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目三千年,世事空眼望

閉目三千年,世事空眼望

「地球公民3864.221號顧言一先生,你知道你涉嫌構成什麼罪名嗎?」

「知道。」

「那好,那你知道為什麼你會一直冬眠到現在嗎?據我所知你的冬眠時間設定只有十個世紀。」

「不知道,你的問題我醒來那幾天考慮過,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釋的方向,要說失誤,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我冬眠後幾個世紀以來科技發展十分迅速,特別是人工智能領域更是如此,我了解到的情況是全世界大部分的冬眠所在2563年就已經實現了不用人工管理,完全由人工智能代替,經過獨立系統演化僅僅過了半年就已經比人工的犯錯率低百分之百,而我冬眠了三千年,超過期限兩千年沒有被發現這完全不合道理,整整三千年,就算冬眠艙的壽命有那麼長,冬眠液也是需要更換的,顯然這兩樣東西是更換過的,不然我也不可能站在這裏。」

「嗯,我們調查過這些細節,沒有任何發現,中央系統內也沒有發現任何獨立的房間與代碼,這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行星聯合的那位代表,長著一副標準東方面孔的男人用手指一下下敲擊在白色材質的桌面上,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似在沉思,頭部太初晶體飛速有節奏的檢索腦中有關此次事件的一切排列起來。

他不用做記錄,也沒必要,因為有一個專門的小組在執行解析他只負責提問,思考只是出於他個人喜歡,況且儲存在太初晶體內的記憶是永遠存在的,需要時導出就夠了,下意識他想去掏口袋,卻想起來冬眠前已經戒煙了。

此次庭審節奏很慢,氣氛卻並不輕鬆,現場只有法官,行星聯合代表以及顧言一三人,法官只是個過場,倒更像是一場單純的審訊,這是顧言一被發現解凍后第一次被審問,起初這件事沒有被社會關注,冬眠所也只以為是一次普通的解凍,直到那個冬眠所的系統整理近一個月復甦者的相關時發現異樣並上報此事才傳播開,在兩個社會掀起一場海嘯。

聯合代表整理思緒后一臉嚴肅的說:「你應該知道此事的影響,希望你能如實回答問題,現在有兩個社會,數十億人在看着你我,包括很多移民的人。」

顧言一沒有回應,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他想起了幾千年前的那個年輕人找到他,對他說的那些話。

「顧言一先生,你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代表着什麼嗎?」

「知道。」

「那好,那你知道你將沉睡多久嗎。」

「不知道,在此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畢竟我只是個混吃等死的懶人......」

「嗯,這就不是重點了,重點是你要有接受一切的準備,其中包括醒來時故人消散,世界不復往昔。」

「我能拒絕冬眠嗎?」

「不行,這不是徵求你的意見。」

「為什麼選擇我?」

「這是全球隨機抽籤,完全公平。」

「......我是最沒用的那個?」顧言一不動聲色的問。

「並不是,先生,只能說並不是。」說完年輕人眼裏的冷漠不再掩飾。

「好吧,我......能向世界,親人告別嗎?」

年輕人笑了一下,很僵硬的笑,像是將世界的惡強行壓制住,說:「先生,這沒必要,世界並不會消失,它還會在這,只是會有些變化,另外這件事並不能泄露,所以。」

「我就是擔心醒來以後的生活環境罷了。」

————

處於萬米高空上的碧落城正被一片光海淹沒,百年前新建立的行星聯合審判庭的頂上,行星聯合圖標被一道透過縫隙的陽光照亮一顆星,整個審判庭神聖莊嚴起來,這座融合了東西方審美的建築此時金碧輝煌,每處細節都是精細無比,典雅又莊嚴,沒有一處不是在傳遞一種信息:和平。

建築內正在進行一場史無前例的審判,牽動着數十億人的心,人們其實都知道這場審判根本沒必要進行,只是行星聯合國的幾位意外堅持。

「嘭!」

「經審理,地球公民3864.221號顧言一涉嫌時間偷渡的罪名並不成立!」

一段時間的問答后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宣判過程,法官草草收場,實在頂不住幾十億人關注的壓力。

法官那一錘將壓在眾人心頭的巨石錘落,幾乎同時,所有關注這場「審判」的人都歡呼起來,行星聯合代表整理了一下衣裝起身誠摯優雅的向顧言一行禮表示祝賀,他說道:「顧言一先生,你的經歷令人震撼,我相信沒有第二個人能與你一樣,祝賀您能安度晚年,希望您在以後能記得我!」

法官也對着顧言一誠摯的微笑,說:「說實話,我這輩子都沒想到過會接手這樣一個事件,在此之前我有過最魔幻的想像是有人駕駛行星飛船拉滿功率在地球大氣層內飛行,但沒想到現實更加不可思議,我也真心祝您能安度晚年。」

