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咄咄怪事

第二十七章咄咄怪事

進了門,就見太醫令蘇修齊,桑洛衡,陸貴妃等人都圍在屋內。宋知書一言不發的坐在床榻前,眼睛微紅證明着她剛才哭過。

沈花拾在心中微微嘆了一聲,孽緣。

桑祈半靠在床榻上,輕聲安慰:「好了,你們這麼多人圍着我幹什麼。我就是受了點驚嚇,哪裏有那麼脆弱。何況那傷都是祝狀元替我受的,你們這樣弄得我很沒面子的。」

看見她過來,宋知書「蹭」的一聲站起來,急道:「你終於回來了,蘇大夫說……」

沈花拾看了看桑祈,遞過去手裏的湯藥道:「美人寬心,葯已經煎好了。」

桑洛衡接過來湯藥,道:「還是我來吧。」

蘇修齊觀察到葯色青黃,問道:「沈大夫,這用的是什麼方子?」

沈花拾不禁有些想笑,拿着師父尋來的藥材指導師父的師父,真是有些慚愧。

她只好恭敬答道:「鹽車前子,芸香草,葉上秋,當歸,三七,青琅玕,君遷子,商陸,及己,天道玉,月見香,白瑩火,水蜘粉,七葉一枝花,雙習蝴蝶花,百樹枯。」

她一口氣說完,感覺像是在報菜單。

蘇修齊摸著鬍鬚深思,「這幾味葯的成效似乎有些相衝?」

「是。」沈花拾如實答道:「此藥方是根據聖上體內的兩種毒素特配的。以百樹枯為引,方便平衡兩種成效。拿兩種相衝的成分正好對應體內的兩種毒素,卻不會帶來隱患。」

「我從醫這麼多年,竟未聽過有如此古怪的藥方。」

沈花拾道:「多謝蘇太醫誇獎。」

桑洛衡對她投來異樣的目光。

蘇太醫卻欣慰的點了點頭,「我也只聽外人說過一嘴,說你三年前才離京從了醫道。你這是師從何人,不過短短三年就能取得如此成就。」

沈花拾歉意道:「還請蘇太醫恕罪,一年前回京的時候我撞壞了腦子。別說師父了,我當時差點連親爹都不知道是誰了……」

「咳……」桑祈忍不住嗆了一口葯,笑起來道:「你這小丫頭,每次說起話來都讓人忍不住想笑。」

「可是聖上,我說的也都是事實啊!」

……

待從聖上居所返回,沈花拾又草草吃了飯,終於領着陸文景和謝雲深一同悄悄摸了出去。

等到了所謂埋藏老虎的地方,居然已經有人挖出了老虎的屍體。

「你也覺得今天的事不妥?」沈花拾突然出現在她的背後,周承露和流螢竟也沒有被嚇到。

周承露轉頭看着後面的三人,簡約說:「我見過野生林里最兇猛的老虎,卻都沒有這般瘋狂。」

果然聰明的人都是想到一塊去了。這隻老虎肯定不正常!

周承露唇角微微揚起,露出禮貌的淺笑。

謝雲深忽然想起他們曾對周承露「普通容貌」的印象,此刻卻覺得是自己狹隘了。

周承露的容貌在眾貴女中確實是普通了些,但她也算是清秀。她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勢,這是眾貴女,甚至是沈花拾身上都不曾有過的。

雖然謝雲深不願提起那個名字,但他確實像看到了另一個人。

蘇九思。

女子中的蘇九思。一樣的淡然,一樣的從容。但她和蘇九思又有些不同,她比蘇九思更有一種堅韌氣質。

安都人人都將女子比做花兒一般的人物。沈朝夕如蘭、徐娉婷如丁香、徐嫣姝如芍藥、盛柔如茉莉、盛蘭如葵花……

說起沈花拾,她有時候活波,有時候又過分沉靜,她倒是喜歡綠梅和綠蘿。

周承露比眾貴女更多的是沉穩,曠達。或許用草形容她更為確切一些,燈籠草。生長在天然之外,簡單自信,不故作姿態,這或許和她從小成長的環境有關,才養成了她這樣斐然的氣質。

