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遺憾落幕

梅利把裝羽蛇卵的瓶子放進背包之後，客房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他們不及應答，瑪格麗特便推開門走了進來「姑娘....」壯碩的老婦人火急火燎的闖了進來「你的治療成功了嗎——」

說話間對上梅利的眼神，藥劑師老太太終於看到了衣衫不整的米蒂亞和只套著短褲的梅利，不由得止住了話音，然後她大笑一聲又走了出去，關上了門。「我欠你一塊硬幣，根特！」他們隔着門聽到她的聲音，聲音透著喜悅「他果然活着！」

梅利的臉火辣辣的，他迅速從包里掏出一件新衣服，就連米蒂亞也一度顯得有些尷尬，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了紅暈。

他們穿好衣服后，走到商店的前面，發現瑪格麗特正在收拾東西，而根特則站在角落裏抽著煙。瘦弱的旅店老闆看起來很累，但好在昨晚的場景沒有變得更糟。泰特也在屋子，正站在架子上，一看到梅利出來，立即發出歡快且急促的啁啾聲向他飛撲過去，落在它主人那亂糟糟的棕色頭髮上，張開翅膀依偎著便不再下來。梅利聳了聳肩，就隨它去吧，讓它暫時呆在那兒。

瑪格麗特眼中帶着笑意看着他們倆，梅利能夠平安被救回來確實讓她感到驚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梅利他們究竟遇到了什麼。而根特顯然並不着急，他跟梅利打了聲招呼便徑直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帶着一條新鮮出爐的麵包和一罐蜂蜜回來了，老旅館主總是那麼懂事。於是梅利就一邊就著蜂蜜吃麵包，一邊將他倆到達科林老巢遇見的情況娓娓道來。包括在路邊看到白骨京觀，骷髏花園，在科林的屋子裏殺掉陷入『微光』世界的老巫師，以及最後遭遇羽蛇的千鈞一髮——至於那些孩子們的屍骨，梅利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他們倆。瑪格麗特和根特聽完之後無限唏噓，雖然早已猜測孩子們存活概率渺茫，可當猜測得到證實還是有些傷感。

直到梅利和米蒂亞將整條麵包和半罐蜂蜜吃完，梅利才講述完事情的經過。他舔了舔手指上粘稠的甜味，提到他們離開的太匆忙了，他把長劍卡在了科林身體里，米蒂亞也丟下了他的弩，想要返回科林老巢里取回東西。根特和瑪格麗特當即提出同行。這次，梅利沒有拒絕。

然後根特便先行離開了，他要去給老白馬掛一輛上一駕舊馬車。

梅利三人隔了一會才出門，走在外面的街道上，呼吸著秋日清冷的空氣，梅利感覺狀態恢復了一些。一旁的米蒂亞米依舊穿着她的巫師長袍，手裏拿着帽子，經過昨晚一遭，她已經不再顧忌了。早起活動的居民望見他們，嚇得紛紛讓道，驚恐的眼神不是瞟向米蒂亞。瑪格麗特和米蒂亞相視一笑，梅利疑惑不解的向她們投去詢問的眼神。

他們依舊在旅館門口與根特匯合。根特騎着白馬，而梅利則和米蒂亞、瑪格麗特坐在後面顛簸的馬車上出發了。他們午後才到達科林入口前的骷髏花園時，儘管來時已經聽梅利說過這些，但瑪格麗特仍驚恐地看着白骨京觀和小道上被掩埋的屍體，根特則克制很多，畢竟年輕時上過戰場，他只是面色陰沉，悲傷地搖著頭。

從那裏走到科林屋子的入口只有很短的步行路程，梅利交代根特和瑪格麗特跟在後面，等他們先進去，確保裏面沒有任何問題，再讓他倆進來。正午的陽光很耀眼，但光線並沒有照射進房子之內，梅利仍然拿出他的長柄煙斗，來照亮他們的前方——這裏的黑暗似乎不那麼令人生畏了，根特和瑪格麗特在他們身後好奇地張望着，