與兩人一樣,也有無數人在默默祝福着,然而顧言一摸了摸頭上白髮,自言自語的說:「我原本以為你們會替我感到悲哀......我餘下的半生可並不會安心啊......」

他說完,緩緩的抬起頭混濁的雙眼茫然望着,要將目光透過天花板看見那無盡遙遠時曾遙望過的星河與藍天,混濁的眼淚從鬢角滑落,繼三千年前冬眠到蘇醒后第一次流淚。

透過柔和的燈光,顧言一恍惚間看見了兒時的一個場景,那是秋收后的一個夜晚,繁星佈滿整個天空,漆黑背景下星光格外璀璨,西邊還有一縷夕陽的餘暉遊盪在山間尋找出路,村邊水面上的月光被拉扯成一個個潔白的彎月與繁星共舞,剛將晾曬好的糧食裝好,空氣中還瀰漫着稻穀,玉米成熟后乾燥的氣息,爺爺坐在門檻上掏出旱煙桿噗嗤噗嗤,開始吞雲吐霧,汗水讓老人身上沾滿了灰塵與穀殼,他就坐在爺爺膝下靠着,看煙霧包裹住屋檐那顆老式鎢絲燈泡,村后青竹幽語時,老人將旱煙桿的尾部拿住在地上磕碰乾淨煙斗里的火星就用滿是老繭的手把他與哥哥牽起往村口小路走去,前方是繁星沉浮的湖岸,身後是一座被黑暗包裹的沉寂的小村唯有那一扇門內透出的燈光指引方向。

「......」

瞬間,大部分人都沉默了,他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生活的年代讓他們潛意識裏認為世間一切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對顧言一的餘生也是如此,他們想着卻也同時忘記了他是三千年前的古人,一個與世代脫節幾千年的人,沒有親人朋友,只有一副垂垂老矣的軀殼與同樣衰弱的靈魂。

「噢...對不起顧先生...」

顧言一打斷了代表,做出一個十分輕鬆釋然的笑容,說:「請問法官先生,我能離開這裏了嗎?」

「可,可以,請便,如果不會操作傳送亭,會有人接你下去的!」

顧言一點點頭,兩人最後向他鞠了一躬,此時在他。們眼裏白髮蒼蒼的顧言一更像是一個時間行者,帶着三千年前的意志走在世間,他們用手抵在眉間一顆晶體上,一層白色的光覆蓋住他們的身體,完整套出身體的輪廓,然後淡化,像一盞燈那樣熄滅,他們就這樣離開了。

「噢。」

剩下一人的審判庭內有些空蕩,顧言一站起,房間內的設施都隱藏進了牆壁里,整個空間就只剩下單純的白色,沒有任何瑕疵。

還有許多人關注他,甚至一些人從全息投射看見顧言一的背影哭出聲來,無端的猜想,一大堆畫面佔據他們的腦海,他們沒有讓太初晶體清除這種情緒,用心感受着以往感受不到的情緒。

「顧先生!」

「嗯?」

顧言一問聲轉頭,看見一個西裝革履,面容精緻的少女小步跑來,他確定不認識此人就轉過了身。

「顧先生你好,我是瑤清,是組織上安排在你身邊的未來嚮導!」

「啊?」

儘管很迷惑,顧言一還是伸出手,安許卻是用修長白皙的手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顯得很老成,但面容上怎麼看都是十七八歲的模樣,並沒有握手,說:「這是現在這個時代一種表示友好的方式,您可以學一學!」

「噢?這樣嗎,可以的,哈。」顧言一雖然老了,但心態還是冬眠之前的樣子,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感,明明很活潑還要裝作很老成,感覺很有意思,他瞥見瑤清眉眼間一點點濕潤時就知道了怎麼回事。

「顧先生,我查過資料,發現你們那個年代的人在一些重要的事情喜歡穿上西裝,所以我讓系統模仿了一套,您看着習慣嗎?」瑤清指著自己的西裝與皮鞋,侃侃而談。

顧哭笑不得,這麼久了,這姑娘一句話都沒講到重點,他說:「你說的組織到底是?還有我其實挺喜歡這個時代的裝束的,很有想像力卻又不浮誇,你要是不喜歡西裝可以換回來,另外,我那個年代很多女生是不穿西裝的。」

「哦哦,顧先生不好意思我忘記了,我是行星愛心組織派來的,為了讓您儘快適應這個時代,因為最後一次移民馬上就要開始了!」

「移民?什麼移民,移民到其他大陸上?」

他感到不解,為什麼需要移民,來到這裏一個月根本沒聽說過這件事,猛的,他想起行星代表所說的兩個社會,這時他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瑤清搖頭,笑了一下解釋道:「並不是,是移民到其他星球去,離開太陽系,去開闢一個更大的天地,就像蒲公英的種子被風吹走,人類第一次意義上徹底斷開地球的紐帶,渡航星辰大海。」

「嘶,這.....」

顧言一雖然早就想到一些東西,卻沒有猜到是這麼回事,徹底離開地球?