沈花拾拿過陸文景從清平園老宮人那借來的工具,利索剖開老虎的肚子,一股腥臭就迎面而來。

陸文景扭頭乾嘔起來,「這什麼玩意兒這這這……」

謝雲深也變了臉色,但比陸文景鎮靜多了,丟下水盆騰出手來,還貼心的給他拍了拍後背。

「呀。」沈花拾驚呼。

「怎麼了怎麼了……」

然後四人就看到一隻睡眼朦朧的小老虎從肚子裏爬出來……還帶着淅淅瀝瀝的血跡。

「我的天啊!」陸文景又開始乾嘔。

沈花拾將小老虎抱出來放在一邊,又開始翻騰母虎肚裏的血肉,惡臭之中有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

「奇惑香……」沈花拾緩緩念出這三個字,腦中一道閃電劃過。

陸文景虛弱的扶著謝雲深,卻仍情不自禁道:「奇惑香是什麼?」

「一種很奇特的香料,如它的名字一樣,奇特之處在於它能使人出現短暫的幻覺。如果一次用料過多,會危急性命。」

與此同時,陸文景脫口而出,「那這老虎是被人下了葯?」

沈花拾點點頭,道:「差不多,不過是因為有人提前給它餵過這種香,讓它熟悉了這種味道,培養出了它的條件反射。正常的奇惑香入腹之後,藥效只有一個時辰,而隨着腹內的消化,三個時辰后奇惑香會徹底消失。而老虎當時已經被打死,所以這是它腹內餘下的殘渣。」

謝雲深也道:「那看來就是有人提前給老虎餵了這種香,準備在獵宴上刺殺。」

「差不多。只是有一點,老虎雖然被餵了奇惑香,但也只是讓它產生幻覺而已,達不到發狂的地步。」沈花拾洗了洗髒兮兮的手,又開始給小老虎洗,嘴上還繼續解釋,「所以今天在場的人身上,一定有人帶了奇惑香,就是為了吸引老虎過來,引起它的興奮抓狂。不是意外,是有心。奇惑香少見又名貴,用的不當就會有性命之危,想必這個人也是個用香高手。」

沈花拾看着眼前睡眼朦朧的小老虎,有些無奈道:「阿景,我們把它帶走吧。奇惑香在母虎身體里時間久了,這隻小老虎受到了太大的影響,是長不大了。它出生已經是個奇迹了。若不把它帶回去精心培養,它必死無疑。」

臨別之前,周承露裝作無意隨口問了一句,「沈姑娘,這平常的奇惑香應該是什麼氣味?」

「說實話,對常人來說這種香味其實很平常,就像普通人聞到的香囊氣味。有些像蝴蝶衣和清嘉粟混合的味道,或許還有淡淡的梔子香……總歸,這也是它的奇特之處,或許不同人也能聞出不同的味道。」

周承露腦中「轟」的一聲就炸開了,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多謝沈姑娘答疑。」

陸文景低頭去扒小老虎的眼睛,沉吟一聲:「事情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看着周承露遠去,謝雲深將這兩日的事情聯繫到一起,道:「昨晚的兩個賊人,小天山的刺客,放猛虎的刺客,有可能會是一個人派來的嗎?」

沈花拾一臉凝重,道:「我不知道……回京后,一定要想辦法去見見那個人。」

……

念著楚暮的傷,沈花拾來見楚暮時臉上帶着微微的疲倦,了當問道:「你傷怎麼樣了?」

「你還關心我的死活?等你來換藥我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了。」楚暮躺在塌上伸出胳膊給她看,「九思已經給我換過葯了。」

「那就行,我走了。」沈花拾一隻手打了打哈欠,一隻手向身後人招手作別。

「不行,你再給我檢查檢查。」楚暮不冷不熱的話讓她停下了腳步。

「為什麼?」沈花拾有些摸不著頭腦,張口道:「你有病啊。」

楚暮道:「我這病叫怕死,你再給我檢查檢查,雙重保險。」

沈花拾一時無語,卻只得走上前去給他檢查傷口。她低下頭,聞的他身上的一陣清香,握着他的胳膊透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微觸到他涼涼的肌膚,才發現他已經換了衣服。

