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李偉龍

好朋友李偉龍

楊葉在城中村上小學時,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的名字叫李偉龍。他們倆從小學三年級便認識了,中學的時候也在同一所中學,說他們是一塊長大也不為過。

他們兩家都是從外地到西安謀生的。不過跟楊葉不同的是,李偉龍他老家家是陝西渭南的,所以他也算是半個西安人。如果說李偉龍他們家在西安還是有根的,楊葉家則是一點也沒有,屬於純粹的外地人。

李偉龍的爺爺奶奶是石棉廠的工人,他們在石棉廠幹了一輩子活。石棉廠倒是沒有虧他們,臨近退休時還給他們分配了房子。小時候,楊葉和李偉龍經常去他爺爺奶奶家玩耍。

李偉龍爺爺和奶奶的房子是單位分配的三居室。在二十世紀初,這房子已經很牛逼啦!在那個時候,大部分家庭一家子都擠在城中村的小屋子。一般也就三十平方大小,就塞了一家子。

李偉龍他爸爸嫌進廠打工沒出息。進去社會後,一直做小販賣水果。從事著跟楊葉家一樣的工作,楊葉的母親在楊葉上小學的時候也賣了好幾年水果。

不過李偉龍家一直就在汽車站口擺攤。那裏人流量大,所以收入還是很可觀的,比進廠打工強太多啦!

在楊葉的印象中,李偉龍的父親話不多,屬於面無表情的那種。小時候經常聽李偉龍說他爸收拾他一回挺狠,連木棒都能用上。每當他挨得狠的時候,他媽都要過來護他。不像楊葉家裏,楊葉他媽不添油加醋就不錯啦!

不過李偉龍的父親,在李偉龍遇事的時候,還是很護犢子的。就比如說楊葉和李偉龍打架那回,他爸就拽着他找楊葉算賬。

當兩位好朋友過了幾天又和好的時候,楊葉去找李偉龍玩耍。他的爸爸眼一瞪就對楊葉說:「我不喜歡你,你從我家出去。」

楊葉本來就不是一個太皮實的人,被他這一黑唬。在以後的多年裏,只要見到他爸,楊葉的心就沒有平靜過。當楊葉已經是兩位孩子的父親時,回過頭來想這件事的時候。他覺得李偉龍他爸也太小氣啦!怎麼能跟一位孩子計較呢!

不過他爸還是個很硬氣的人。聽李偉龍說有一回,有個人到他家的攤位上買水果,已經過好稱啦!但是買主卻不要啦!李偉龍他爸氣的跟他吵起來啦!

這時管他們那片的城管過來了,這個城管還跟這個買水果兒的人還認識。可就是這樣,李偉龍他爸也不買賬,硬是讓他把水果買了。

不過什麼事情都要講究底氣,李偉龍他爸敢硬扛城管,也是有原因的。他家本身就是陝西人,西安本就是他半個家,不存在出門矮三分一說,再說啦!李偉龍他爺爺在西安混了一輩子啦!多少都有點人脈關係的。

李偉龍的媽媽也不愛說話,是一個比較溫和的人。聽李偉龍說,每當他犯了錯誤時,他的媽媽也不會對他苛責太多。當他的爸爸要收拾他的時候,他的母親多半也會攔著。他的父母屬於典型嚴父慈母型。

李偉龍的性格不像楊葉,這傢伙的膽子非常大。小時候,楊葉和李偉龍還有其他的同學,經常都會在城中村的樓頂玩耍。因為村子湧入了大量外地人,原來的村民不斷地違規加蓋房屋。這樣子就可以多弄出幾間房子,多收點房租,然後舒舒服服的當房東。

因為不斷的加蓋,所以樓頂的高度相差很大。並且樓層之間距離也很近。甚至於,翻越一堵牆就是另一家的屋頂了。這也成為了楊葉和同學們的樂園。

楊葉記得有一次,

李偉龍沿着房沿跑過來,跑過去。旁邊的同學們看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啦!因為房沿旁距離路面足足有三十幾米高,這要摔下去,連重殘的機會都沒有。

可這傢伙,像沒事人一樣跑過來跑過去。當真叫一個虎呀!楊葉的同學張東才和李楠,看見李偉龍這樣跑,也趕緊過去試試。可沒走多遠就嚇得退到旁邊。

楊葉原本是在那裏看熱鬧的,李偉龍沖他喊道:「就你膽子小,他倆都敢溜一圈,你都不敢。」

楊葉的膽子確實很小,不過他卻很要強,自尊心也強的厲害。他聽李偉龍這樣說他,心裏哪能願意。他把心一橫,就上房岩上溜了一圈。

說真的,楊葉在房岩上走的時候,心裏撲騰的厲害。下來的時候,兩條腿都是軟的。李偉龍,李楠,還有張東才看見這傢伙真的走了一圈。趕緊齊刷刷的給他鼓掌,同時一起喊道:「好,好,好。」

