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黎到布雷斯特

來到法國很長一段時間趙永才發現，法國其實是一個農業大國，出了城農場遍地都是，到了收穫的季節，留學網站上到處都是招聘的信息，農場的蔬菜、水果還有鮮花收穫都會有各種工作機會。打工中趙永發現，法國人對他這樣的新人犯錯誤很包容，並且不急於逼迫他這樣的新手超速成長，因為法國人知道每個人成長都是需要時間的磨鍊。這一年趙永很辛苦，為了蘇瑩能安心的讀書，自己把能打的工都打了，農場的農活，餐廳洗碗工，甚至還去做過商店的售貨員。

留學生中有個關係挺好的師兄叫丁小斌，專門做留學生打工的中介，丁大哥在蘭斯五六年了，貌似跟很多的農場主混的很熟。每次收穫季他都會事先聯繫好農場，然後再在網站上發佈信息負責招募想要打工的留學生。當然這一切他都不會白乾，每個找到工作的留學生會交給他一定比例的中介費。因為他收打工者的中介費，很多農場主其實都很不喜歡他，當地的法國人會認為這是一件不合法的事情。中國留學生大多都能接受中介費這件事，雖然大家能接受這種有償勞務形式，但是丁大哥在留學生中並不是很受歡迎，大家對他的評價是過於姦猾。

趙永記得剛來的時候大家住在同一個公寓，基本上每一次的新生派對丁小斌都會到場，派對前負責組織派對的學生們都會在超市裏買些紅酒，法國超市的紅酒種類很多，留學生們每次盡量多買些不同品類的酒，基本上每瓶都不一樣，為的是都嘗一嘗。好幾次丁大哥來了都說新生們不懂酒，買的酒不好喝，然後回家拿來自己的幾瓶，人多的時候就搬來一箱他的「好酒」，然後把派對剩下的換走。時間久了在別的學長提醒下，大家發現，他每次拿來的都是遠離公寓比較偏遠的一個小超市裏最便宜的兩種酒，丁大哥換酒的事情後來就在新生裏面傳開了，再有聚會沒有人會主動叫他了。

蘇瑩總是喜歡把人往好了想，趙永跟她說了這件事，蘇瑩還是認為雖然是便宜的酒，也真的可能真的是當地人愛喝的，丁小斌在蘭斯生活了這麼多年，他應該知道當地什麼酒好喝，當地人愛喝什麼。趙永是個有心計的人，偷偷的觀察了兩次，發現丁大哥換走的都是比較貴的酒，同樣便宜的丁大哥從來不拿。

新生們逐漸的疏遠丁小斌，趙永反倒覺得越是這種人，越不能得罪，還跟他保持一定的聯繫。事實證明這樣做是對的，趙永的幾次工作都是丁小斌幫他找的。丁小斌也知道他要照顧女朋友的生活，對趙永比較關照，好的工作機會總會留給他，當然中介費還是需要的。

一次趙永為了打工的事情請丁小斌吃飯，喝了酒丁跟他掏了一次心窩子，他是來自北方的一個小城市，大學畢業之後家裏本想給他找個公務員或者事業單位的工作，沒想到錢也花了工作卻沒安頓好，心灰意冷的丁小斌想着出國留學，來法國留學相比日、英、美、加、澳要容易些，最重要的是費用便宜很多，丁小斌來法國的錢基本上都是家裏借的，所以他很在意錢，法國規定留學生打工時間每周只能合法工作20小時，丁小斌其實很勤勞，每個月打工能掙到700歐左右，還有300多歐元的小費。不僅能維持自己的生活，錢花不完還有剩的可以存下來，慢慢的在蘭斯當地混熟了之後開始琢磨怎麼去賺留學生的錢，因為他要幫家裏還出國留學借過的錢。

趙永和蘇瑩兩個人都在申請研究生，趙永本來是不太想接着讀了，可是只是本科畢業在法國找工作會有些困難，碩士畢業以後找工作相對會容易很多，所以只能接着拿學位。趙永想換個專業，從機械製造換成電子機械，從成績來看他只能申請一般的公立大學，最有希望的一所就是西布列塔尼大學。另外，公立大學讀研究生是沒有學費的，一年只需要交二三百歐的註冊費即可，這樣他跟蘇瑩兩個人的經濟壓力就會小一些。蘇瑩則是一直想讀grandeecole「精英學校」，提前修滿了學分，然後空出一個學期，到各個grandeecole進行面試。最後如願以償的通過了法國名校skema商學院考試和面試。