由於楚暮衣服顏色帶來的衝擊,沈花拾心裏的疲憊有幾分緩和。她一向喜歡綠色和白色,而楚暮的衣服似乎也都是白色和綠色。

沈花拾解開繃帶象徵性看了看,應付道:「放心吧,不會留疤吧,影響不了楚大世子的美貌。」

她無比相信,蘇九思的醫術那絕對是沒的說,她才懶得浪費時間干這些無聊的事。

「表哥,我才聽說你受傷了,我……」一聽這焦急的聲音就是徐嫣姝,果然話音未落她就已經推門而入。

楚暮看見她,忽然猛地半靠在沈花拾肩膀上,「幫我把她趕走,頭痛……「

楚暮半靠她身上,輕輕在她耳邊這樣一句低語。只是這個動作頗為曖昧,弄的沈花拾一顫。

「討厭,你幹什麼你!」沈花拾忽然嬌羞的錘了楚暮一下,「打你打你。」

「……正常點就行。」楚暮又低語一句。

「表哥,我聽說你受傷了,你還好嗎?」徐嫣姝心中恨意頗盛,卻沒理由也不敢發脾氣,便走上前幾步關切問道。

她今日抄了一天的佛經,剛準備休息才忽然得知了楚暮受傷的消息,就急急的跑了過來,哪知一來就看到眼前這一幕。

「表哥,我留在這照顧你吧。」徐嫣姝沒忍住道。

楚暮拒道:「不用了,有花拾在就夠了。」

沈花拾看着徐嫣姝惡狠狠瞪着自己,不禁沖着楚暮呵呵了一聲。

徐嫣姝急道:「以前都是我……」

「嫣姝,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已經定親,你也已經過了及笄之年,行為處事必要恪守禮法才好。」楚暮依舊是冷冷的態度,「你先回去吧。」

徐嫣姝忽然心痛如刀割一般,眼框裏終於沒忍住盈了水靈靈的淚珠。

「那表哥你早些休息。」說完徐嫣姝就跑了。

沈花拾看着徐嫣姝落寞的背影離開,一把推開楚暮,有些不忍心道:「你要不要這麼絕情啊,按說她也是你表妹,你倆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

「第一,徐嫣姝的母親姓王,徐娉婷的母親和我母親才是崔氏家族分支。第二,我比她大了五六歲,算哪門子的青梅竹馬。」楚暮不耐煩道。

「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啊?」沈花拾忽然看着他語出驚人。

楚暮卻只是習以為常的神情,淡定的反問:「何以見得?」

「要不然怎麼沒聽說過你有什麼風流韻事啊,像蘇九思啊,謝雲深啊,陸文景啊,桑鴻啊,就連桑洛衡,楊之棠,甚至寧楷哥哥多少都有那麼點八卦故事,你怎麼就沒有呢,不是不喜歡女人那是什麼。」沈花拾取笑他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楚暮抬頭看了她一眼,道:「你真是被陸文景荼毒的不輕。」

一聽這話,沈花拾忽然變了臉色,道:「說我就說我,你別扯別人啊。我這人最噁心連坐之罪了。」

這本是隨意探討的話題,但楚暮此刻專指了陸文景出來,沈花拾就覺得頗為不爽。她也不想扯大這個話題,但心中卻難平楚暮剛才說的話。其實想想楚暮無非也是隨口說說罷了,但說者無心聽着有意就是這麼來的,一時間便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此刻場面話已經不用再多說,沈花拾反而有些淋漓暢快之感。

楚暮見她這番言語,一愣笑道:「你不過和陸文景他們相處一年而已,交情就這般深了嗎?」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沈花拾不再開玩笑,停頓片刻冷笑一聲,繼續說道:「自然是借別人的福報。」

楚暮勉強一笑道:「何必這麼伶牙俐齒。」

「親情也好,友情也罷,我們欠他們一個沈花拾。」沈花拾道:「咱們當初約定過的,我可以幫你做事,可以維護承安王府的勢力和王位,但我不會做傷害別人的事,尤其是我在乎的人。」

