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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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家所在的村沙崗王離俺村有一里地,因為近,姥姥有時在一天之內會來俺家幾次,就象串門一樣,姥姥之所以把媽媽嫁這麼近,也許就是為著近這一個字,姥姥只有我媽和姨兩個女兒,沒有男孩。在農村,沒有男孩的人家往往讓家裡的一個閨女招一個養老女婿,以備養老用,可是爸爸和媽媽是在公社林場自由戀愛結婚的,大概是要順著我媽媽的意願吧,才沒有招養老女婿的,況且,俺村離姥姥家是如此的近,就象一個村一樣,跟招個養老女婿沒有什麼兩樣的。爸爸又在公社林場工作,無論是去場里,還是回家,都要經過沙崗王村,所以爸爸總要拐到尋姥姥家去的,而且爸爸認識幾乎所有的沙崗王村的人。姥姥呢,對待爸爸真是比親生兒子都親,自己從外面弄了幾塊糖,都要想法讓爸爸吃一塊,有一次,我爸爸正在出糞,姥姥從家裡來了,看見了爸爸,就從衣兜里掏出幾塊糖給了爸爸,爸爸象孩子一樣接了過來,剝了一塊填進自己的嘴裡,然後,繼續出糞。

小時候,我們兄妹幾個,也象姥姥來俺家一樣,三天兩頭去姥姥家,有時家裡沒有人就找到地里,幫姥姥拾點柴火,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活之類的,有時天晚了,就睡在姥姥家裡。

姥姥的家門往南開,和人家是一個院子,北屋,西屋住的是姥姥的親本家,老的我們叫姥姥娘,年輕的叫姥姥和姥爺,媽媽在娘家的輩份是很低的。姥姥住東屋,是三間草房,北邊是床,南邊當廚房。我最愛吃的就是姥姥給我加工的雞蛋,她先把雞蛋煮熟。然後剝開皮,把裡面的蛋黃,蛋清用刀切一下,然後灑上鹽,小磨香油,我吃起來格外的好聽吃,這是我在姥姥家吃過的最好的飯,印象最深的飯,至今還能回憶起當時的香味。

姥姥是隊里的五保戶,糧食由隊里給,平時姥姥無事,收穫季節,就去地里拾一些麥子呀,豆呀自己回來,用木頭錘,錘掉外面的皮,以貼補糧食的不足。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姥姥好好的身體竟得了半身不隨,姥姥再不能獨自過日子了。於是,姥姥就在我家和姨家開始輪返住,姨父脾氣不太好,娘倆總是吵嘴,所以,姥姥不願意在她家住,爸爸呢,脾氣好,總是象一個孝順的兒子一樣照顧她,於是姥姥總是大部分時間在我家住。有一次,姥姥在姨家實在是不想住了,總是坐在院子里向外看,等父親去接她,姨說回屋吧,姥姥說,等國林他爹來接我呢,要不,你去送我吧。姨說,有來接的,哪有去送的,送,都是不想養活了,才送呢,叫我送你,我可不去送。等爸爸去接她時,她對爸爸說,你要是再不來接我,我就得碰死。姨說,你真是糊塗了,不想住,就得碰死嗎?

人一老,就好象又返回到孩童一般。

姥姥真是年紀大了,意識有些迷糊,說些胡話,於是媽媽就呵斥她,姥姥就說,你是嫌棄我了,我要是有個瘸腿的兒子也不會住到您的家裡,說得媽媽哭笑不得。

姥姥和姨父真是脾氣不對,當姥姥病重時,姨父也病重,當姥姥去世時,姨父也去世了,姨父臨死就沒能當成孝子。

姥姥的去世,也是媽媽最悲傷的時候,因為姥爺去世時,媽媽還在姥姥的肚子里,屬於墓生,按農村的風俗,墓生的孩子,是不能父母去送葬的,作為一個親生女兒,不能把自己的母親送到墳里,這時何等悲哀的事啊。所以,在人們把姥姥的棺材抬上車,向村外走去時,媽媽眼睜睜地瞅著遠去的靈車,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的,一堆人拉都拉不住。

媽媽是一個樂觀的人,平時總是很高興的樣子,在媽媽的一生中,我只見過媽媽的兩次哭,姥姥去世時的痛哭,還有一次,是痛失兒子的哭。

我記得,我大概有四五歲的光景。媽媽生了一個小弟弟,這個小弟弟一生下來就是一個豁嘴,吃奶吃不進去,很瘦,當時醫學也不太高明,沒有法子補,沒有法子縫,長到一兩歲的光景,他竟死了。

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我家的西屋是一順的草房,南面住著我的父母和姐姐,北面住著我奶奶和我哥哥跟我,屋外雨是下個不停,院子里地都是軟的,水因為太多了,都流向院子外面去。媽媽坐在西屋,放聲大哭,我們幾個小孩子嚇得不敢近前,奶奶說,哭吧,哭吧,哭哭就好受了。

後來,我聽說,我那短命的弟弟就埋在村西,沙崗王南的那座沙崗上,上面荒草護坡,堆著一坐一坐的小墳頭,這都是夭折的孩子的墳,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埋進自己的祖墳里的,只能埋在荒郊野外。這裡雖然草很多,可我們小孩子是不敢去割的,因為那裡隨處可見被狗拉出來的小孩子小衣服呀,小鞋子呀,甚至還有胳膊、腿呢,實在是嚇人。