「顧先生,我們邊走邊談吧?」

「嗯,好,對了瑤清,你知道那個叫什麼....對,實時全息投影的輸出端怎麼關嗎?」

瑤清臉上生出緋紅,像是純凈天空上晚霞的餘韻,撫平了雜亂人心,她一個激靈叫到:「實時全息還沒關嗎?!」

「哈......應該是的,至少我沒看見他們點開面板。」老人心裏偷笑,愈發覺得這個姑娘可愛了。

「額?!」

許多人笑出了聲,這個小姑娘有趣。

得到此處系統的暫時許可權后瑤清才通過太初晶體關閉了輸出端。

審判庭寬闊的走廊中,瑤清換上了另一套服飾,一套清雅的淡青色衣裙,她放下紮起的頭髮披散肩頭,身軀修長,在純白的空間里被襯托的悠然淡雅,仿若一株天然雕飾的玉蘭,正如清水出芙蓉。

顧早就注意到現在的服飾好像不用脫下來就能改變形態以及面料質感,他眼饞已經很久,就是人生地不熟沒辦法找到賣的渠道。

「老先生,由於您在社會上的知名度以及現如今的情況我們為您組織了一次募捐,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至少捐出一行星幣,總共是36.7億行星幣,如果您現在需要我們會為您建立一個專屬賬戶,不需要的話我們會為你打理這筆財產。」

出了聯合審判庭,首先映入眼帘的三把長劍一樣的建築相互依靠插在城中,一棟五十層的高樓在它們邊上都顯得嬌小玲瓏,它們被鐵鏈鎖在一起,劍柄閃閃發光,還有三面不同的國旗飄揚在建築正門前,這是三個大國主動修建的一處建築,按他們說的就是斜劍入鞘,止戈止殺,人類不該再陷入無謂的內鬥中。

「現在這個時代還用劍嗎?」顧言一問,感覺自己就像一柄被鎖住的本該折斷的劍,被洗刷在時間的長流中。

「現在的劍材質更堅固更輕便,也不局限於傳統冷兵器的範疇,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在使用,主要是興趣。」

「募捐資金你們幫我管理一下吧,一個普通人面對突如其來,如此巨量的財富只會迷失,真到了我手裏我也留不住。」

「嗯嗯!」

瑤清精緻美麗的臉上蕩漾開單純的微笑,顧言一看向她那雙水藍色,明亮的眸子,像是通向靈魂的一扇窗,僅一眼就能看透內心,能一眼看出她這一生是開心且幸福的,沒有經歷過任何煩惱。

這個時代的人都很幸福與單純,就像一片無垢蔚藍的天空,這是顧言一蘇醒就發現的事,他們似乎都沒有什麼煩惱,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是無憂無慮的,不用為了溫飽與冷暖發愁,更不用為了一塊幾十平米的地方奮鬥一生。

「我能取消移民的資格嗎?」

瑤清瞪大眼睛問道:「為什麼?!這可是無數前人夢想過的場景啊!」

「呵呵,孩子,我從來沒有夢想過這一天,我也本該在兩千年前死去,現在活着反而是一場意外,這令我迷茫,本質上我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現在這個社會我應該高興才對,但我高興不起來,也傷心不起來。」

「老先生......」

「孩子,在你們眼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古人,野蠻人?或者愚人?」

「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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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眼裏您是一個命運忐忑的老人,一個慈祥隨和的人,如果沒有前人的努力我們也無法在今天站在一萬多米高空的這座碧落城中談論問題!」瑤清關切的說,眼裏有些急切,話幾乎是一籮筐倒出。

「但不包括我,我從來沒有過什麼貢獻。」

「我這次想做個選擇,不想再被命運的手按住,我想留在這裏,落葉歸根.....」

「這......」

看見瑤清為難,顧言一哈哈大笑道:「好了不說這件事了!」

「嗯!」

顧言一又問了瑤清幾個問題,比如站在這裏為什麼不會因為氣壓而感到缺氧,眩暈,碧落城到底多高,瑤清都一一解答了。

「老先生,您現在要去哪裏,如果不想去臨時住所我們可以幫你去想去的地方!」

「我想回生養我的地方,如果還在的話。」他說話的時候明顯有些驚喜,眼裏有光。

「您說,我用晶體查一下。」

「在......」

顧言一說出,瑤清立即查到了所在地,位於中國西南地區的一個城市,現在已經荒廢,幾千年都只是一個中規中矩的縣城,周圍倒是有幾塊沒有被沙漠侵蝕的綠洲,現在人口不足兩萬。

聞言顧言一一陣沉默,倒也沒有失望,他又問:「外太空那個巨大的金屬環是幹什麼用的,加速飛船嗎?」

他直指天空,一個巨大的環十分清晰,反射著太陽的光輝,像天使頭上的天使環,仔細看能看出環的內圈分佈着數百個凸出點。

「那是拉格朗環,確實是用於將剛啟動的飛船直接加速到接近光速的裝置,一共有四個,現在它們重疊在一起,所以看起來只有一個,但它們的作用還包括在飛船全部啟航時恢復地球的土壤環境。」