沈花拾嘆了口氣繼續道:「你若想讓我毫無保留的輔助你,本來也是可能的。可你做錯了一步,你千不該萬不該教我有了感情之後才來啟動我。一年前我剛入京時多少就已經知道顏青青派我來的用意,那就是為了輔助你。可我卻遲遲沒有接到你和顏青青的號令,那麼現在,我已經不那麼想了。」

「竟然是我錯了。」楚暮回過神來,苦笑一聲。

「我一直有個疑問……沈花拾到底是怎麼死的?」她微笑的望着他,眼裏卻是堅定與凌厲。

楚暮一手去撫她的臉頰,一手拿出一隻梅花翡翠簪簪到她的頭上,神情古怪笑道:「沈花拾現在就在我眼前。」

兩個人的臉離的很近,他的手從她的臉頰劃到她的嘴角輕輕摩挲,再然後輕輕托起她的下顎,他的臉正在一點一點的壓過來。曖昧尷尬的氣息縈繞在兩人之間,看見沈花拾緊張卻又誓死無懼的神情,楚暮輕笑一聲臉龐在她左頰處若有若無的掃過。

「我認真的。」沈花拾忽然抓住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面孔突然露出更深的堅定,眼睛與他對視並未懼怕,「我不是說過了,我這個人,性子多變。」

楚暮蹙眉道:「你要背叛花谷?」

「我不會背叛花谷,也不會背叛楚世子。最起碼現在不會,可以後就看要楚世子如何取捨了。」沈花拾又道,「請你告訴我,沈花拾到底是怎麼死的,這很重要。」

「你只需要扮好沈花拾就行了,有些事不需要你過於操心。這些事你多思無益。」

楚暮鬆開她的臉翻身起來,道:「你走吧,這支簪子送給你了。」

「多謝楚世子。」沈花拾扭頭而去,回到自己的住所看着那支梅花翡翠簪子久久思索。雅緻出塵,晶瑩如玉,原來這就是世人眼中屬於楚暮的形象。她回憶起剛才楚暮的動作,他的手明明很冷很冷,但此刻留在她臉上的卻是淡淡的餘溫。

這一天過的真是難受,既不開心,又惹上一堆麻煩事。不過楚暮有一句話說的還挺對的,多思無益。但此刻她方明白病人的二心,若是人人都能做到聽從醫囑,保持歡娛,她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了。

……

回京路上,蘇九思與周承露同乘馬車而歸。兩人都是淡然的性子,話都不多,卻也都不覺得有什麼尷尬。

周承露來時候單獨乘駕,如今同坐了蘇九思的馬車就細細觀察起來。這輛馬車不同於其它貴族馬車的繁華錦繡,木刻的都是一些花草藥材。幾隻奇怪的小小金鈴正掛在車檐下,一搖一響,聲音十分清脆。讓人聽去心中十分寧靜。

馬車行了片刻,蘇九思開口問道:「父親總說這麼多年苦了你們父女,我卻還沒有機緣問起詳細,這麼多年你們父女在哪定居?」

周承露不知他為何又作此問題,靜靜答道:「蜀中。」

蘇九思又問道:「以何為生?」

周承露又道:「父親清流,教書為生。」

一聲馬叫,馬車急驟而停,小桌上的桐木擺件一個不穩掉在地上,金鈴一陣脆響。

馬夫勒住馬繩訴說緣由,道:「二公子,周姑娘,你們沒事吧,剛才差點撞到一個人。」

這麼大的動靜,兩個人都是紋絲不動,說兩個人都沒有武功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蘇九思未答車夫的話,自說兩人的:「確實有些蜀中口音。」

「是。」

「不過你手中的粗繭又是怎麼回事?」蘇九思拉過她的手放在她自己的眼前細看,笑道:「你自己也仔細瞧瞧。」

周承露不慌不亂的笑着反問道:「我父親是教書先生,我自幼跟隨父親讀書寫字,磨出一層粗繭很奇怪嗎?」

蘇九思輕笑了一聲,道:「有繭當然不奇怪,奇怪的是,你的粗繭長錯了地方呀。」說着將自己的手掌展開和她做比較,「你瞧,你的虎口和我的虎口一樣。我的虎口只是因為偶有練劍才長出來的粗繭,另外我寫字時的粗繭都在上中指,你的呢?你倒是和我講一講,你是如何讀書寫字的時候將虎口和下指抹上了一層粗繭。你有些聰明,可到底還不夠聰明。這分明是多年習武之人才能磨出的繭子。」

周承露輕輕拂開了他的手,笑道:「這又能證明什麼?」

其實兩個人就是在故弄玄虛,蘇九思的語氣倒也沒有刻意,只是周承露聽出了嘲諷。

兩人初見的那一晚就已經打起來了,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會武功?

