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初的地方 五
這時候有人在敲門，喊我的名字，我抱着晴語下樓，打開門。是花店的人，給我送盆栽來了。
這一年來我帶着晴語四處遊走，散心，現下打算在古城定居下來，住在這裏，直到查明真相為止，因此同花店訂了很多盆栽，讓這座空蕩蕩的宅子多一些生氣。
雖然很多時候，想到時令他們曾經鮮活的活在這裏會很難受，但，有時候又覺得他們在的地方才讓人安心。
我讓師傅們把花都搬到院子裏時，突然發現早上遇到點錢包的男人，他似乎沒記起我來，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忍不住去看他下巴的上，很粗的一條，有縫針痕迹，像是趴着一條蜈蚣。
當發現我盯着他的下巴看的時候，會把帽檐壓得很低，躲開我的視線。明明被我看得很不高興，可也不說什麼，倒是比他矮了些，但很有力氣的花店老闆幫他解釋到：「春小姐好像很好奇冬哥的傷疤呀，那是小時候摔的，摔得可深了，縫了五針呢。」
「是這樣啊。」我也有點尷尬，不再盯着他看，指揮着他們把盆栽放到該放的位置。
說話的男人很開朗，邊做着手裏的事邊和我閑聊：「春小姐一個人住嗎？」
「對呀。」我回到。
「那你膽子可真大，這麼大的房子也敢一個人住，我老婆有孩子陪着還是不敢一個人在家睡呢，非得讓我陪着。」
「女孩子嘛，總是膽子小的，我呢從小就膽子大。」
也許是有些吵鬧的緣故，睡了一早上的艾希總算醒了，踩着我的人字拖睡眼惺忪的下樓來：「呀，這是幹什麼呢？」
「喲，李大老闆也在啊。」男子見到艾希有些驚訝。
「早啊老杜。」艾希面無表情同他大了招呼，然後軟綿綿的靠到我肩上：「晚晚大寶貝，我頭好痛獨自好餓，怎麼辦？」
這女人在外強得所向披靡，來到我和兔兔面前就喜歡嬌滴滴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公主。
我無奈的默默她的頭：「我就知道你會頭痛所以給你泡了蜂蜜水，你沒喝嗎？」
「人家喝過了，可人家頭還是好痛啊！」她靠着我的肩撒嬌，把兩個大男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無奈的笑了笑，安慰道：「好了好了，寶貝，我再去給你泡一杯，你在這裏等我哦。」
她聽話的點點頭，到一邊的搖椅上坐上，我便到廚房去給她泡蜂蜜水，順便把幫她帶的早餐熱了一下，一併端到她面前，她看到很甜甜的說了句：「還記得我喜歡小籠包，真是太愛你了寶貝。」
我無奈看着眼前的人，昨晚的她一身鮮紅的大衣，在雪中抽著煙，是那麼落寞，然後看着我的眼神又那麼，冷得好像眼裏落進雪花。
她還記得嗎？應該記得吧，我這麼了解她，喝得再怎麼醉，都能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所以……此刻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對不對？
我有些惶恐，我不怕世人惡意對待我，可我怕，怕交心的人離我越來越遠。
盆栽已經都弄好了，兩人交代完養護事宜后便走了。
艾希不再說話，安靜的看着我擦拭佈滿灰塵的花盆。
古城的雪總是軟軟綿綿的，像是棉花糖一樣，但也不是那麼美好，它們落下的時候會很冷，在地面上凝結成冰，一不小心就會踩滑，摔個四仰八叉。
「不晚。」艾希突然叫了我一聲。
「嗯。」我應了一聲，沒敢回頭去看她，我怕她像昨晚那樣，用冰冷如霜的眼神看着我。
「小晴語是時令的孩子嗎？」
她終究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過去的一段時間裏，這個問題就像一片逆鱗，只要一碰，我就會爆發。此時此刻，我不是那麼在乎別人不肯承認晴語是時令的孩子。
「當然是啊。」
我想到晴語出生那天晴空萬里，有飛機在遙遠的上空飛過，我雖然看不到，可在那寂靜無聲的病房裏，我竟聽到了飛機轟鳴的聲音。
於是就覺得那天一定是個好天氣，真好，小晴語生在一個艷陽天裏。
「她來得太突然了，我自己都沒發覺，等到我知道的時候，她的爸爸，她的爺爺奶奶，都不在了。」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天空，雪花落進眼眶裏，又涼又酸。
始終記得那天，時令接到一家知名公司邀請去拍外景，我便自己隻身一人回到省城祭奠母親，結果半夜接到電話時令遭遇大火，等我趕到的時候時家茶館已淹沒在熊熊大火中，爸爸媽媽和爺爺，都沒出來。
然後又接到時令車禍的電話。
所有事都湊到一起了，所有愛我的人，都一起不在了。
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我這才發現自己身子抖得厲害。
「沒事的不晚，我還在，我還在你身邊。」
艾希抱住我瑟瑟發抖的身子，我也再忍不住，哭了出來。
「艾希，有時候我也好恨我自己為什麼還活着，為什麼死去的人不是……」
「沒事了，沒事了，不晚，我們都要好好活着。」
勸著勸著，她也跟着哭了起來，於是兩人抱在一起，在雪中哭了好久，直到晴語醒來，哭着來找我。
看到她，艾希反應比我還快，一下子就跑過去抱住光着腳丫的晴語往房間里走：「小丫頭，你怎麼都不穿鞋，這天氣多冷啊！」
我擦了擦眼淚，收拾好東西回到房裏，看到艾希很細心的幫晴語穿上鞋，在幫她穿上外套，戴好帽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哎呀，我們家小晴語真是太可愛了，來親姑姑一個！」
小晴語只是朝她笑笑，什麼也沒有做。
艾希有些無奈，畢竟小孩子不能太勉強，越是勉強越是會被她討厭，因此只好把小晴語遞給我：「嗯~好討厭啊，這個小可愛都不愛我！」
我無奈：「她有點認生，你多跟她相處一段時間就好了，小孩子都這樣的。」
「好啦我知道啦。」她忍不住又捏了捏小晴語的臉。
「對了，我的手機呢？」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開始找手機。
這時我倆都才回過神來，我們好像從昨晚回來后都沒見到她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