「怎麼恢復?」

「這個到時候就知道了。」

顧言一說:「對了,還有......」

瑤清:「您說。」

顧言一:「我想請你們幫我尋找一下我家人的墓址,但應該是找不到了。」

「這個好辦,你們那個時候已經有了儲存死者信息的存儲器,一個放在墓里,一個放在專門的檔案室,都是會更新的,應該可以找到。」

「那就謝謝了。」

一切落幕,瑤清帶着顧言一來到碧落城南門出口,位於碧落城邊緣,這裏與城中那植物跟建築構成的森林產生的混亂美不同,完全是另外一個景象,天空的昏黃與蔚藍僅一線之隔,井水不犯河水。

兩人走上了傳送處,一扇稜角分明的金屬門,平平無奇,瑤清點開超控面板,本來她可以直接用腦中的晶體進行超控,但是為了顧言一能看清就用手點了。

「來,你看,先點中央系統,在這裏,這個最大的藍星標誌,然後點傳送點坐標,選擇目的地,這裏都是地球上已有的傳送點,都能用,點擊過後會有三次確認,然後系統會給我們套上一層量子防護膜防止出現意外,一切完成後就會開始傳送,嘻,很簡單吧?」

「嗯嗯......我有個問題,為什麼人類已經研發出光速飛船跟傳送門為什麼現在才開始星際移民呢?」

瑤清莞爾一笑,說:「這只是最後一次移民,先前有過大大小小几百次對星海的征途,探索最遠的艦隊已經飛出銀河系。」

「哦奧!」

傳送門啟動后,顧言一身體覆蓋上一層薄膜,一陣奇幻的感覺讓他驚懼,彷彿自己被打散成分子,迷失在空間中。

「啊啊啊!」

「!!!」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顧言一在一座老舊的建築中醒來,房間很簡潔,一張鐵床,幾個他要求裝的設備,牆壁是金屬,前一任主人做的設計還在,鐵黑色牆壁拉下幾條青色的熒光材料,牆壁中間是六邊形蜂窩狀的一種圖案,還像嶄新一般,必要時可以切換全息影像模式,在裏面可以感受最真實的視覺效果,他左手腕上帶着一個銀白的手環,有着十分光滑的鏡面,這是一台便攜電腦,僅僅兩百多克重,能實現各種操作,包括通過神經元硬件連接大腦。

他將之前長長的白髮剪短了些,衣裝乾淨利落,看起來很精幹,他同父親及爺爺一般,上年紀后就成了一副很瘦弱的模樣。

房間外長著一些爬山虎,他沒有清理,這是這座城市為數不多的植物,被黃沙掩蓋的街道上並不適合原生植物的生長,他這幾天除了查看冬眠以來發生的各種大事件以外都喜歡在窗口觀察城市,觀察各式各樣的建築,有很多都是極具美感的,雖然被黃沙覆蓋了一層但不影響它們的美,反而更增添一種滄桑感,它們都是同一個時代的產物,在那個不算遙遠的年代人們憑着自己的想像做出各種藍圖,建造各種建築,材料的輕便堅固也很好的讓他們完成自己的想像。

城市上空幾百米的高度還有一張錯綜複雜的交通網,似將城市包裹,像是菌絲自由生長在空中,幾棵「蘑菇」建造在上面,纖塵不染,沒有任何裝飾,以一種純凈的白向四周黃沙宣示著這座城市的尊嚴。

這座城市與其他城市相比還是那麼平凡,好像從來沒有擁有過繁華,好像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過,顧言一自語着,他能看見一棟樓的側面畫着一副巨大的卡通畫,沙從孩子的指縫間流逝在地面形成一條清河,映着星辰滿天。

今天的天氣很好,能見度很高,平時他看幾百米外的景物還需要觀測儀,他本可以選擇一座更好的樓居住,但這裏是他最熟悉的位置,雖然樓已經不是原來那棟。

其實找到這裏也頗費了些功夫,他一開始是抱着大海撈針的心態來找的,畢竟變化太大,地貌也有很大變化,但沒想到的是城市各個時代的俯視圖還保留着,就算這樣依然不容易,他在繁多的建築中找了兩天才確定下來。

「噠!」

手環的通訊器響了,顧言一十分熟練的在空中操作頁面點擊一番,一道光從手環側面射出覆蓋了整個房間,瑤清曾讓他植入連接一塊太初晶體,學習過程簡單,甚至不用學就能操控,能直接連接大腦還比大腦的速度快上二十倍,未來還會更快,但他拒絕了,不知道為什麼從心裏很抵觸。

「顧先生,我們已經從資料庫中找到您提供的信息並找到存儲器的信號波動了!」

全息投影顯示出瑤清的影像,她處於一處四周金屬的房間里,穿着緊身衣,如同本人站在面前向顧言一說道。

「好。」

到了現在他內心竟比之前還要平靜,猶如一潭死水,無波無瀾,他問:「找到的概率有多大?」

瑤清:「依然很小,目前還在精準定位,而且目標存儲器已經有十幾個世紀沒有更新過,我覺得......」

說到最後瑤清的聲音細若蚊吟,不願意說下去,那肯定是一些極為不尋常的事情,她更願意吞在肚子裏。

顧言一:「沒事的,孩子,繼續說吧。」

瑤清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繼續道:「我調查發現昔憶存儲器從誕生到公元3443年以前信息都是需要死者的後代確認才會進行更新,因為那時人類還沒有能力踏向星辰大海,還處於對這片大地的爭奪中,到了3400年更是寸土寸金的地步,如果一個存儲器的信息長期沒人確認更新那麼就自動確認那一脈已經消失,再等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將墓地......清理出來。」

