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路以目(上)

三、道路以目(上)

「這是終該要記住的日子:癸未年.仲冬月.念四日.陰.無雨,北風。」在經歷過整個事件后就悄然退出湖南百貨行的陳運嬌,在她的日記上是這樣寫的。

從來不曾改過十餘年的作息習慣,卯正時起東波苑,走金水道,過廣場,入金山集市,卯正時二刻,搬、抬、拉、拖、出貨,分揀、擺放完畢,辰時中一刻,只是在這一天所有時辰的計劃都徹底改變了軌道。

金水道兩旁極為茂盛的大葉榕樹上,垂下長長的根須又盡頭鈎起弔死鬼般黝青的千腳毛毛蟲,一陣急風后還落在陳運嬌的頭上,「應該不是好兆頭」陳運嬌伸手抓住毛毛蟲狠狠的摔在地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晃動腦袋上的絨球帽子,不好的念頭也是一閃即失,畢竟那些散碎的銀子才是支撐整個家的唯一支柱,而自己掙散碎銀子的唯一途徑就是站在那三尺高的枱子前,用極其疲憊的身體支撐起無可奈何的笑臉,招呼顧客買自己調製的胭脂水粉。

「該來的是總也躲不掉吧。」多年之後,陳運嬌再次提起那天時,總是無限感慨的說到,說是記得太深還不如說是傷得太重。毛驢離開官道,沿雷劈山腳下的大理石鋪墊走着,都是平日走慣了的路,陳運嬌閉着眼睛卧在毛驢背上起伏,「咚」猛地一震,陳運嬌從毛驢背上滾下來,抱着驢腿,在地上摸到掉下的眼鏡,用裙擺擦去眼鏡片上的水珠,戴上眼鏡從地上站起,牽拉在桂花樹上的繩索和被風鼓動的大油布,宛若地里長出的屏障硬生生斬斷了去路,而毛驢則用嘴撕咬着被繩索纏繞的小腿,陳運嬌沒多想,抽出隨身佩戴的王麻子修腳片刀,手起刀落割斷了拇指粗大的繩索,陳運嬌還沒來得急看毛驢腿上流血的傷口,就被左右兩邊的黑影給壓住,腦袋直接按在冰涼的大理石板上,任憑她掙扎卻再也沒看到那天廣場的天空。

此時廣場的西面的場面也有些蹊蹺,場面似乎沒有昨天高漲,呼喊聲最高的蔣婉玉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出現,在木板車上合衣躺了一夜的曾金輝第一個感覺情況有變,借口給孩子餵奶走出人群,在一轉身間她看見離人群不遠的所有鋪面門口站滿了青衣衙役,在馬路中央停著的那輛豪華馬車揭開的布簾下也露出黑衣衙役的背影,「看樣子還要捉銀個,莫要恰大虧哦。」曾金輝嘟囔著,在她身邊的湖南籍攤販都轉過頭,在看曾金輝的同時也都看見了準備合圍的青衣衙役。

「要往孤邊航。」曾金輝沒有迎著青衣衙役去,她利用個子小的優勢轉身往人群里擠去,擠到了廣場邊緣拖開的破舊竹籬笆遮蓋的大水缸,貓下身鑽進了山洞裏,起身時高大的房東奶奶正堵在面前,「早晨好啊!」曾金輝尷尬的問好。

「有床不睡,硬是在板車上睡一夜,傻不傻喲。」房東奶奶後退了幾步,因為曾金輝的身後還陸續的有人爬進屋來,「唉,造孽哦。」房東奶奶打開大門上樓回了自己屋裏,從山洞裏鑽進來的湖南籍攤販也知趣的出大門就散了去。

而此時的廣場外圍已是如攪亂了的一鍋粥,青衣衙役和圍堵鐵棚口的攤販推搡、廝打融成一片,不時撞擊到鐵棚大油布上的攤販被青衣衙役按壓、捆綁仍在大理石地板上;慌不擇路的攤販跑進了鐵棚里,自然就被鐵棚里的商人捆綁起來押送給了青衣衙役;僥倖逃出去的那一小群自然是嚇得緘口不言。

起了個大早去早市開攤的楊戩華被青衣衙役堵在金山集市外圍,既然開不了攤,他就站到鐵軌上看熱鬧,把那些逃出來的、抓進去的看了個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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砯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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