面試的時候趙永陪着蘇瑩一起去的巴黎。商學院坐落在拉德芳斯商務區，這是巴黎唯一高樓林立地區，造型各異，藍天白雲下盡顯巴黎現代摩登的另一面，也彰顯着法國經濟繁榮。巴黎城市格局被保存得非常好，市中心除了著名的埃菲爾鐵塔少有高樓。拉德芳斯最早只是作為城市功能的外延，作為一個城市新的中心區域，現在，這裏已經是世界城市發展深度思考和改造實踐成功典範，為未來的城市綜合體發展指明了方向。

拉德芳斯有一幢很摩登的現代化大樓，巨大的「門」式的建築物，這就是新凱旋門。新凱旋門是一個正方形建築，它與盧浮宮正中的方形廣場同大。新凱旋門被建造在象著着古老巴黎的凱旋門、香榭麗舍大道和協和廣場的這條斜的中軸線上，現代時尚的巴黎和古老厚重的巴黎遙相呼應。新凱旋門等標誌建築和左岸藝術文化在這裏融合，使拉德芳斯成為世界聞名的，包容融合多元功能和形象的城市副中心。趙永覺得，相比拉德芳斯，蘭斯就是「鄉下」。

院校的接待環節都是學生志願者，他們負責學校的後勤服務、現場接待和招生答疑，以及接送等多項任務。所有參加面試的考生都能享受到從機場或火車站到學校的接送服務，志願者接待工作非常貼心，接待趙永和蘇瑩的兩個男生一個是法國人，一個是北非人，帥氣又彬彬有禮，這個學校里應該到處都是這麼優秀的男生吧，這讓趙永有點忐忑。

蘇瑩要來巴黎上學，他要去布雷斯特，未來的生活兩個人要相距六百多公里，開車需要六七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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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也需要要一個小時左右，他擔心如果這樣分開了以後，蘇瑩萬一喜歡上別人怎麼辦？他不能接受，也無法面對。

這一年趙永明顯感覺蘇瑩長大了，有意識的在鍛煉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眼見着趙永到處打工，蘇瑩越來越能體諒他的辛苦和不易，學着節儉。雖然蘇瑩變得越來越懂事，趙永還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巴黎，最不放心的就是蘇瑩到了巴黎的「精英學校」會遇見更好地男生，影響到他們兩個的感情，趙永很憂慮，但是又不能把這種擔憂表現出來，害怕蘇瑩會為此覺得他狹隘。蘇瑩從學校申請成功了之後一直沉浸在喜悅之中，對於她來說這是一種成就感，這種成就感一直以來是推動她努力學習取得好成績的原動力。這個單純的孩子完全沒有察覺到趙永內心的變化，她認為趙永會跟她一樣欣喜。

苦惱了很久，趙永決定約丁小斌出來喝一杯，兩個人約在了公寓西街的一個酒吧，丁是這裏的常客。兩杯啤酒喝完丁大哥看出了趙永應該是有心事。

「趙永你約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找哥幫忙？咱們哥倆兒有事你就說，別跟我客氣。」

「丁哥我沒事，就是想約你聊聊天。」

「跟我就別藏着掖着了，是不是蘇瑩去巴黎你有點不放心？」丁大哥一語道破。

「唉，我是怕我不在身邊蘇瑩又比較單純，別到時候遇人不淑。」

「你的擔心也是對的，兩個人不在一個城市肯定會有問題，我之前有個女朋友就是這麼分的，她後來去了蒙彼利埃，很快就跟我分手了。」

丁小斌講述的經歷是趙永最不想聽到的，本來是想等他開解自己，上來就添堵。趙永後悔了，早知道他這麼不會聊天就不叫他出來了，聽他說完趙永低下了頭一句話也不想說。

「兄弟，女孩兒還不多的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蘇瑩真要跟你分了我下次幫你介紹個法國女孩。我在農場打工的時候認識一個還不錯的女孩，回頭我把她的myspace給你。」

趙永真的不想再跟他說話了，自己喝着酒。丁小斌看到趙永喝着酒不說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對方應該是在生悶氣。

「趙永我跟你開玩笑呢，你跟蘇瑩你倆兒的感情應該不會有問題的，你如果真不放心巴黎咱們有熟人啊，我明天就幫你聯繫巴黎的哥們兒姐們兒，讓他們幫你照顧好蘇瑩。來來來，喝酒喝酒！」

趙永舉起杯：「巴黎真的有靠譜的好朋友嗎？」

「當然有，這件事兒交給我！」

趙永難得的在酒吧里敞開了喝一次，平時不會，因為酒吧裏面的酒太貴，今天他想買一醉，在法國他生活的過於克制，體現在方方面面，蘇瑩雖然很理解他但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他小家子氣。趙永小心眼，蘇瑩跟某個男生多說幾句話他都會心裏不舒服，所以他一直隱藏他的擔憂，怕蘇瑩覺察出來。