顧言一想到了一個不可能的可能,或許他們這一脈就剩他一個人了,他問:「骨灰盒他們會怎麼處理?」

瑤清:「他們根本沒有地方放,直接丟棄是最好的選擇,省心省力,材質差的能回歸自然,材質好的,運氣夠好也許能保留下來,既然存儲器信號還在那就證明還有希望!」

雖然隔着萬里之遙在交流,顧言一還是發現瑤清清澈的眼裏的猶豫,似乎還有些事情她正在猶豫。

「孩子,說吧,相信再沒有事情能比我自己更讓我悲哀了。」

氣氛有些安靜,瑤清感覺四周的牆壁像是棺材將她包裹,那種壓抑與窒息感讓她幾乎崩潰了,她語氣顫抖著說道:「我調查資料發現了一些事情,很模糊,有些人想要抹除有關它的一切,卻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做乾淨,或是沒來得及,我順藤摸瓜找出了一些塵封的歷史。」

「不急,慢慢講。」

她抹了把眼淚,繼續說:「您應該知道地球的大陸曾在過去一千多年裏發生過變化。」

顧言一:「是的,前天我剛知道,某國好像因此覆滅了,但這與那段歷史有什麼關係嗎?」

瑤清:「有關係,有直接關係,您知道火星和地球跟其他幾個星球表面都有一些直徑巨大的坑洞吧?」

顧言一:「知道,資料中說是隕石造成的,但我不相信。」

「他們這套解釋根本就行不通,現在這個解釋還在的原因是沒多少人關注這個,沒人去想去管。」

老人的心突然緊縮,踉蹌後退幾步想要找東西扶著,他跌坐在床上,眼裏是震驚,憤怒,悲哀,突然,窗外那巨大的畫變了,孩子手中的沙從指尖流逝,再分不清蜿蜒的河流中映射的是星辰還是頭骨。

「你是說,曾經.....」

瑤清重重點頭,用盡了力氣,她的身子也垮了下去。

「孩子,你去休息一會吧,等會再把坐標發給我吧。」

瑤清的全息影像消失,房間恢復平靜,老人坐在床上發獃。

「原來這個時代的單純是有原因的,人類還是學會了教訓,後人不復後人哀。」

后三日午時,顧言一收到了瑤清發來的軟件及坐標,他將軟件準備好,這幾天他一直都有練習飛行,已經很熟練,戴上一個透明圓片在額頭,指甲蓋大小,是飛行器的神經元控制器。

他穿上防護服,一件黑色的衣服,能自動調節皮膚貼合度,清爽舒適,聽他們說防護服是一種叫牛頓的欣慰的材料做成,遇剛則剛,還能把受到的力通過結構一階階傳遞向地面,但是有承受範圍,他昨天試過,最高從八千米左右高度自由落體就能造成人體損傷,本還有更先進的防護服但是太貴了。

背上的飛行器十分輕便,固定軸兩邊各一個噴射孔,流線型設計的主體小包大,線條優美,嚴絲合縫,看不見任何拼接線,表面有一層乳白的特殊鍍層來保證摩擦力,阻力對飛行器的作用降到最低,整體像一個張開翅膀的甲蟲。

顧言一從窗口一躍而下,落地過程中他調整好狀態飛行器啟動,一聲嗡鳴細如蚊吟,飛行器中間出現一個幽藍的空洞,兩個噴射孔噴出長條的藍色尾跡,如兩條柔順的藍色絲綢鋪在天空。

圓片與大腦對接,暫時嵌入額頭,他操控飛行器飛上天,從城市那菌絲般的空中交通網穿過,風在他耳邊呼嘯,飛行器沒有任何聲音,有時他會突然嚇一跳才想起就是這樣。

離開城市邊緣,飛行器的尾跡劃破天空他徹底進入一望無邊的沙漠上空,一些房屋的頂部還可見,他想像著以前這裏被植物覆蓋的樣子。

「故里灼華明三月,桃李墜枝無人欣啊......」

沒有桃花美景,沒有瓜果墜枝,只有掩埋歲月的黃沙,三千年,山頭都磨滅了去,又能有多少希望。

高空下,大地已經沒有綠色,風化的山體貼著隨時會掉落的岩殼,顧言一看着手環顯示在虛空中的三維地形圖,一個紅點閃爍,離他並沒有多遠了。

「一百七十里。」

他立起身,飛行器微調沖向更高的位置,主體中間那個空洞逐漸由藍色成為青色,流線的背部張開兩個微型噴射孔,嗡鳴聲更加刺耳,他調出防護服的護目鏡,腦中念起轉眼已行五百米。