後來,由於建房的多了,拉沙的多了,漸漸地那座沙崗就消失了,成了我心中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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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家所在的村沙崗王離俺村有一里地,因為近,姥姥有時在一天之內會來俺家幾次,就象串門一樣,姥姥之所以把媽媽嫁這麼近,也許就是為著近這一個字,姥姥只有我媽和姨兩個女兒,沒有男孩。在農村,沒有男孩的人家往往讓家裡的一個閨女招一個養老女婿,以備養老用,可是爸爸和媽媽是在公社林場自由戀愛結婚的,大概是要順著我媽媽的意願吧,才沒有招養老女婿的,況且,俺村離姥姥家是如此的近,就象一個村一樣,跟招個養老女婿沒有什麼兩樣的。爸爸又在公社林場工作,無論是去場里,還是回家,都要經過沙崗王村,所以爸爸總要拐到尋姥姥家去的,而且爸爸認識幾乎所有的沙崗王村的人。姥姥呢,對待爸爸真是比親生兒子都親,自己從外面弄了幾塊糖,都要想法讓爸爸吃一塊,有一次,我爸爸正在出糞,姥姥從家裡來了,看見了爸爸,就從衣兜里掏出幾塊糖給了爸爸,爸爸象孩子一樣接了過來,剝了一塊填進自己的嘴裡,然後,繼續出糞。

小時候,我們兄妹幾個,也象姥姥來俺家一樣,三天兩頭去姥姥家,有時家裡沒有人就找到地里,幫姥姥拾點柴火,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活之類的,有時天晚了,就睡在姥姥家裡。

姥姥的家門往南開,和人家是一個院子,北屋,西屋住的是姥姥的親本家,老的我們叫姥姥娘,年輕的叫姥姥和姥爺,媽媽在娘家的輩份是很低的。姥姥住東屋,是三間草房,北邊是床,南邊當廚房。我最愛吃的就是姥姥給我加工的雞蛋,她先把雞蛋煮熟。然後剝開皮,把裡面的蛋黃,蛋清用刀切一下,然後灑上鹽,小磨香油,我吃起來格外的好聽吃,這是我在姥姥家吃過的最好的飯,印象最深的飯,至今還能回憶起當時的香味。

姥姥是隊里的五保戶,糧食由隊里給,平時姥姥無事,收穫季節,就去地里拾一些麥子呀,豆呀自己回來,用木頭錘,錘掉外面的皮,以貼補糧食的不足。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姥姥好好的身體竟得了半身不隨,姥姥再不能獨自過日子了。於是,姥姥就在我家和姨家開始輪返住,姨父脾氣不太好,娘倆總是吵嘴,所以,姥姥不願意在她家住,爸爸呢,脾氣好,總是象一個孝順的兒子一樣照顧她,於是姥姥總是大部分時間在我家住。有一次,姥姥在姨家實在是不想住了,總是坐在院子里向外看,等父親去接她,姨說回屋吧,姥姥說,等國林他爹來接我呢,要不,你去送我吧。姨說,有來接的,哪有去送的,送,都是不想養活了,才送呢,叫我送你,我可不去送。等爸爸去接她時,她對爸爸說,你要是再不來接我,我就得碰死。姨說,你真是糊塗了,不想住,就得碰死嗎?

人一老,就好象又返回到孩童一般。

姥姥真是年紀大了,意識有些迷糊,說些胡話,於是媽媽就呵斥她,姥姥就說,你是嫌棄我了,我要是有個瘸腿的兒子也不會住到您的家裡,說得媽媽哭笑不得。

姥姥和姨父真是脾氣不對,當姥姥病重時,姨父也病重,當姥姥去世時,姨父也去世了,姨父臨死就沒能當成孝子。

姥姥的去世,也是媽媽最悲傷的時候,因為姥爺去世時,媽媽還在姥姥的肚子里,屬於墓生,按農村的風俗,墓生的孩子,是不能父母去送葬的,作為一個親生女兒,不能把自己的母親送到墳里,這時何等悲哀的事啊。所以,在人們把姥姥的棺材抬上車,向村外走去時,媽媽眼睜睜地瞅著遠去的靈車,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的,一堆人拉都拉不住。

媽媽是一個樂觀的人,平時總是很高興的樣子,在媽媽的一生中,我只見過媽媽的兩次哭,姥姥去世時的痛哭,還有一次,是痛失兒子的哭。

我記得,我大概有四五歲的光景。媽媽生了一個小弟弟,這個小弟弟一生下來就是一個豁嘴,吃奶吃不進去,很瘦,當時醫學也不太高明,沒有法子補,沒有法子縫,長到一兩歲的光景,他竟死了。

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我家的西屋是一順的草房,南面住著我的父母和姐姐,北面住著我奶奶和我哥哥跟我,屋外雨是下個不停,院子里地都是軟的,水因為太多了,都流向院子外面去。媽媽坐在西屋,放聲大哭,我們幾個小孩子嚇得不敢近前,奶奶說,哭吧,哭吧,哭哭就好受了。

後來,我聽說,我那短命的弟弟就埋在村西,沙崗王南的那座沙崗上,上面荒草護坡,堆著一坐一坐的小墳頭,這都是夭折的孩子的墳,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埋進自己的祖墳里的,只能埋在荒郊野外。這裡雖然草很多,可我們小孩子是不敢去割的,因為那裡隨處可見被狗拉出來的小孩子小衣服呀,小鞋子呀,甚至還有胳膊、腿呢,實在是嚇人。

後來,由於建房的多了,拉沙的多了,漸漸地那座沙崗就消失了,成了我心中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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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思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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