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回憶洶湧如昨日

第六十五章:回憶洶湧如昨日

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活動的有些頻繁,剛回到b市,國學協會內部會議一結束,楚廓就讓人送來請柬,說是要辦生日宴,想請朋友們聚一聚。

羅長安一聽就知道有問題,楚廓也不過五十齣頭,沒到整數辦生日宴,想想就知道有其他目的。

可他又不能不去,國學協會本來就比較清閑,又剛開完會,沒什麼大事,況且向他們這樣地位不尷不尬的協會,還是要跟地方政府搞好關係的,要不然一旦要辦什麼事,人家不配合就很難搞。

思來想去,羅長安只能答應邀請,為了不引起懷疑,羅長安之後就沒有再跟烏念雲聯繫過。

而剛好烏念雲這邊回來以後也一堆事,暫時把這件事給耽擱了下來。

羅長安抽空讓羅雲章給烏念雲發了個信息,他們年輕人有過合作,私下有聯繫也很正常,不會有什麼人注意。

他也沒有跟羅雲章說太多,只說他這段時間比較忙,等空閑下來再跟烏念雲聯繫。

烏念雲開始還有些心急,後來想想這十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就也平靜下來,耐心等待。

羅長安去h市參加生日宴,一落地就被接待人員送到了h市規格最高的酒店,放下包被領到了酒店二樓的餐廳。

到場迎接的都是楚廓的親信下屬,一群人鬧鬧哄哄把羅長安推到楚廓對面坐下,二話不說給添了杯酒。

羅長安看了看不大的酒杯,額角一動,抬眼看楚廓,笑道:「楚市長也太客氣了,咱們都多少年老朋友了,何必這麼破費呢?」

楚廓看起來挺年輕,方臉背頭,身材高大,面目乍一看剛毅忠直,濃眉下的眼睛卻很是精明,他笑笑沒說話,看身邊人給羅長安敬了杯酒,才慢慢道:「老羅啊,我聽說你打點了不少關係,跟你兒子去參加了個節目啊?」

羅長安心裏一突,面上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是啊,你也知道,我家那死小子,倔的跟驢一樣,我這當老子的不低個頭,他能一輩子不理我。」

楚廓哈哈大笑:「你呀,就是太慣着他了,要我說,這娛樂圈有什麼好的,混的再好不也得看咱們臉色嗎?」

他這話實在說的不好聽,以前為了保持形象不落人口實,楚廓一向很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從來不會說不得體的話,今天一反常態,一定有詐。

羅長安有了決斷,不贊同道:「那也不是這麼說的,你看前段時間咱們從港市請來的那些人,不照樣得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着嗎,要不然人家撂挑子不幹了,咱們還不好收場呢。」

「嗯…說的也是。」楚廓抿了口酒,「說起來,我聽說小羅跟一姑娘相處挺好啊,還一塊送你去機場了是吧?」

終於來了。

羅長安心臟猛地一頓,竭盡所能控制住呼吸節奏,皺着眉頭想了半天,才恍然道:「你說那個啊,那姑娘是送她男朋友的,跟我們順路才一起走的。」頓了頓,又道,「再說我兒子再次也不能找個干那行的呀,誰知道私底下干不幹凈呢。」

楚廓笑笑,招呼著動筷子吃東西,過了一會兒,狀似不經意道:「我聽人說那姑娘好像姓烏啊,是不是跟烏區長有點關係啊?」

才剛剛平復一點的心跳驟然加快,羅長安筷子一停,見楚廓看過來,忙做出思考的樣子:「…是嘛?我倒是沒注意,我跟老烏都多久沒聯繫了,再說他出了那檔子事,我操心這些幹嘛,再惹上一身騷就不划算了。」

楚廓「唔」了一聲,夾起一片雕成百合花瓣狀的白蘿蔔,送到嘴裏,清脆的咀嚼聲響了幾下,送到肚裏。

「說起來老烏家那閨女也挺可憐的,老烏進了監獄,他老婆又…唉,聽說那姑娘沒到收養的人家裏去,到現在都不知所蹤呢。」

羅長安不以為然,晃晃筷子,嘆氣道:「管那麼多幹嘛,我自家孩子都沒處理好呢,也就你有那個閑心操心別人。」

楚廓眉心一跳,還沒說話又聽羅長安道:「你家那混小子最近怎麼樣啊?」

說起自家孩子,楚廓暫時把思緒抽離出來,無奈笑道:「那小子,一點不讓人省心,非要搞什麼房地產公司,現在忙着招投標,一天到晚的不著家,他媽媽昨天還跟我說呢,這孩子有了事業就不顧家了。」