「你倒也不必在這陰陽怪氣,直說吧,你昨天攔着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周承露一字一頓的問。

「我現在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說謊。」蘇九思重新扶正擺件,隨意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在外遊歷多年,各地多多少少也有些熟人。我讓人去查過,蜀中樂縣的確有一位名叫周彥的先生,但有心人也都記得周彥去世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你如今來投靠是不是晚了些?何況周大哥這麼多年有意避開安都亂局,你又為何違背他的意願來這裏呢?」

周承露像是思忖半晌,有些無奈道:「也許有一天你會因為自己無端的猜疑感受到自己的愚蠢,從始至終都只是因為你的多心。有些事情我不願意欺瞞你,所以我選擇不說。可是我既然肯說的,必然字字句句都是實話。」良久繼言道:「我家雖不是什麼大家,卻也世世清流,也算是詩禮之家。我從小秉承著父親的教導,由此,我這一生從不說謊。」

蘇九思依舊半信半疑,不由笑道:「先不說這話,是真是假。只是我的問題你還未回答,左顧而言他,我如何信你?」

「你想知道我為何七年前不來尋你們?」周承露挑明,「我已經有了意中人……我不想嫁給謝雲深。何況我爹遠離官場,本就是不想讓我們和朝廷有關的人染上絲毫瓜葛。若我嫁入候府,往後自然也不能獨善其身。我爹和謝候的故人之約,是我們有愧在先。但,我不後悔。我現在想做的事情就是解除婚約。」

「你倒也不必在這陰陽怪氣,直說吧,你昨天攔着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周承露一字一頓的問。

兩人對視之間,不約而同想起昨天發生的事。

當時那隻猛虎突然出現沖傷了好些侍衛直直向聖上奔來,桑洛衡、謝雲泱、沈朝夕等人當機立斷持物擋在前面與猛虎糾纏。而周承露剛從腰間摸出「長電」就被蘇九思制止了,他低低就留下一句話「不許上去,否則後果你承擔不起」,然後他自己就加入了打虎列隊。

「所以你說的後果是什麼?」

「除了蘇家的人,外人未必知道你會武功。既然如此,行事之時不妨給自己留幾分籌碼。」

周承露不禁吃了一驚,他這是讓自己隱藏實力?

「其實你進京的目的並不難猜測不是嗎?你既然想查那就去查吧,但不要拉着別人和你一起送死。」

「還請你放心,我不會連累蘇家。」

蘇九思琢磨她的話裏面有幾分真幾分假,不再步步緊逼。見他無言,周承露也懶得多吐一字,揣摩剛才蘇九思的字字句句。

先不論其他,蘇九思有一句話說的確實對。她手上的粗繭……如今她已選擇入京安頓,那背後不肯為人所知道事情還是要小心謹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念及此,她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蘇九思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她左手手起刀落,右手的粗繭被生生剜掉。

「你幹什麼?」

不過一瞬間,鮮血從周承露的手指間一滴一滴的掉落。儘管蘇九思也是見慣了生死血腥之人,但還是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叔父,該我問了吧。」周承露冷笑道:「這是叔父丟掉的香囊,被我撿到了。」

蘇九思從容淡定搖頭一笑:「我不明白。」

「那就讓我說的詳細一點。你怕是不知道我對香味十分敏感。你身上現在的香味和剛來清平園的時候是一樣的,可是狩獵會上你身上的味道卻很是異常。偏偏就在那時聖上遇到了猛虎,而恰巧猛虎肚裏又有奇惑香,你不要告訴我這都是巧合。」

