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千戎城之行（2）

「你又血祭了多少人？」慕闕銘一聞這濃烈的血腥氣便問。

血千機揮袖，石門轟然關閉。她緩步走至室內中央血水翻滾的血池旁，將偃月刀扔了進去。「二十個死囚，我吃了兩個，剩下全進去啦。」

偃月刀很快沉了下去，連帶圍繞在刀身周圍的器魂也被血水吞沒。

血池翻湧地更加厲害，冒出一個又一個高溫的泡泡。

血腥氣濃烈至極，梧庭慘白了臉色，捂住嘴，終是沒忍住，之前因為移形訣沒吐出來的東西此刻全部涌了出來。

她轉頭，吐了滿地。

慕闕銘淡淡地斜了她一眼。

血千機「哎呀」一聲，「是我疏忽了，庭兒習慣不了這味道吧？快坐下來，歇一會兒。」

她話音剛落，便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飛了過來，盒子上面刻滿了奇異而複雜的紋路。待飛到梧庭面前時，盒子便猛地展開，發出機械特有的咔噠聲，很快就變成一張貴妃榻，落在了梧庭面前。

說實話，這一幕太過賽博朋克，梧庭都愣了一下。

不知從哪兒飄出來一個紅衣蒙眼僕從，好似鬼魅，飄到梧庭身旁，扶著她躺到了貴妃榻上。又端來一碗瓊漿，衝散了滿鼻的血腥氣，這才讓梧庭好過了許多。

梧庭躺下后，慕闕銘也面不改色地坐了過來。幸而這貴妃榻很大，兩個人使用也不覺得擁擠。

血千機凝神看著血池一會兒，待池中血水朝兩邊涌動時，她便伸手掐訣，指引著池中的偃月刀脫水而出。

此刻的偃月刀已經熔化，化作了一灘疑似包含雜質的液體。出水的那一刻，液體其中的雜質瘋狂地向外逃散，卻又被好似有生命的血水所形成的牢籠困住。

血千機緩緩升至半空中，將已經熔化的偃月刀指到血池邊的鍛造台。頓時有紅衣蒙眼的僕從從黑暗中出現，圍著偃月刀開始鍛造。僕從們的動作精簡而熟練，好似機械化操控，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

梧庭看傻了，瞪大了眼，望望鍛造台，又望望慕闕銘。

慕闕銘低聲道：「那些僕從是血千機造出來的血傀，領頭那個眼中包含血千機的一絲神識，相當於血千機的替身。通常由他們替血千機做鍛刀的部分。」

梧庭看去。領頭的僕從果真與其他僕從不同，多了活體特有的靈動。

「傀儡負責鍛刀，會不會鍛出來品質不佳？」梧庭憂慮道。

「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慕闕銘輕笑一聲，「對於這等修為的煉器師而言，煉出完美的器形已經是基本中的基本，他們所看重的，是器魂。」

說話間，血千機已經開始重塑器魂。她重塑器魂的方法竟是以人的靈魂續之。那些從血池中摘出的靈魂體在她猩紅的雙手中被碾碎拼接，發出的嘶嚎回蕩在這巨大的煉器室內，令梧庭感到不適。

「器魂的修復……居然是要用活人獻祭的嗎？」

「器魂即使能修復，修復后也回不到原來的狀態了。幾千年來煉器師們都在尋找能完美修復器魂的方法，最終的實驗結果就是以生命體的靈魂續之。」慕闕銘語氣淡淡，「血千機經過比對，發現其中人類修真者的靈魂是最好的。」

梧庭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她覺得自己應該為此感到憤怒和不適，就像任何一個人類面對禁忌的實驗時那樣。但穿越進這副非人身體內已經過了許久，她不僅忘了做人的感覺，也忘記了對人類群體的感同身受。

「血姐姐是人嗎？」梧庭問。

「她是，也不是。」慕闕銘眼中流露出欣賞，「她是人類之身，但精神早已超脫凡夫俗子。」

「師父，你……」梧庭躊躇道，「你對人族，是什麼看法？」

慕闕銘沉默了幾秒，忽然轉移了話題，「苦冬過去后，馬上就是你父母的二百年忌辰，你可還記得北境涼原？」

梧庭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這具身體的原主從記事起就跟著慕闕銘了，在她的腦海當中，尋不到和北境涼原的相關記憶，對自己的父母更是沒什麼印象。惟一清楚的，只有「自己出生在北境涼原」這一條了。

