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江明笙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其實很少想起這件事，因為她穿越到修真界已有百年，漫長歲月足以模糊掉她上一世短暫的十九年記憶。
只有偶爾做夢時，才會想起一些零碎片段。
以往的夢都沒有這次這樣清晰，清晰到她夢醒之後，夢中的內容如同背過的課文一樣映在腦中。
江明笙猜測可能是因為飛升的緣故，仙體和凡胎總歸有些不同。
夢裏她回想起了穿越前看過的一本，以追妻火葬場為賣點的仙俠小說。
小說一開場，女主宣月在凡間心死神傷，為師父擋箭而亡，死後渡過情劫回歸天界。
沒多久，她與眾仙前去迎接功德圓滿、歷劫歸來的容鈞神尊，卻驚訝發現他竟是她在下屆渡劫時，為之心碎的師父。
如果是飛升前做這個夢，江明笙大概會一笑置之，畢竟她上輩子是綠江網站的常客，看過的小說太多了。
可江明笙是飛升后想起的。
書中的這一幕與她剛經歷過的何其相似，引仙台、歷劫歸位的神尊、帝姬宣月、玉虛流月燈……
就連那句她暈過去之前聽到的「宣月及二十八重天諸仙，恭迎神尊歷劫歸來」都和書中一字不差。
江明笙過去一直沒發現自己穿書，那是因為她穿到了這本書的故事開始之前。
她百年的修鍊歲月，不過是這本書一筆帶過的開端背景。
江明笙深吸一口氣，咬牙坐起身，不知不覺間她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穿書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本還未完結的小說，文案上清楚寫着：
宣月慘然一笑，在容鈞面前跌下冥川，後來，眾人敬仰的容鈞神尊發瘋墮魔，將江明笙剝皮挖心、扔進冥川以飼萬鬼。
江明笙想到這，瞳孔驟然緊縮。
真是離離原上譜，她竟然是仙俠文里下場凄慘的女配！
男主虐完女主，未來追妻火葬場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剝皮挖心！
江明笙聯想到自己血肉模糊、如一灘爛泥的模樣，霎時渾身一抖。
這也太可怕了，飛升真的不是她做的一場噩夢嗎？
江明笙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用力一掐，頓時大顆淚珠從眼眶滾落，砸在她手背上。
好疼，不是做夢。
江明笙抬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憤憤想到：她寧願自己是在做夢。
雖然現實難以接受，但她也不是鑽牛角尖，坐以待斃的人，要不然百年前穿越成小乞丐，她就該一頭撞死在城隍廟的破瓦之下了。
她現在知道劇情，也算有了金手指，絕不會落到原書那樣的下場。
江明笙不斷安慰著自己，情緒終於漸漸平穩下來。
她站起身，發現自己剛剛躺着的是一塊橢圓形的碧玉石床，四周光線幽暗，空無一人，像是個簡陋的洞府。
天界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這條件修真界都少見。
江明笙吐槽完，一轉眸，就見碧石床頭一燈如豆。
她湊近了些，看清石壁上凸出的地方果然放了盞燈，通體琉璃，連六角底座和燈罩也是同一材質的淡藍色琉璃，花紋繁複，如冰雪一般晶瑩剔透。
江明笙覺得這盞燈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片刻后，她猛然後退，這不就是引仙台上宣月奉上的那盞玉虛流月燈，怎麼會在這裏？
而且書中也有對這盞燈的描述，天外天靈燈一族的至寶，曾經神界未崩塌時的四大神燈之一，有聚魂凝魄、穩固元神的作用。
劇情里，身為女配的她不慎打碎了這盞燈，天帝震怒將她流放至弱水，她差點死在那。
江明笙驚魂未定，這玉虛流月燈跟凡間琉璃燈差不多，極其易碎，這麼嬌弱的燈就應該好好收起來才是，到底是誰它放在這裏的！
江明笙一想到剛才自己還想取這盞燈照明，頓時后怕不已，有種劇情從她臉上碾過的感覺。
真是晦氣！
她趕忙轉身離開了這裏。
江明笙心中惴惴不安，一路小跑，連洞府外石壁上刻的字都沒注意。
如果她回頭，就會看到玄明洞天四個大字，也就是小說里男主容鈞修鍊的地方。
*
靈墟山，偏僻的梅林，一夜大雪過後，枝頭紅梅落雪幽香沁人。
兩個小仙娥捧著玉罐，正一朵朵仔細挑選紅梅，從梅上取雪。
「聽聞九重天又來咱們靈墟山求見神尊。」
天帝日日遣人來求見神尊，就連靈墟山的人也不免八卦幾句。