酒精的作用下頭開始昏沉，思考語言的通路已經堵死了，說什麼都不用再經過大腦，心裏想的是什麼都會脫口而出，這種感覺趙永覺得很爽。

「丁哥，能不能有個自己人幫我看着點兒蘇瑩？」趙永已經有點大舌頭了，他還是說出了這句一直想說的話。

「兄弟你說指定能行，我現在就打電話！」說着丁大哥就給巴黎的一個同學把電話打了過去。

趙永聽得出丁大哥跟人很熟，電話里直接說了有個哥們兒女朋友要去巴黎讀grandeecole想讓他幫忙照顧一下，同時注意點女孩的社交，對方應該是聽明白了，掛了電話丁小斌就開始拍胸脯向趙永保證，這件事已經搞定。

丁大哥跟趙永說他這個同學叫王鋒，比他早來一年法國，在巴黎的留學生圈子混的很開，丁小斌來法國就是受了這個人的影響，一直在巴黎學習酒店管理，完成學業以後就跟家人要了些錢，尋找店面、請廚師，開了一個東北菜館。王鋒覺得巴黎當下的中餐水平欠缺，粵菜餐廳和川菜餐廳比較多，人均消費基本上都在20歐元以上，對廣大的留學生來說還是有點貴，其它菜系的餐廳較少，他的東北菜館物美價廉，留學生們經常光顧，慢慢的成了巴黎留學生們的一個交流的據點。

有王鋒這樣的朋友能幫忙讓趙永寬慰了一些，丁小斌讓他準備兩瓶香檳，近期一起去巴黎拜訪認識一下，心情紓解了之後趙永和丁小斌又喝了幾杯啤酒，酩酊大醉。

巴黎的生活開銷比蘭斯要高出不少，趙永算了一下，加上飲食、醫療保險、交通、手機話費這些大小費用，蘇瑩在巴黎每個月要700多歐，這都趕上了他們兩個在蘭斯的花費，這還要感謝特別幸運的申請到學校的宿舍。商學院的課程很難再有時間去打工，即便是有時間趙永也不想讓蘇瑩那麼累。蘇瑩不會自己做飯，如果會還能再減少一些花銷，蘇瑩之前說要學做飯，結果不小心切了手，雖然只是小傷口，從那以後趙永就沒讓她再動過刀。

送蘇瑩來巴黎這一天丁小斌也跟着一起來了，趙永的雷諾小車塞滿了行李，後座上也有幾件包裹，丁大哥倒是很能將就，坐在後面的行李堆里。一路上趙永車開的很慢，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走了快兩個小時，丁小斌預先約好了，大家先去王鋒的餐廳拜訪一下。

王鋒的au東北菜餐廳開在巴黎十九區的克里米亞街區，周圍不像13區、美麗城等地華人商鋪那麼集中，這個街區華人經營者還是相對比較多的。華人店鋪也門類齊全：有餐廳、雜貨店、服裝店、保險公司、手機店等等。旁邊有一家巴黎很火的四川火鍋店，和一家東南亞餐廳。餐廳裝修簡單樸素，大概有十幾個散台餐位，裏面有一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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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獨立區隔的區域，靠牆有兩排綠色皮革沙發，有兩三個留學生樣子的年輕人或躺在沙發上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王鋒很熱情的接待丁小斌一行人，兩個人也有很久沒見面了，上一次來巴黎王鋒的餐廳還沒開好，丁小斌從包里拿出準備好的一瓶香檳送給王鋒，趙永發現丁小斌又犯了老毛病，他明明是買了兩瓶給王鋒，沒想到丁居然自己留下了一瓶。轉念一想本身也是丁小斌幫自己的忙，以他的風格當初讓趙永買兩瓶就是有自己的一瓶，只要王鋒這位大哥真的能幫自己的忙這些小事也就無所謂了。

據王鋒介紹，周末的時候餐廳里來的中國留學生比較多，中午吃完飯會在這裏待着看書或者等朋友。餐廳里一般會放一些中文歌曲，還有免費的茶水，所以無聊的留學生喜歡在這裏停留。

到達餐廳已過了午飯的時間，王鋒還是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在等着他們到來，確實是比較正宗的東北菜，丁小斌吃了一塊鍋包肉說：「蘭斯可吃不到這麼好吃的家鄉菜，好吃到讓人想哭。」

「我還給你準備了酸菜餡的餃子，一會大家嘗嘗。」

「還是鋒哥最了解我，我最愛吃酸菜餃子，趙永、蘇瑩你們有口福了。」

「我們是跟着丁大哥蹭飯吃，謝謝王鋒哥哥家的美食。」蘇瑩很乖巧的說。

「跟我別客氣，我剛來的時候也是很多大哥哥大姐姐的幫助我，以後你在巴黎有什麼事跟我說，你們學校我認識有幾個人，還有一位已經畢業的大姐，等你安頓好我請大家來餐廳吃飯，一起認識認識。」