等到楊葉長大成人後,回想起這件事的時候。他都會責怪自己當初年齡太小不懂事,如果摔下來了,那還得了。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說啥都不能做這傻事。

李偉龍和楊葉也經常偷偷跑到城中村附近的游泳場去玩。記得那年游泳場沒有開放,所以池子也沒水。不知道是誰出的餿主意,提議把地磚放到屁股底下,然後從滑梯上像玩水一樣溜下去。

本來就是大熱天的,楊葉並沒有他們的精神頭。他本身是在家裏玩遊戲機的,被這幾個傢伙拽過來。楊葉見他們都從滑梯上滑落下來,所以他也拿了塊瓷磚墊在屁股底下,當他坐上瓷磚衝下去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不對勁,因為他爬的太高了,所以俯衝的力道太大。

楊葉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啦!要知道。那幾個傢伙爬的低,所以都停在了滑梯上。但他就得從滑梯上飛出去,摔在乾涸的游泳場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李偉龍這傢伙大聲喊道:「兄弟別慌,我來了。」隨即兩手扶著滑梯,身子倒后,用兩隻腳擋着滑梯口。楊葉衝下來的時候,被他的腳擋着,算是躲過一劫。如果摔下去,屁股都得成兩半。

有的時候李偉龍確實對楊葉蠻仗義,不過有時候楊葉也沒少挨這傢伙擠兌。李偉龍性格外向,交往能力強。李楠,張東才跟他的關係親近點。他倆只要鬧了什麼矛盾,李楠和張東才向來是幫人不幫理。三個人你說一句風涼話,他說一句風涼話刺激楊葉。用現在的話講,那是看不慣,卻又干不掉他們。

李偉龍在學校也不是挨欺負的主兒。別說在班裏,就是比他大兩歲的,也被這傢伙拿掃帚追的滿學校跑,簡直就是個「亡命徒」。

在班裏,雖然李偉龍學習差勁的厲害,不過班主任胡老師還是挺喜歡這傢伙的。聽李偉龍說,在放學的時候,胡老師經常都會把李偉龍留下來,讓他閱讀自己收藏的小人書。

並且李偉龍犯錯的時候,比如沒有完成作業,或者跟人打架的時候。胡老師一般都會放他一馬,最起碼不會讓他叫家長。要知道家長被叫到學校,難免被老師數落。家長臉上掛不住,孩子回家肯定遭殃,這是鐵的規律。

其實說實話,胡老師對楊葉也不錯。那是因為楊葉總喜歡讀課外書,所以肚子裏多少有點墨水,語文成績是說得過去的。正好胡老師就是教語文的,當老師的一般都會對學習成績好的學生高看一眼。

楊葉有一段時間,作業總是寫的太過潦草。胡老師就把他叫到辦公室里,寫了一張紙條讓他交給他的父母。紙條上寫着:「這孩子,最近作業寫的太亂,希望以後能認真書寫。」

楊葉沒有那麼傻,回頭便把紙條扔了。不過回過頭想一想,胡老師也就是嚇唬他一下,那紙條本來就是寫給他的。

還有一次,楊葉和班裏的一個女生鬧彆扭,這女生竟然把楊葉的書扔到了一樓。換成別的學生,肯定會從樓梯下去把書撿回來。

可是楊葉不一樣,他和李偉龍一伙人,在城中村的樓頂爬來翻去習慣啦!他直接就跳出窗戶,用手巴主牆外面的鐵欄桿,隨即用腳蹬著牆面,直接跳了下去。

不過這次楊葉的運氣並不好,他的衣服掛在了鐵柵欄上,整個袖子都被掛爛了。

胡老師知道這件事後,心裏立馬咯噔一下。她想着這小傢伙衣服掛爛了是小事,幸虧沒有從二樓摔下來。要是摔下來有個好歹,可怎麼向家長交代。

胡老師嚴厲的批評了該女生,也算是替楊葉主持了公道。放學的時候,她特意送楊葉回家。因為她知道,依這孩子的秉性。回家后絕對不會向父母提這件事的。況且衣服爛了回去也要挨他父母的批評。

