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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十幾分鐘的路程，硬是給鄭興旺走了近四十分鐘。

五點半不到他就走出了機關大院。

周六了，即使是政府機關也都有那麼一些人早早地就離開了單位，不管手頭的工作有沒有做完，反正一到周六大多數人都自然而然地鬆懈了下來，那些個老闆板的、守規矩的，別看他們一本正經地在辦公室呆著，其實那心也就早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用鄭興旺單位領導的話說，「這些不走的人，還不如那些早走的呢！看著他們假積極的樣子，叫人心裡不舒服！」。

每次聽到領導說這句話的時候，鄭興旺都是輕輕一笑，然後快速收拾辦公桌，給領導一個鬼臉后就不見了蹤影。

其實，他是比較了解領導的，只要有那麼幾個裝模作樣的人在辦公室呆著，領導也就不好意思及不早地走了。雖然心裡不舒服，還得上前問一問幹得什麼工作，表示一下關心，最後也不會記憶給堅守崗位的這幾個說幾句表揚和肯定的話。

那家飯店，鄭興旺陪領導去過一次，老家大隊書記來省城辦事，鄭興旺是在這請他吃的飯，今天算是第三次了。

這大夏天的，飯店基本都要到晚上六點半之後才開始營業，更何況這國營飯店不到規定的點是絕對不可以開門迎客的。

鄭興旺先是在省城那條著名的河的靠近那條南北衚衕的河邊北岸的那座碼頭的西側的那棵大楊樹底下坐了下來。

青石板鋪就的碼頭台階，歷經歲月的風霜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稜角，與臨河的那幾塊青石板相比，他屁股底下的這塊色質更?了一些，這可能是它比河邊的那幾塊日照的時間更長了些。

雖然中午過後太陽基本就曬不到這塊石頭了，老楊樹的濃蔭擋住了太陽的光線，卻阻隔不了那熱流與青石板的交流。在上面坐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鄭興旺是越坐越感覺水舒服，那溫度有將自己的屁股捂熟的意味了。

他索性起來拍拍屁股走到了那台階的最低下一層，這會兒的河面，雖然仍有落日餘暉的照耀，但明顯是比那老楊樹底下涼爽了許多，原來那老楊的濃蔭也擋住了樹蔭下熱氣的散發，河面的風這會是最喜歡與熱浪做伴了，熱浪溫暖著河面的風，河面的風溫柔著熱浪，兩相悅，互包容。

鄭興旺剛才還後背沾著的襯衫，這會已經和後背分開了。白襯衫的優勢這會就顯現出來了，從後背看過去，鄭興旺的那白色的襯衫，依然乾淨挺括的很，要是深色衣服這會就不一樣了，那白色的鹽斑肯定要影響到形象的。

雖然看不到，但能夠感知了這一點的，這會鄭興旺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去換老頭衫了，他知道自己的老頭衫不是黑色就是深藍色的。

從河的北岸往南岸看去，靠近河邊的幾個有著飯店模樣的房子里已有人影走動，個別房間里的燈也開始亮了。

時間差不多了，鄭興旺再次來到碼頭上面的那棵老楊樹底下，用手輕輕地挼了一下頭髮轉身走上了到通往南岸的那座石橋，過了橋往左一拐走上四五十米就到了那條南北向的衚衕，衚衕的盡北頭是通往這河的河南岸的，原則上講，剛才在碼頭那台階上鄭興旺是已經看到那衚衕的尾端的。

這飯店雖然是國營飯店，卻取了一個比較有詩意的名字「柳眉人家」。

這柳眉多指女子細長秀美之眉，有時候也可以單指柳葉，鄭興旺第一次在這飯店吃完飯後就用新華字典查了「柳眉」二字的解釋。他怎麼也沒有想通這「柳眉」怎麼好與飯店掛起鉤來的。

等到第二次帶大隊書記來吃飯時，好奇心促使他問了一下飯店的營業員，得到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他們知道的只是這飯店早年是私人家的，解放后才化為國有，至於這「柳眉」如何用在飯店的店名上面，那是沒有一個人能夠解釋清楚的，鄭興旺便只好作罷，不再在這個問題上去傷腦筋。

「柳眉人家」飯店臨街的那段原先是木製的板牆，年初才換成了落地的玻璃面牆，雖然減少了那麼一點古韻和質樸，但透明的窗戶還是能夠更好地吸引著顧客，坐在玻璃牆內，看著衚衕里走著的行人，也還是別有一番風味和情趣的。

鄭興旺到飯店的時候，臨街的那五張桌子，已經被佔了四張，估計再晚上十分八分鐘，他也就挑選不到那玻璃牆邊的桌子了。

鄭興旺邊慶幸著自己的適時，邊用手摸了一下就要落座的板凳，已經磨得發亮的長形條凳一點灰塵都沒有。「真是多餘的動作」，鄭興旺暗自嘲笑著自己，夏天省城空氣的溫度比老家的溫度還要大的，在老家那板凳三四天不擦一下也不會有灰塵的，何況在省城、在這離河邊這般近的飯店，自己真的多慮了。

看著街邊匆匆行走的腳步，鄭興旺點了兩道菜，一個湯，外加一碗米飯。

這菜是一葷一素，葷菜是鹹肉燒青菜，素菜是蠶豆瓣兒炒莧菜，那湯則由當時最流行的海帶榨菜湯。

鹹肉燒青菜在鄉下這個時節是肯定吃不到的，由於生活條件和保存技術的限制，鄉下年前腌制的鹹肉基本到陽曆四月初的時候就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即使能夠省下來的，過了這個時節點的鹹肉也都走油了，吃起來那濃濃的臘腥味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喜歡的。

飯店裡的鹹肉是存放在冰櫃里的，才不會因走油而變味的，這和他們招待室食堂的保存方式是一樣的。鹹肉應當是保存住了原有的味道，可這會的青菜可就沒有年前那霜打過的青菜了來的是味了。

鄭興旺點這菜的時候，已經將那菜的味道在心裡過了好幾遍了，對所有的可能都儘可能都進行了想象。

炒莧菜是最普通不過的一道菜了，可用蠶豆瓣炒莧菜可能還是吳州菜的獨到做法，紅紅的莧菜湯里點綴著的白色蠶豆瓣總能讓人的食慾增加幾分。

再說那湯，真正流行起海帶榨菜湯也才兩三年的時間，鄭興旺清楚的很，這榨菜是一九八四年才從浙江那邊用小包裝袋傳到省城的，這海帶榨菜湯應當是「柳眉之家」的一道創新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