看着梅利和米蒂亞慢慢走進屋子裏。

屋子的通道里仍然散發着燒焦的羽毛的味道，羽蛇的喙靜靜躺在地上，一切都像他們昨天離開的樣子；這些米蒂亞拿出一塊布包住羽蛇的喙，然後把它放進梅利的包里。雖是死物，但它仍然鋒利，且保留着部分毒素，是不可多得的材料。科林靜靜地躺在地板上，屍體早已不再散發藍光，與普通的死屍無異。

梅利將長劍從屍體的胸口拔出，手裏的光源湊近屍體，以期更仔細地觀察老巫師。科林穿天藍色的長袍，長袍上用黃色的線織成玫瑰的圖案，雖然現在已經被撕破了，且沾滿了污漬，仍掩飾不了它的精美。科林緊閉着雙眼，臉頰瘦削，略帶憔悴，但神情並無痛苦。花白的長發四處散落着，銀絲他敞開的長袍間掠過，長袍之下其他衣服也做得很花哨——一件白色蕾絲的荷葉邊襯衫，乾淨的綠色馬褲，還有一雙長到大腿中部的黑色尖頭靴子。此刻都被鮮血浸透了，除了梅利刺在胸口的劍，米蒂亞射出的弩箭也擊中了他的內臟。

老巫師的左手的食指上戴着一枚巨大的金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看起來是很好的寶物，但梅利的注意力並不在戒指上，他發現更有趣的東西，系在科林腰帶上的一把短劍。刀柄點綴著寶石與金絲，很是華麗。但真正讓梅利訝異的是刀柄上蝕刻的圖案。那是一隻雄鹿的頭，長著分枝的長角。他從科林腰帶上解下帶鞘的刀刃，拔出短劍。只見刀刃是由漆黑的金屬製成的，暗星鐵。與他獻祭給狐狸臉的匕首一致。沒有人知道狐狸臉為什麼渴望這些東西。

他們收好東西之後，又返回入口把瑪格麗特和根特叫了進來。瑪格麗特顫抖著走進廢墟，用大聲抱怨趕走自己內心的恐懼，而根特則一隻手放在劍上，一手舉着火把默默地走在瑪格麗特後面，視線巡視着周圍的一切。直到走到科林的屍體旁，他瞪大了眼睛，低下頭悲傷的看着。

「可以確定就是科林」根特看了一會兒，抬手擦拭掉眼角的淚水「他的樣子依然像我多年前見到的一樣。」他彎下腰半蹲在屍體旁邊，從巫師的手指上取下那枚戒指，這讓梅利頓時緊張了起來，雖然他沒有在戒指上感應到魔力波動，但普通人擅自動巫師的戒指恐怕不是什麼好主意，哪怕這個巫師此刻已經死了——根特顯然知道梅利所擔憂的「不用擔心，小夥子。這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是很久以前我送給科林的禮物。」說着，他用粗糙的手指輕輕地把它翻過來，看着藍寶石在光照下閃閃發光，然後把它扔給了梅利，梅利靈巧地接住了它。「收著吧，不用拒絕。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收回這枚戒指了，它只會讓我想起科林的遺憾收場。」

梅利不再多說什麼，把戒指放進背包內格的袋子裏。接着他拿出剛剛收起來的短劍，拔出鞘露出黑色的劍刃給根特看。「你知道科林是從哪裏弄來這把短劍的嗎？」

根特將短劍握在手中，微眯起眼睛看着，接着將它舉起靠近火把，火焰的光芒在黑色金屬上跳動。「是的……我想我記得在哪裏見過這把短劍。大概是在麻煩發生的前一年左右，那時候銀魚鎮還有很多過路的旅人光顧，我的旅館當時生意還很不錯。有一天，一群年輕人來到了銀魚鎮，就住在我的旅館上……我不記得當時的具體人數。他們一聽我們這兒附近有一位巫師，便興起去拜訪的念頭。雖然我有點擔心，但覺得哪怕發生衝突，以老科林的本事應付起來也綽綽有餘。好在最後並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在年輕人離開后的第三天，我來到這裏，科林當時就給我看了這把短劍，說其中一個年輕人用它來換取一些小飾品。」