「可不是，又來了，今日連天宮的小帝姬也來了，就在山門外候着呢。」
「外面都在傳，說小帝姬下凡歷劫剛巧做了咱們神尊的弟子，如今天界相見非要全了這段師徒之情，你說這是真的嗎？」
「這誰知道。」粉仙娥闔上手中的玉罐蓋子，輕輕哼了一聲：「滿天界上趕着當咱們神尊弟子的還少嗎？」
「也是，不過是一段凡緣，還得看咱們神尊認不認。」
罐子裝滿，兩人相攜離去。
其中一人隱約說道：「我看難，你忘了咱們神尊向來不喜天族……」
待兩個仙娥走遠，一顆半人粗的梅樹后，突兀的探出一顆腦袋。
粉白的臉蛋，清亮的杏眼，臉頰帶着一點嬰兒肥，梳起來的髮鬢兩邊各系著一條鮫紗髮帶，頭頂一層薄薄的雪，看起來嬌俏又可愛。
不是別人，正是不慎迷了路的江明笙。
也不能說是不慎，她本就不認識這裏的路，走迷了也不過遲早的事。
不過還好她雖不識路，但能分清東西南北，她堅信只要朝着一個方向走，就肯定能離開這裏。
江明笙方才撞見這兩個仙娥下意識躲了起來，她在梅樹后蹲了許久，樹上的積雪砸在頭上都沒敢吭聲。
現下她們走了，她可算能動了。
江明笙搖了搖腦袋抖落頭頂的雪，又拍乾淨身上，繼續朝西前行。
剛才聽這兩個仙娥說靈墟山，她終於明白自己身處何地，但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男主容鈞的仙山洞府。
她明明是在引仙台暈倒的。
靈墟山上的積雪終年不化，江明笙哈出的氣全是白霧，冷風吹過凍得她腦子都僵了。
走了好一會，她突然反應過來，容鈞還有一個身份，是她師兄穆琮。
江明笙沉默了。
其實她一直在下意識逃避這件事，穆琮、容鈞，名字不同身份不同，就連長相也大相徑庭的兩人，居然是同一個人。
誠然，江明笙和師兄穆琮情誼深厚。
她自幼拜入元邵真人門下，入門第一天，她那不靠譜的師父便將她扔給了大弟子穆琮教導。沒過幾年，師父不幸隕落於邪虛境，長穗崖便只剩了他們師兄妹二人。
江明笙是被穆琮一手帶大的，師兄一直待她很好。
老實講，身為一個從唯物主義社會穿過來的三好青年，她對飛升這件事半信半疑，修道之心不堅定，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修為難以寸進。
後來還是師兄看不下去，將她禁在長穗崖閉關，日日敦促她修鍊。
江明笙合體期時，師兄已臻至化神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他為了看着她修鍊，硬是壓制修為遲遲不肯渡劫。
「我若是飛升，你在長穗崖日日消磨時光，哪還肯用心修鍊。到時我在天界等不到你，下凡一看你只剩黃土一堆，豈不是天人永隔。」
她到現在都能憶起師兄說這話時的神情，揶揄中帶着幾分寵溺。
江明笙能順利飛升，很大一部分歸功於穆琮。
但不代表她在知道劇情之後，能將這份情誼完全代入到歷劫歸位的容鈞身上。
就如那仙娥所言，不過是一段凡緣，對神尊來講又能有多重要？
江明笙不敢去賭，畢竟輸了以後，被剝皮抽筋挖心的是她自己。
她現在只想遠離劇情。
江明笙用輕身的法術一路走到山下，等出了這靈墟山她便能御空而行，到時候天大地大，做個逍遙散仙豈不美哉。
然後「咚」一聲，她撞上了一堵透明屏障。
江明笙傻眼了。
「怎麼還有結界？」她忍不住咆哮出聲。
江明笙試了半天都打不開這結界，就連破開個裂縫都不行，好在這結界也沒什麼攻擊作用就是。
她沿着結界想找找有沒有出口，結果越走越偏。
行至一處園地時，突然有東西卡住了她的衣擺。
什麼東西？
江明笙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棵根部拖着泥巴的草，細細的枝幹上面還頂了一朵小黃花。
「要澆水。」它的葉子纏着她的衣擺，黃色的小花蹭了蹭她衣裙。
這是……成了精的仙植？
江明笙拽了一下，沒拽動，頓時深受打擊。
「你放開我。」
「要喝水。」它聲音可憐巴巴。
「我沒有水。」
不知名仙植拖着草尾巴走了，背影落寞得就和出不去靈墟山的江明笙一樣。
她眨眨眼，背在身後的指尖微微一動。
反正也出不去，要不給它施個凝水術？
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就在江明笙準備澆花的同時，容鈞端著一盤紅燒肉回到了玄明洞。
玉虛流月燈能溫養元神，師妹躺了這些天也該醒了。
進到洞中，看見碧玉石床上空無一人，容鈞呆了一下。
他師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