慕闕銘嘆了口氣。

梧庭不覺得慕闕銘會無緣無故地問起這個問題，難道說北境涼原的覆滅，和人類有關？

可是人修為什麼要針對北境涼原？僅僅只是因為淬冰蛇可以修鍊魂魄，就要痛下殺手嗎？另一個問題便是，既然淬冰蛇魂魄可以與天地同歲，又是怎麼被滅族的？

說到底，慕闕銘自己，又究竟是人還是妖？

不等他們二人繼續交流，血千機那邊已經形成了風暴極強的靈力場。人類靈魂和器魂的相互融合產生了巨大的排斥反應。血千機劃破自己的手臂，血霧瀰漫中她抽出一柄小巧的手錘。她揮動手臂，紅袖翻飛，小小的鎚頭竟以千鈞之勢砸向了兩種精神體融合的銜介面。

擊金鳴石的激越之聲在室內迴響，震得梧庭耳膜陣痛。整個煉器室彷彿隨著血千機的動作而震蕩起來，讓人擔心是否下一秒就會坍塌。

尖銳的嚎叫混合著鍛器之聲，宛如利劍刺破人的頭腦，彷彿置身於修羅場。梧庭的內心升起巨大的不適和惶恐，反觀血千機，卻仍然面色沉靜，揮錘的動作精準無比。

這種折磨持續了半炷香的時間，半炷香后，室內終於回歸寂靜。

靈魂不再嘶嚎，血池不再翻騰。血千機收起法器，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呼出一口氣，抬手將血傀鍛好的偃月刀召來。

重新塑好的器魂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藍色，其中夾雜著絲絲縷縷令人驚心的血紅。血千機手運三道複雜的法訣，口中念念有詞，將器魂一點一點地合進刀身內。這個過程頗費工夫，待到梧庭腿腳都發麻時，血千機才大功告成，將偃月刀捧了過來。

修復好后的偃月刀刀形流暢，刀面如雪，刃口吹毛立斷。根本看不出曾經斷裂過的痕迹。

慕闕銘檢查過一番后，點點頭，說了一句：「多謝。」

「小事。」血千機笑道，「若真要道謝，不如請我吃頓好的。」

「好說。」慕闕銘微笑道，將偃月刀重新裝回刀鞘內，直接放進了梧庭的乾坤囊內。「本尊帶了青蘿幽里的特產。」

血千機雙眼一亮，連忙道：「魔尊，請。」

慕闕銘和血千機並肩走向煉器室外，梧庭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從乾坤囊里又掏出了偃月刀仔細瞧看。

偃月刀修復后比原先更為鋒利，靈力充沛，殺意凜然。若說原本的偃月刀堪堪夠上稀品法器的級別，那麼被血千機修復過後的偃月刀，給人的感覺便是只差一步便能晉陞極品靈武境。

血千機稍一回頭，餘光便瞥見梧庭捧著刀詳細凝視的場景。她「哎呀」一聲，阻攔道：「庭兒小心，此刀經過我重鍛后，有了嗜血的屬性。此刀不是你的本命法器，又是被你折斷，當心它傷了你。」

她的話音剛落，偃月刀就彷彿活了一般，在梧庭手中蠢蠢欲動，好像認出了梧庭，要取她首級一般。

梧庭一驚，茫然無措地喊了聲「師父！」

慕闕銘停住腳步，轉身過來，蹙眉道：「安撫好它。」

這話也不知是對誰說的，引得血千機都愣了一愣。不待細想，作為此刻修為最高的煉器師，她便認為這話是吩咐自己的，趕忙要接過偃月刀。

可出乎意料的一幕發生了，梧庭閉著雙眼將偃月刀重新收入刀鞘內，口中念念有詞，不出幾秒，偃月刀都乖順了下來。

嗜血的殺意消散，血千機怔在原地，罕見地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庭兒是煉器師？」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不是。」慕闕銘替梧庭回答道，「這就是本尊帶她來千戎城的另一個目的了。血千機，你可有辦法測驗萬器同宗的天賦？「

血千機表情一凜，」前代城主有留下相關記載，但如今是否有效我尚且不知。」說完這話，她覦了一眼慕闕銘的表情，生怕他不滿似的趕忙接著道：「上一次出現萬器同宗已經是兩千年以前的事情了。況且，當時擁有這天賦的也只是個煉器師。」

「試試吧。」慕闕銘並無不虞的神色。

血千機也沒有心情吃飯了，「那我這就去準備。」

梧庭看著血千機快步離開，咽了口唾沫，緊張地捏住了拳頭。慕闕銘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有些安撫意味地開口道：「別怕。」

「萬器同宗……是什麼？」梧庭問。

「你從字面上就可以理解。」慕闕銘說，「這個椋徨界中，法器不知凡幾，但各人能馭使的法器數量有限，類型也特定。最簡單的便是法修無法自如使用各色武器，武修也不能精通各種法寶。更不論法器之間各有屬性，若與使用者本身屬性不符，則也互相排斥。即使屬性相配，低修也無法駕馭高等法器，凡品法器也會在高修手中碎成齏土。」

「那我？」

「為師以為，當你拿起喚雷鞭的時候便有所覺了。」慕闕銘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用探究的語氣道：「你以前，用的可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