他像白日流星,破空聲在空中迴響,沙漠上的景物模糊成一片,三分鐘后,飛行器自動按目的地距離減速,他到了坐標上方。

那是沙漠中一處正在被侵蝕的小塊綠洲,從高空看只是一個小點,沙漠包裹着它,沒有盡頭,使得它才更像是大地病變的一塊皮膚了。

顧言一關閉了飛行器核心,空洞也嚴絲合縫癒合,他就那樣腿朝下筆直墜落,手環一直發出人聲警告,但他並沒有停下的意思,直到下降到離地面一千多米的高度飛行器重新啟動,他緩緩停下后又關閉飛行器,人直接臉朝下狠狠摔在地面,飛沙走石后他從一個小小的凹陷翻過身。

他不慌不忙起身向綠洲中走去,像無事發生,路上植物都是根系發達的種類,身體構建出一道道防沙牆,行走半分鐘,到了地圖上紅點的位置。

他前方,一棵樹榦粗壯,枝葉繁茂的銀杏樹聳立在一塊小小的懸崖邊,鬱鬱蔥蔥的景象與外面完全不同,沒有路,植物佔領了那裏,幾人才能抱住的樹榦滿是傷痕,枝丫上垂下幾根細小的藤蔓,還有一些寄生植物,午時的陽光正視鋪滿那裏。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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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走向前,綠洲裏面看不見沙漠外面的景象,顧言一撤銷頭罩,取出光刃本想開出一條道想想又算了,開始硬生生往裏擠。

過程中他發現一些躺在草里斷裂的方形石頭,一些還能看清字,沒想到的是最裏面有一圈空地,標準的圓里只有幾根草,顧言一來到銀杏前,用手摩挲那粗糙的軀幹,向上看去,茂密的樹葉中光點斑駁,陽光努力穿過樹間投下幾縷光。

喚出電腦控制系統,確認無誤后他失神說道:「打開心源型硬件連接模式,自動連接埠,連接深度百分之八十,功率拉滿。」

嵌入他額頭的圓片連接上了電腦系統,他現在不用說話,只要動腦就能操作,隨後打開瑤清發送的一個軟件,程序是專門設置好的,自動就能連接上目標存儲器。

他坐下,坐在一塊石頭上盤起雙腳,獃獃看着銀杏樹,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天空的背景也只是虛無的一片,再相逢已過千百載,已經蒼老的他終於彎下了不願意彎下的腰。

「系統連接成功,已進入終端。」

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提醒顧言一存儲器連接完成,他閉上眼,腦中構建出一個真實又虛無的房間,趕忙翻找存儲器里所有東西,第一件遺物是一張照片,出現他眼前,簡單背景前老人穿着老舊乾淨的衣裝,地上散落有一些玩具,他用滿是繭子,黝黑的手扶住一個睡眼惺忪年幼的孩子對着攝像機露出笑容。

「爺爺啊...」

他呢喃細語,那個孩子就是他,原以為這張照片已經遺失沒想還在啊。

照片佔滿房間,將它截斷,四周牆壁若有若無,能看見一些往事向上遊走去,現在全變成了他與爺爺在一起的場景,猶如現實一般,中間似夾細雨朦朧。

他沉默了許久,忍住情緒翻找下一件遺物。

「哐當!」

空間中憑空掉出一把菜刀,刀刃磕碰地面下半截全部捲曲。

「菜刀?」

下一件遺物只出現一部分,其他部分都是一堆亂碼,延伸出去一些但止住了,他驚出一身冷汗。

「言一啊,你到底上哪去了。」

一個聲音響起,有氣無力,似乎很蒼老,顧言一瞬間就聽出來是誰,手顫顫巍巍向虛空抓去,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像久經風霜后在黑夜中遇見一間溫暖,亮着燈的屋子。

虛擬房間中,暮年老人坐在一棵桃樹下,身着簡便的白衣,鶴髮童顏,像一個孤獨的智者,眼睛望破迷霧與顧言一對視,猶如兩把利劍深深刺在他胸口。

「哥!」顧言一哭喊。

「這是我給你留下的一些話,你消失后不久爸媽就去了,突然查出的癌症晚期,我們沒錢治,只能看着他們被時間慢慢剝奪活下去的機會,我把他們葬在了老家,跟爺爺在一起,當然是偷偷乾的,呵呵。」

老人背靠的桃樹落下幾朵粉花,沾在他枯槁的頭髮上,湖面鏡花也被打碎,亂成了一堆,細微的風吹走了許多。

「不久奶奶也去了,活到一百三十多歲,我在她一百二十歲帶她去做了眼科手術,恢復的很好,但只擁有十年光明,醫生說她是自然死亡,如果以前不受那麼多苦能預計多活二十年。」

「你知道嗎,我那時居然窮到沒錢下葬了,只能一個人買一副棺材小心翼翼運回老家,在地里用鐵鍬挖出一個坑草草埋下,只有一點紙錢,也無一杯酒,也一掛鞭炮。」

老人像說出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沒有一點波瀾,顧言一清晰感受到了那股無奈,是一個人走到無路可走發出的悲嘆,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也就像平常那樣用最平常的話語講出世態炎涼,絕路無生。