羅長安自然聽得出來楚廓明貶暗揚的話,於是順着他的心思道:「可以了,至少還有心自己干點事兒,你看我家那個,嘖,都沒法說。」

楚廓笑呵呵道:「小羅還年輕,走走彎路才知道誰對他最好,現在你們父子關係緩和了,以後不愁沒機會提點他。」

羅長安頓了頓,長嘆口氣,點點頭。

桌上幾人吃吃喝喝,到最後羅長安喝上頭,走路都晃晃悠悠,楚廓忙讓人把他送到樓上的房間去。

等看着人被摻著出門,楚廓臉上的笑慢慢消失,望着包廂門口的眼神明滅不停。

秘書湊到他耳邊:「調查的人回消息說,羅會長沒有跟a市那邊聯絡過。」

楚廓「嗯」了一聲。

打從陳達被抓進去,他就一直惴惴不安,這幾年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坐上副市長的位置,絕對不能出差錯。

想起不久前打聽來的消息,楚廓臉色一冷,不管怎麼樣,烏關風一定不能翻身!

且不說羅長安這邊錯綜複雜的情況,烏念雲進組拍攝以後也是狀況不斷。

最先開始拍攝的是在酒吧的戲份。

烏念雲的角色在酒吧做駐唱歌手,十八九歲的年紀,仗着自己嗓子好,一來就把原來的駐場給擠兌走了,自身脾氣性格也不好,酒吧老闆看在朋友介紹來的份上,不跟她計較,她就覺得自己厲害了,隔三差五和客人吵架。

酒吧這種地方本來就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原先的駐場也不是什麼善茬,糾結了一幫人到酒吧,暗地裏給她找茬。

這天她本來就在家裏受了小姨的氣,晚上又被人接連喝倒彩,原本就喝了酒的腦子瞬間就不清醒了,不顧朋友的阻撓,拎着酒瓶子就跟人打起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那麼倒霉,原本已經躲過去了,被豬隊友搡了一下,自己撞在了桌角上,

這一下撞的不輕,當即血流不止,被原駐場喊來的都是些小混混,哪見過這種場面,立刻就一鬨而散,留下傷者躺在地上哀嚎。

酒吧老闆早在他們打起來的時候就報了警,正在他們不知所措的時候,民警來了,一看有傷員,打了120,看救護車把人拉走了,立馬把剩下的人全提溜到了派出所。

這場戲挺重要的,是整部劇的開始,所以一定要出彩才行。

區遠深的角色洛揚挺好演,就是個剛高考完的普通高中生,跟着家庭巨變之後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好朋友來到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只要演出那種手足無措和對朋友的擔憂就行。

而烏念雲的角色就比較複雜了。

表面上看起來囂張跋扈蠻不講理,實際上是為了掩蓋自己內心傷痛和對未來惶恐的保護色,明明已經怕的手指發顫,還要裝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其實烏念雲也不是沒演過類似的角色,而且在她之前的預想里,她應該能很好的演繹才對。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代入不了,每當她將自己投入到花筱這個角色里,她就好像是被脫光了衣服丟到人群中一樣,那種將內里翻出來顯示給所有人的感覺非常難受,難受的她幾乎想奪路而逃。

導演不知道她的情況,見她暫時不能入戲,就讓她先休息一會,先讓別人拍攝。

烏念雲坐在角落的長椅上,臉色在酒吧閃光燈的照射下忽明忽暗。

她似乎總是想的太過美好。

烏念雲將手攤平在櫃枱上,忽然想起遇到左星予之前的事。

在外面遊盪了兩年,烏念雲覺得自己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每天機械的打工,吃飯,睡覺,發了工錢去看看爸爸,然後周而復始。

某天在餐館擦桌子的時候,牆上的小電視里播放了一則新聞,是法院公開拍賣的預告,在那裏面,她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家。

不知道哪來的衝動,烏念雲辭了餐館包吃包住的工作,買了車票就坐上了回a市的車。

客車顛簸七個多小時后,她終於到了自己從小長大的城市。

兩年,似乎變化不大,烏念雲還記得回家的公交路線,轉了幾趟車后,她又站在了熟悉的小區門口。

寬闊的大門車進車出,她不知道其中有沒有即將擁有她曾經的家的人,她只是站在那裏,望着其中一棟樓,從黃昏到黎明,那裏有一扇窗戶,永遠黑著。

然後她離開了,沒有再關注關於那套房子的事情。

a市大極了,烏念雲混入人群,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來,她明白,自己從來只是人世間一個不特別的個體而已。

在這樣一個城市,想要生存下去,其實很簡單。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想掙錢,想掙很多的錢,掙了錢要幹什麼,她沒想好,她只是想要錢。

可是她沒有文憑,沒有學歷,除了一身功夫和蠻力,一無所有。

烏念雲想起了從前時不時上門拜訪的建築公司的老總們,他們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想要從她父親嘴裏打聽出一些消息,雖然最後總是會被客氣的拒之門外,但她還記得,那些人身上掩蓋不住的富裕。

也許她也可以去試試?

