎?」

左星予疑惑了一下,看清她臉上有些勉強的笑容,明白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還一直在想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呢。」

烏念雲睫毛一顫,表情慢慢淡下來,視線落在左星予幾乎與平時沒什麼兩樣的無所謂臉上,試圖從中看出些不一樣的東西來,結果沒有收穫,便移開視線,那邊工作人員來叫她,她應了一聲,剛要邁步,又想起什麼,鬆了鬆緊握到沁出汗的手,將小小的金屬物件塞到左星予手裏。

「幫我收著。」

聲音很輕,如果不是手裏多了個東西,左星予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愣了一會兒,左星予扭頭看向已經就位的烏念雲,又看看手上溫熱的打火機,只覺得無奈到極點。

說他一點都不驚訝嗎?怎麼可能。

在他面前,烏念雲從來都是乖巧溫馴到讓人憐惜,在外人看來,她也一直是個溫柔內斂而堅韌的姑娘。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滿打滿算六年,確定戀愛關係也不過一年多不到兩年,你要說他了不了解烏念雲,坦白的說並不是非常了解,本來他們的相識就很drama,之後的相處也不算太多,如果不是兩個人都對彼此有意,他們的關係,在烏念雲上大學之後就會逐漸變冷。

即便是後來談戀愛,也是聚少離多,就算現在已經有了很親密的接觸,他也無法說自己對烏念雲了如指掌。

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烏念雲對他的感情,只是這一年多以來,他確實偶爾會覺得跟烏念雲有種距離感,有時是因為她的某個表情和眼神,有時是因為他們對某些事情所抱有的不同的對待方式。

他還記得烏念雲畢業時那次影響不小的打架事件,雖然最後解決的還算完美,可打那次之後,左星予就發現,之後再有類似事件發生的時候,烏念雲的第一反應還是跟那次一樣,只不過因為有他在,總是會克制下來,然後順從他的處理方式。

不是說這樣不好,可有時左星予會覺得,因為自己的關係,讓她壓抑自己的本性,這樣的感情,真的能長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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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星光穿透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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