「那你知道那伙人離開銀魚鎮之後後去了哪裏嗎？」

根特搖了搖頭，把刀遞還給了梅利。「這就不清楚了，銀魚鎮當時人來人往的。我不可能去注意到某些人的去往。」梅利嘆了口氣收回短劍，不再追問老旅店主。

接着梅利和米蒂亞帶着他們走到廊道盡頭，來到被水淹沒的樓梯間里。看到水幾乎漫上一樓，根特瞪大了眼睛。「我以前來的時候並沒有淹水」他解釋說。「下面還有兩層，樓下是他的實驗室，以前科林大部分時間都在下面兩層度過。很難想像，現在變得這麼糟糕，也不知道下面情況如何。」

跟梅利猜想的沒錯，樓下果然是老巫師的實驗室，只可惜被睡淹沒了。梅利略帶沮喪地看着水面。有那麼一刻，米蒂亞幾乎以為他要潛入水中一探究竟。或許是覺得水下太危險，他並沒有付諸行動，而舉起煙斗的光源貼近水面，從而露出沉沒在水中的一堆白骨。

預料之中的情形，沉穩的老旅館主再也剋制不住自己，渾身顫抖著咒罵了起來。瑪格麗特更是無法忍住抽泣，頓時淚流滿面。這位嚴厲的老婦人比米蒂亞和梅利所預料的還要激動，她緊緊抓着根特的手悲痛的哭泣著。「至少現在我們找到孩子們的遺體，他們不再不明不白的。」根特試圖安撫瑪格麗特，而後褪起褲腳走入水中。樓梯太過狹窄，梅利無法下去幫忙，只能出去馬車上取來幾個麻布袋子，之後三人默默目視着根特把淹沒在階梯的遺骨一一拾起。

離開的時候，米蒂亞讓梅利把那棵葉子帶詭異藍色小樹苗帶到外面，放在陽光底下。陽光普照之下，樹苗的葉子比黑暗中要更為鮮艷。米蒂亞盤腿席地坐在它旁邊，目不轉睛地盯着它。不一會兒，它那如柳樹一般的枝葉在根特和瑪格麗特好奇的眼光下飛舞了起來，每片樹葉都舒展開來，枝條向著太陽的方向伸展着，枝葉抖動間發出沙沙響聲。米蒂亞抬起頭對上梅利的目光，搖了搖頭。「可以肯定的是，這顆小樹苗里存在着一個小孩的靈魂」她說着回頭看了一眼另外二人，「我無法和他有效溝通，他好像變成樹木沒多久，還沒能學會樹的語言。但似乎對人類的語言也知之甚少，應該是生前年齡太小還沒能學會說話。」

「你覺得…會不會是半年前失蹤的小雅各布？達爾森家的孩子？」瑪格麗特擦去眼中新泌出的淚水突然開口說到。

「很有可能是那孩子。姑娘...你能救救他嗎？他失蹤的時候才不到兩歲...」米蒂亞抬手制止了根特。「我沒有辦法讓他重新變成人，我現在還沒有這個能力。或者那些資深的巫師能夠把他的靈魂從樹木里抽離出來，但你們還需要重新找一具軀體，而且他在樹上待的時間越長，與樹的同化就越嚴重...時間長了，可能就再也無法剝離了...」

老婦人突然大聲哭了起來，根特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手帕遞給她。

米蒂亞似乎覺得很慚愧「我...對不起..」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不想欺瞞你們，不能給你們虛假的希望。或許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接受他是一棵樹，而不是想着怎麼把他變回來。如果把他載種在銀魚鎮里，給他陽光和水，他就能茁壯成長，往後漫長的時光里他都能見證銀魚鎮的變遷。畢竟，樹木總是比我們活得更長...」

「我有個疑問，我不明白...」根特撓了撓他的額頭「你們說是羽蛇吃了其他孩子，而科林把雅各布變成一棵樹？」

「有太多無法理解的事情，我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梅利回答。「或許只有進入『微光』世界才能理解科林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