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怕,工地負責人本來不想要她,可看她幹活麻利,力氣也大,最終留下了她。

工地上的活雖然累,但比她之前當服務員收入要高的多,一天高強度的工作下來,晚上居然可以很快入睡。

她挺喜歡這樣的生活的,如果不是遇到了左星予。

按理來說,左星予的意外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可她還是被開除了。

問她怨不怨?是不怨的,她早就明白生活不可能一帆風順,承受過突如其來的劇痛之後,這樣淺淡的疼痛已經不能給她造成傷害了。

以前的工友介紹她到酒吧送酒,她是女孩子,掙得多,本身又有防禦力,不容易吃虧,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不是不知道那裏亂,她只是覺得自己可以應對,就像再次遇見左星予的那天一樣。

客人喝多了,端著酒杯硬推到她嘴跟前讓她喝,衝刺的酒精味難聞極了,但顧忌著客人,便禮貌拒絕了。

喝多了的人哪裏有理智,拽着她的頭髮逼着她仰頭,往她因為疼痛而張開的嘴裏倒酒。

頭皮被揪起的疼痛,冰涼液體傾瀉在臉上身上的難堪,幾乎是瞬間失去自控能力,等她回過神來,客人已經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胳膊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

闖禍了。

烏念雲怔怔看了那人一會兒,步伐輕飄的出去,腦子裏什麼都沒想,腳步下意識走向洗手間。

水龍頭嘩嘩放水,一捧水潑到臉上,化開凝結在臉上的酒水,烏念雲定定盯着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一個有些凄慘的笑容,嚇到了之後進來的人。

她收斂起表情,低着頭揉搓酒漬發黃的t恤,直到渾身濕透,勉強看不出來痕迹,才走出去。

然後,她就看到了左星予。

那個原本應該只是在她生命里一閃而逝的人。

他就站在那裏,皺着眉頭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下。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木頭,渾身遍佈蟲眼,面目可憎。

可他只是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微微偏過頭,耳根有一點點紅,跟她說她的衣服有點透,擋一下。

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麼。

接過外套的時候,她抬眼看着對面明明已經年紀不小卻還一臉無措的男人,高大的身影背後,是光線變換迷濛的酒吧彩燈,而在她視線之內,左星予穿着乾淨整潔的襯衣西褲,認認真真問她需不需要送她回家。

裹在身上的西裝外套很暖和,氣息淺淡迷人,和她身上難聞的煙酒氣味格格不入。

烏念雲忽然有點難堪。

這種難堪在左星予看到她打人的時候達到巔峰狀態。

那天晚上的事就像是一場夢,如果不是看到掛在陽台上的西裝外套,烏念雲會以為自己得了癔症,臆想出這樣一段不切實際的幻夢。

原來的工作丟了,她只能在租住的地點附近的酒吧幹活,這裏比之前的地方更加混亂,幾乎每晚都會有打架鬥毆的人,烏念雲幾乎看的麻木。

那天晚上她不是沒發現跟在後面的人,只是不想在工作地附近動手,那裏是他們的大本營,她不想惹來更大的麻煩。

好容易走到一個安靜一點地方,那些人也等不及了,上手的瞬間就被她按在了地上。

放倒他們的時候,烏念雲奇異的發現,長久以來橫亘在心口的陰鬱似乎消散了一點。

還沒等她高興,身後又有了動靜,她警覺回頭,驀然撞上左星予驚訝混著擔憂的眼。

烏念雲瞬間腦袋一空。

她不想見到左星予,至少不該是這樣見面。

剛打過人的拳頭還在一陣陣發緊,烏念雲凝澀收回手背在身後,幾乎不敢看他的表情。

「你沒事吧?」

左星予聲音里的擔心幾乎化為實質。

烏念雲愕然抬頭,那雙眼睛裏只有純粹的關切,她試圖從中找出一絲鄙夷,可惜失敗了。

她吸了口氣,極緩慢的從胸腔擠出來,望着左星予,輕而慢的搖頭。

也許就是從那天開始,她貪戀那一抹星光,用盡氣力攀附而上,渴望與他同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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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星光穿透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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