「嗚...」

「我不知你是否還活着,只能把話錄在這裏面,等某一天你看到這一段話,那時我應該也不在了,但你不要在意這些,你沒必要為了一個死人哭的死去活來,你應該像經過一陣風,像穿過黃沙漫天,拍拍衣服繼續走,吾安,勿念。」老人說完后無比坦然,面對死亡已經無所謂,拈起一朵頭上的花投向湖面,看它飄零,沉落。

「啊!!!」

「還有,爸媽從來就沒怪過你......」

畫面消失的最後,一句話幽幽飄來,似山一般壓在顧言一肩頭,讓他崩潰,狼一樣的嘶吼回蕩在虛擬的空間里,他以為自己能對一切都無所謂了,但現實的刀插在他胸前時還是濺起一串血花,疼痛沒有減弱,甚至更痛苦,還只能一個人舔乾淨傷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夕陽的微光照射在他的臉上,散做朦朧光暈,零星的幾聲蟲鳴像他幼年時一樣清脆,一樣無慮,因為它們只用完成最基礎的目標,那就是生存。

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

「確定要這樣做嗎?註銷了遠星公民的身份你將成為地球公民,無法加入移民。」

房間里,上次那個代表的聲音很驚訝,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主動註銷身份的人,但依然對此感到驚訝,就像:哎呀,怎麼會有人不想踏上星辰大海呀,在以前那可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事啊!

顧言一:「是的,我確定。」

代表:「為什麼,現在的地球沒什麼好的,我們走了過後會直接回歸農耕時代,選擇留下的人也都只能靠雙手獲取食物了!」

顧言一:「你也說有人選擇留下來了,不是嗎?」

代表:「可是......」

顧言一:「你就不用管這麼多了,你不會懂的,另外,謝謝你。」

說完,他掛斷了通話趴到窗口,屋裏多了一些東西,是他從外面的沙里淘回來,樓下還停著一輛摩托,帶輪子的,這個時代比較少見,人們都習慣了飛行器和傳送,兩個輪子的摩托幾乎沒多少人會騎了。

摩托他重新噴過漆,弄了一套藍白相間的,白色佔大部分機體,藍色線條穿插在一些稜角處,增添了一些科技感,加上這輛機車的設計是機甲風格,一切都很符合他的要求,唯一不足的是沒有燒油的帶感。

「我以前可是對這種摩托眼饞很久了。」

重新躺在床上,就恍惚睡過去,這幾天他的精神很差,昨天試用摩托上的武器時就差點傷到自己。

再醒來已經天亮了,顧言一點開電腦的視頻頻道觀看今天的新聞回放。

「先生們女士們早上好,歡迎收看今日的全星曉,我是主持人阿格曼.提爾嵐福,本次行星聯合國公佈最新消息,星際移民將於下月6號也就是5062年11月6日開始進行,請未居住在重要城市的公民做好準備,收拾好貴重物品,可將飛艇,飛車等提前停入專用運輸船內,屆時在指揮下有序登艦,據官方消息啟程後會將地球大部分恢復原始狀態,不必要的城市等會用聲波武器進行粉碎性摧毀不必擔心環境污染問題......」

「唉......我也要做好準備告別了。」

屋外又颳起沙塵暴,顧言一隻好起身關閉窗戶,鋪天蓋地的沙塵此時在他眼裏是另一種狀態,是千萬億生靈進行着一場華麗的碰撞,像遠古時海洋中繁盛的生機進行一場時間的征途。

他想像過有一天,時間的征途結束,宇宙中的一切都聚集在一個點上,沒有距離,不分彼此,不再有約束那樣他是否會再與家人團聚。

「我應該出地球看看嗎,去火星怎麼樣。」

思考許久,顧言一還是決定不去,想要安靜度過這最後的時間,說起火星,變化很大,現在地球上百分之八十的飛船戰艦都是由火星外圍的一圈基地生產,材料由資源採集船採集后運往火星上的眾多工廠內熔煉加工,一天熔煉不計其數的礦物,加工好后直接運往建築基地,精密度有着極其嚴格的把控。

此後一個月中,顧言一的生活十分悠閑舒適,這與他本身的思想相吻合,吃喝有專用的無人飛艇送達,閑時騎上摩托在沙漠上平治,一人獨處在自然荒野中,或是體驗當代最新的遊戲,畫面,體驗都很真實,他喜歡用神經元硬件連接電腦,在腦中構建世界體驗遊戲,他還托瑤清買了一套裝備,能給腦部神經欺騙信號那種,讓人能更真實感受到天氣變換,冷暖交替,武器造成的傷害,身體疲憊感,瑤清倒是很喜歡帶他一起玩,經常看他出糗笑的合不攏嘴。

他也喜歡查閱歷史資料,了解各個時期的重要事件,果然,他找到了一些沒有清理乾淨的資料,但他不再管那麼多。

期間瑤清與那位代表也來過幾次,說一些極其重要的事情,顧言一的申請通過了,表示很遺憾他不能一同經歷那偉大一刻,瑤清來時帶着一款最新的設備,顧言一沒有要,他還將資產大部分捐贈給了組織,自己留了一萬行星幣用來度過最後的日子,瑤清臨走送了一段錄製好的全息視頻,顧言一也送了她一張自己老年與幼時的照片留作紀念。