胡老師見到了楊葉的父親后,便對他說明了情況。告訴他的父親這件事不是楊葉的過錯,並對他的父親說:「這孩子其實很懂事,你們可以對她管教的松點。」

因為胡老師向楊葉的父母說了實情,父母不但沒有責怪他。還好言好語的對他說:「有啥事別總瞞着我們,回來儘管說,我們不能總打你呀!」

這樣溫馨的畫面在這個家裏出現的次數並不多。

但是因為一件事情的發生,使楊葉特別記恨這位老師。事情是這樣的,楊葉上小學的時候,班裏開設的就有電腦課。因為電腦是特別稀罕的東西,所以班裏要求每次上課都要穿上鞋套。這樣做是防止灰塵進去電腦主機,讓電腦受到損害。

可楊葉是個忘事兒重的主兒,這節電腦課他又沒有帶鞋套。電腦課是上不成了,他就只能在班裏獃著啦!不過他也不在意,反正就是去上課了,也是無聊的坐着。

畢竟這些電腦課啦!音樂課啦!還有什麼自然,英語課啦!都是不考試的,所以基本也沒人學,到了教室也都是玩兒。

學習也就學習個語文和數學,別的全憑自己興趣。到了下午,只上兩節課。作業隨便一寫,就可以和夥伴們在一起打乒乓球啦!踢毽子啦!

等到暑假的時候,楊葉和李偉龍等小夥伴就會偷偷翻進動物園,免費參觀動物,或者去游泳館免費蹭水玩兒。沒事的話,他們也會幹點小偷小摸的勾當,在蓋房子的工地里偷點鐵塊去賣錢,有了錢換成遊戲幣打遊戲機。

雖然童年有諸多不幸,但是對於楊葉來說,依然有很多美好的回憶。小孩子的心總是最容易滿足的,有個糖吃,能和小夥伴玩耍會兒,內心便充滿了快樂。

等到我們長大的時候,又有太多的羈絆困擾着我們的內心。我們內心充滿了太多的慾望,沒房子的時候,我們想要房子,有了房子還像要商鋪,有了商鋪我們還要更多的金銀。我們內心的慾望永遠也填不滿,也終因貪慾埋沒了我們的本心。

老子千百年便說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反觀現在的孩子,比起楊葉那一代來說。活的還真不容易,上小學的時候就要排名次,分高低。放學之後還要上各種興趣班,到了晚上還要趕作業。一天到晚也沒有時間玩耍,雖然生活的很富足,但是快樂卻沒有多少。

楊葉在教室沒有實在沒事幹,就站起來溜達會兒。這時胡老師從這裏路過,他詢問楊葉為什麼沒去上課,楊葉向她訴說了詳情。胡老師聽他說完沒多說什麼,只是叮囑他下次把鞋套戴上,說完就回自己辦公室了。

人要倒霉啦!喝口水都是塞牙的。同學們下課後,班裏有個女生叫於秋艷。他包里有七十二元錢不見了,這錢是準備上交的報名費。

胡老師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楊葉。因為他親眼發現楊葉獨自在一個人在教室溜達,具備偷錢的時間和機會。

不過這可把楊葉冤枉死了,楊葉雖然在學校外經常和李偉龍等人偷點東西。但是說到去偷同學的錢,楊葉還沒有這麼下作。

可胡老師咬定了就是楊葉乾的,她把楊葉叫到辦公室。面對班主任的質問,楊葉心裏有話,可是一向喜歡沉默的楊葉,卻慣性的選擇了閉嘴。

上課的時候,楊葉的腦子裏始終想着這件事情。他越想越覺得越委屈,越想越覺得不平。他終於選擇鼓起勇氣為自己辯護。

放學的時候,楊葉找到胡老師。他不好意喊她,只是怯弱的拉了拉她的衣服。胡老師見他拉自己的衣服,她知道這孩子雖然嘴拙點,但是心裏還是挺活泛的。他一定是為了於秋艷被偷的錢找自己來的。

胡老師把楊葉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她對楊葉說道:「孩子,你有什麼要說的,說出來吧!」

楊葉沉默了一會兒,話頂到嘴上。可就是說不出來,他猶豫了一會兒便鼓起勇氣說道:「胡老師,我給你寫出來吧!」

胡老師給他拿了一張紙,然後對他說道:「那你寫在這張紙上吧!」

楊葉寫完后,交給胡老師。胡老師看完紙條。滿臉狐疑的對他說:「錢就是你偷的對嗎?你來找我承認錯誤的是嗎?」

楊葉被她的問題弄得一頭霧水,他拿過紙條一看。只見紙條上寫着:「老師,錢我偷。」

楊葉這才知道,自己剛才太過慌亂。竟然少寫了一個字,他原先是想寫:「老師,錢我沒偷。」

楊葉急忙為自己辯護道:「我少寫了一個字,老師,錢我沒偷。」

胡老師被他弄的也糊塗啦!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斷這樁案子。一擺手,便讓楊葉回教室了。