「沒辦法,的確是巧合。」蘇九思從馬車座下取出香料遞給她,「我一向用的是菊安露,湊巧那日用的是蝴蝶衣。是這兩種味道吧。你若是有疑心,讓你手下的人去查就好了。」

……

沈花拾回京后倒沒能如願立刻進入大理寺,但回京后的這幾日也沒發生什麼大事,會考的日子也就這樣來臨了。

考試當日,沈朝夕仍然是早早的起來,依舊如往常一般淡然。沈花拾又是破天荒終於趕在啟程之前吃上了一頓早飯,兩人坐車前往國子監。

離國子監還遠遠的距離,就看到大道上擠滿了人,兩人只好下車而行,從側門而入。進去就看見盛蘭,楊珂珂和徐娉婷等人。

「娉婷姐姐,你們都來了啦。」

「那當然了,張學監天天往我們家跑,我爹再古板也招架不住他這般羅嗦。再說我爹前兩天才知道朝夕也來了,我爹怎麼會不同意?」說話的人正是徐娉婷,「何況嫣姝在家也是鬧着要來,王氏和我爹也只好同意了。」

徐嫣姝也來了?那真是沒想到。

「你呢?」

盛蘭洋洋得意:「那我肯定是要來的,你來我能不來嘛?再說如果我它日真有所成就,就我家那主母還敢招惹我。總之我整日在家也是被她嘮叨,還不如出來讓耳根子清凈清凈。」

楊珂珂自然是不用多說,她哥哥楊之棠剛領命國子監職責,她家肯定是要支持的。

沈花拾進考場之前看着祝餘一臉安慰沈朝夕「別擔心」的樣子,沈花拾撇了撇嘴,「我阿姐她閉着眼都得考第一,寧哥哥你還是擔心擔心我吧。」

「你考不了第一會不會哭?」

「為什麼要哭。」

「那不就結了。」

「……」

祝余裝作若無其事的路過她身邊,一臉微笑,「儘力而為。」

「……」

人數眾多,一共分了三個考場考試,沈花拾的一號考場在國子監最東邊,和盛蘭,楊珂珂,徐嫣姝同一個考場。

陸文景和謝雲深在最北邊的二號考場,徐娉婷和沈朝夕在最南邊的三號考場。

考卷開題,每人兩份驗紙。一份起草,一份答題。隨着監考台上的紅布揭開,眾人瞪大了眼睛確信上面的確只有兩個字:隨意。

一號考場的讀卷官是禮部尚書王泊毅。監視官是監察御史宴春之。

然而沈花拾並不關心這些人的來頭,也看不出來聖上派遣這些人監考對此試考有多大的重視。

她只關心這兩個字:隨意?

沈花拾內心咆哮,說的倒挺輕鬆,可就是越這樣不命題,越是讓人糾結。

四周的人也都在抓耳撓腮。噢,隔壁可能也就除了她那優秀的姐姐沈朝夕是個例外。嗯?還有周承露……

她剛才來的時候似乎沒看見周承露……周承露這個人倒是挺有意思的,只是太喜歡獨來獨往又來去無蹤,她又不喜和貴女們結伴,實在讓人摸不到頭腦。

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於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沈花拾盯着前方牌匾上的「為國求賢」,又聞着紫金雕花鼎中的幽幽香氣開始昏昏欲睡,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了架。不知過了過久,沈花拾不自覺伸了伸懶腰。

宴春之敲了敲她的桌子,提醒她,「注意考場秩序。」

「……」

還有半柱香時間,可她還在想題目。順着陽光的投射,隱約感覺到身後有人影緩緩而來。沈花拾眼光微斜,看見那人的足登靴,又看見那人的衣擺,直到看見那人的臉。

桑鴻也不再是往常那副打扮,這大約是沈花拾第一次看到他穿着如此隆重。他頭戴官帽,身着從省服,大紅裳盤領袍,上面是織金四蟒。腰系革帶,腰間掛飾用一玉珩一璜,最下是一玉花一玉滴。

看到他的出現,沈花拾忽然想起上次的事還未向他道歉,不過此時看到他,腦袋裏竟然靈感突現。

沈花拾默默念叨,看着桑鴻目不斜視的從她身旁經過,提起筆洋洋洒洒的寫下了題目。

這鬼天氣,此刻的窗外還有幾隻喜鵲嘰嘰喳喳的叫喚。

但願是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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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拾舊夢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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