「太感謝鋒哥了，以後瑩瑩在巴黎就拜託鋒哥多照顧了。」趙永覺得王鋒跟丁小斌相比靠譜很多。

「別客氣，我們留學生就要互相照顧，蘇瑩剛來，多認識些人就好了。不過說實話巴黎這兩年的治安越來越不好了。」

「是啊，最近經常在留學生論壇上看到留學生被偷被搶的消息。還是我們蘭斯好，我喝酒喝多晚回家也不會有問題，小偷也分人，我這樣的小偷也不敢。」

「小斌你是要錢不要命的人，所以偷搶對你都不好使，哈哈！」王鋒的一句玩笑大家都樂了。

「巴黎治安之前還好吧，現在怎麼呢變成了這樣？」趙永很好奇。

「外來移民越來越多，有好人，也來了很多無業遊民，學生簽證中心裏的少數族裔的公務員也多了，警察也是，小偷和流浪漢也變多了。白天還好，蘇瑩晚上可以盡量少出門。」

「我膽子小，沒事兒，晚上不出去。」

「不過拉德芳斯要比我們19區好很多，也不是不能出去，別太晚太招搖就好。」

「現在法國移民問題太複雜了，我看新聞里也經常有爭論，一說起來就是種族、階層什麼的。」趙永也知道這個問題困擾著現在的法國。

「其實也沒那麼複雜，社會裏確實會有種族偏見存在，另一方面反對種族偏見的意識形態也是強大的道德壓力，而且越來越強勢，因為涉及到種族問題，政府對待這種作姦犯科的人就會相對寬容，這樣就會滋養這些人更大膽猖狂。這樣下去巴黎的治安只能越來越壞。」王鋒作為一個親歷者表達了對未來的擔心。

「我還是喜歡蘭斯這種小地方，怎麼待着都舒服。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待在那兒。」丁小斌懶洋洋的說。

「你是井底之蛙，不過這樣也挺好，少受很多罪。趙永為什麼沒跟蘇瑩一起來巴黎？」

「我申請的學校在布雷斯特，我還想要打工，不想都花家裏的錢。」

「布雷斯特是個好城市，那邊也有不少中國留學生。」

聊完法國大家又聊起了國內，聊起了自己的家鄉城市，王鋒給人的感覺很踏實，身材高大，相貌忠厚，事實上貌似也是這樣，美美的吃完一頓飯王鋒也跟着大家一起送蘇瑩去了學校。趙永的車小塞滿了兩個人的行李，王鋒就開着自己的車一起，一輛雷諾的suv，上了車丁小斌直喊鬆快，來巴黎的路上在行李堆里憋屈了一路。

王鋒先是幫忙聯繫了skema商學院的一個留學生朋友，到了之後發現幾個中國留學生在等著接待大家，大家幫忙很快就安頓好了蘇瑩，看到有這麼多的人能關照蘇瑩趙永踏實了一些，晚餐在一個學姐的建議下大家去了當紅的快餐店bigfernand，這家店裏的漢堡比麥當勞要貴，不過味道很好。趙永本想做東，學長和學姐提議費用aa沒讓他買單。吃完晚飯學長和學姐回去了，丁小斌跟王雷一起回了19區，他還要在巴黎住上幾天見見朋友。趙永晚上也要趕去學校，參加第二天上午的面試，剩下兩個人相處的時候，趙永發現蘇瑩還在來到新學校的興奮之中，對他將要離去沒有表現出太多離別的難捨，心裏一絲酸楚。

「你差不多早點出發吧，你晚上開這麼長的夜路我不放心。」

「好吧，你收拾好早點休息。」

蘇瑩是真的擔心趙永路上的安全，趙永感受到的卻是不被需要了的感覺，如果蘇瑩真的不需要他了，趙永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趙永走向了自己的小車，這時候蘇瑩從後面跑上來從後面緊緊的抱住他，她看到趙永離去的背影才意識到兩個人真的要分開了，此後，自己將要在巴黎獨立的生活。這個擁抱讓趙永忘掉了傷感，轉過身抱起蘇瑩的臉，一個吻深深的印在她的紅潤的雙唇。

「我捨不得你走。」蘇瑩喃喃的說。

鹹鹹的淚水流在了趙永的臉上。

趙永告訴自己要忍住，開車離開的時候眼睛是濕潤的，一個人一輛車在夜色中出了巴黎駛向布雷斯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