等到上語文課的時候,胡老師當着全班的人說道:「至於於秋艷的錢是不是楊葉偷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確實看見了他一個人在教室溜達。」

胡老師這樣說話,猶如一道閃電劈過楊葉的頭頂,他一下子便楞住了。在期中考試結束后,按例開了家長會。

在這次家長會,胡老師竟然當着全部家長的面說錢就是楊葉偷的。母親回到家中,便呵斥楊葉偷了同學的錢。楊葉沖她喊道:「哪裏是我偷的,她胡說。」

於秋艷的七十二元錢,楊葉家並沒有賠給她。可這件事對於楊葉的影響卻很大,背上一個「小偷」的罪名,他始終覺得沒有辦法在班裏抬起頭。這件事也成為了他心中的陰影,讓他揮之不去。從那個時候他就特別想離開這個班級,離開這個讓他感覺窘迫的地方。

如果楊葉是一個性格外向的人還好說點,可他的內心卻是那麼脆弱,這件事對他的成長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小時候,老師總會讓我們寫一種作文。作文的名字叫做《我印象最深的事情》,而對於這類作文,很多學生都會這樣寫道:「我有一次發燒了,某某來照顧我,我的眼睛濕潤了。」

隨着時間的沉澱,於秋艷這件事情成為了楊葉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打開記的大門,他能清晰的看到那個無辜的孩子,因為內心的窘迫,拿着樹枝在地上寫道:「我難呀!騎虎難下呀!」嘴裏同時也在不停地念叨著。

楊葉總會跟李偉龍提起這件事情,李偉龍說道:「兄弟,我相信你。錢絕對不是你偷的,如果是你偷的,你絕對不會向我說這麼多次。」

而對於李偉龍,楊葉對他的感情是很深的。李偉龍不但性格和楊葉截然相反,就連身材也跟楊葉不一致。李偉龍個子不高,吃的比較胖。楊葉則是個子高,體態瘦。

李偉龍這傢伙,膽子大,敢說敢做,凡事講究隨遇而安,沒什麼太大追求的,屬於神經比較大的那種。

而楊葉則是膽子小,遇事總喜歡在心裏盤算的那種。並且為人比較偏執,喜歡追求完美,屬於神經異常敏感的那種。

雖然他們一起長大,成長環境卻截然相反,這造就了兩個人完全不同的性格。而不同的性格也決定他們要走不同的路,一條路平坦,一條路崎嶇。

隨着歲月的流轉,楊葉終於明白了,他為何對李偉龍的感情那麼特殊。因為他彌補了楊葉身上所有的缺失,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是楊葉內心深處最為嚮往的。

二十年後,楊葉和李偉龍已經多年沒有聯繫了。楊葉那天去菜市場收賬,他眼睛餘光掃過,突然間,他意識到了什麼。他轉過身來喊道:「李偉龍,你是李偉龍吧!」

李偉龍轉過身來,看了楊葉半天。才認出楊葉來,他驚訝的說道:「你是楊葉,你變化也太大了呀!鬍子都這麼長了,頭髮也少了這麼多。」

是呀!時間哪裏能放過任何一個人,歲月是一把殺豬刀,刀刀追人砍呀!昨日還是放蕩少年,今天滄桑早已佈滿臉頰,怎麼能讓人唏噓不已。

李偉龍旁邊站着一位女人,女人牽着一個孩子。楊葉對李偉龍說道:「這是你孩子吧!」

李偉龍說:「這是我兒子,五歲啦!」

楊葉說:「我現在有兩個女兒啦!」

李偉龍說:「女兒好呀!沒有負擔,我有了兒子以後,就把原來的工作辭了。現在擺弄個豆腐攤兒,希望可以多掙點。」

楊葉經常和賣豆腐的商戶打交道,他深知這一行的艱辛。每天早上三四點就要起床,給人配送豆腐。

楊葉說道:「賣豆腐很辛苦的呀!你能受得了這份苦嗎?」

李偉龍笑着說:「賺的著錢就不辛苦啦!再說啦!我娃這開銷越來越大,不增加點收入真不行呀!」

楊葉說道:「你真厲害。」

他們兩個人聊了一會兒,互相加了微信便道別了。楊葉之後熱心的邀請李偉龍出來吃飯,都被他婉拒了。

楊葉知道這是被人嫌棄了,他沒有再厚著臉皮再去聯繫老朋友。時間匆匆流逝,自己不過是別人生命中的過往而已。因為不一樣的經歷,他珍重的東西被人像破鞋一樣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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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路燈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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