「嗡!」

六月五日下午,城市裏又一片建築群被摧毀,成為一地灰塵,機械執行者龐大的身影移動在城市裏,將那些荒廢的高樓大廈夷為平地,它的外表沒有任何模擬設計,也沒有噴漆,呈現一種機械的狂野,背負巨劍,軍方沒有給它安裝智能系統,這種原本為殺戮而誕生的東西不該有自己的意識。

顧言一在窗口看着執行者慢慢將城市摧毀,風帶着沙子將他側臉上的火熱熄滅,沙漠等待着一場雨,他等著時間,六點時,白日西下,他準備好了行裝,只帶着一張照片跟飛行器。

穿好防護服,從樓中直接飛出,他以最快的速度飛向一個方向,慢慢回想一生中所有濺起滴落的水。

他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父母是工人,在生下他兩個月後就甩給爺爺奶奶照顧,自己外出掙錢,很久都不回家,以至於五歲前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父母存在,等他們突然出現又把顧言一強行帶離去了城市,當開始的笑容變成打罵,他就變了,一直到冬眠前他都是個自我封閉的人,冬眠醒來他卻莫名想找人傾述。

飛行了四十多分鐘,他跨越一千多公里到達目的地,一座沿海城市,夕陽餘暉里幾個執行者被包裹看不清了細節。

這裏有地球上最長最堅固的一座橋,由幾個國家共同修建,中間沒有任何支撐點,就像一塊長架在兩塊大陸之間,傾盡之物力不可想像,橋面又是故意做的輕薄,不足半米厚,盡顯狂妄。

黑色的橋身泛著金屬光澤,給人一種厚重感,通向那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的波光像火焰燃燒,散花霧影一般,半截落下地平線的火紅巨日最後一次將光芒照入人類社會,像對即將遠行的孩子做最後的告別。

顧言一沒有停下,繼續飛行,尾跡與海相接,濕潤的海風帶着腥味吹來,巨浪奔襲在無邊自由的海面上,夕陽漸漸落下,海上盪起碧波萬頃,響起千般寂寥之聲。

他停在靠近西邊的一面橋樑上,太陽已經完全落下留下餘暉相爭艷,他就看着那海一直到第二天凌晨,讓他驚訝的是期間看見幾頭藍鯨游過,海里的污染似乎沒有陸地上那麼嚴重。

凌晨六點多,如水月光逐漸散去,海上捲起滔天巨浪,顧言一臉上一陣瘙癢,他知道時間到了,只是看了一眼身後微白的天邊,掛着依稀可見的星辰,那邊是故鄉的方向,就縱身躍下橫跨海洋的巨橋,他沒有打開飛行器,瞬間被白浪吞沒,濺起一串微不足道的浪花,昏死過去,被海浪裹挾著移動。

就在他跳入海中的同時,地球上升起無數赤紅的火柱,轟鳴聲不斷,離開搖籃的孩子向養育他們無數代的大地揮手告別,龐大的飛船從地球各個位置飛起,尾焰將天地照亮如白晝,像倒飛而去的流星,像拖出鮮亮軌跡的螢火,帶着思念飛出地球,踏向無邊的星辰大海。

所有艦長都不約而同的打開飛船的透明模式,讓人們能看清太陽升起的地面,按最高指示,所有飛船開啟自動駕駛,舉行告別儀式。

飛船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線條,世界上的一些重要城市也平地而起,尾焰將大地燒穿,留下滿是滾滾岩漿的坑洞。

人類艦隊浩浩蕩蕩飛入宇宙,艦隊群反射著遙遠世界的星光,他們駛進四個漂浮在宇宙中的環,瞬間加速到接近光速,踏上無盡的征途。

在他們走後,加速環發射出如雨般密集的飛彈打向地球,每一顆都設定好了位置,剛進入大氣層時就全部爆炸形成一場絢爛的煙火,從外太空看去地球成了一顆火球,全世界開始下起雨來,夾雜着植物種子落在沙漠,城市中。

沙漠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被特殊的雨水重新塑成泥土,泥土的綿延比沙漠的侵蝕快上萬倍不止,黑色的土壤快速吞噬黃沙將種子包裹,現在一切都是時間問題,巨環會在接下來幾年中每隔一段時間檢查地球情況發射飛彈。

當艦隊剛要飛上大氣層時顧言一已經半醒,他的目光透過海看見天空無數光點聚成一條白線,從前與現在交匯,遠古傳來的空靈鯨鳴牽動着海洋起伏,祖先在海洋中追逐的聲音構成一段時間的樂曲傳入耳中,千萬億生靈的殘念圍繞着他!

他......沉入了冰冷漆黑的海底,瘦弱的身軀被魚蝦分食,海面的光照不進這裏,慢慢的,連骸骨都被分解,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將他喚醒,說道:「言一,我們到家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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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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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目三千年,世事空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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