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兩個秘書
省委辦公廳打來電話，12月下旬，省里會召開全省經濟工作會議，請鄖城市準備一個典型發言。
典型發言，這無疑是省里對鄖城市今年工作的充分肯定。
誰代表鄖城市發言呢？胡晨陽主動提出：「當然是紅玉記上台發言啦，必須的。」
紅玉記當然也要謙讓一下：「晨陽市長，還是你來。」
胡晨陽道：「肯定是一把手上台發言了。要不然，省里有人會有想法，怎麼搞的？怎麼到處都有胡晨陽啊？」
紅玉記笑了，也就不再推讓。
既然確定是紅玉記發言，發言材料自然就由市委那邊搞。
鄖城市的發言是否精彩，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這個材料的水準了。
市委那邊，劉婷雖然是紅玉記的秘，但大的文字材料，她還拿不下來，得靠那些男秘。
目前，市委那些秘們當中，文筆最好的，是劉成龍，紅玉記的這篇發言稿，也就交給了他來搞。
幾天之後，劉成龍拿出了一個初稿，這個材料，對鄖城市今年以來所取得的成就，總結得還是比較全面的，紅玉記看過以後，基本上是滿意的，只是，覺得後面一部分關於明年的工作思路，過於簡單了些，讓他拿給胡市長看看，提提意見。
材料送到市政府這邊，王均先快速瀏覽了一下，然後再送給胡晨陽。
胡晨陽看過以後，把王均叫進來。
胡晨陽問道：「王均，這份材料，你看一下，提提意見。」
王均道：「剛才我粗粗地看了一下。」
「哦，有什麼意見？」
王均道：「還行，總結的比較到位了，尤其是突出了加快發展這個主題。」
胡晨陽道：「恩，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王均想了一下。道：「就是關於明年的工作打算，談得不多，也沒談出什麼亮點。」
胡晨陽道：「這是因為。寫材料的人本身對明年的工作就想得不多。」
「是，要不要跟他們反饋？」
胡晨陽道：「簡單說二句就行了，你呢，抓緊時間考慮一下明年的工作。開完省里的會，市裡也要開會，用得上。」
「是。」王均跟了胡晨陽這麼久，也學會了打提前量。
做秘的，上班時很難靜下心來搞材料。所以，王均下了班以後，跟賀小娟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要加班搞材料，晚上別等了。
晚上10點鐘左右時，王均接到劉成龍的電話。
劉成龍道：「王大秘，在家幹嗎呢？」
王均道：「我在辦公室呢。*1*1*」
劉成龍道：「哈，你也在辦公室啊？」
「恩。你也在啊？」
「都是苦命人啊。紅玉記那個講話稿。要返工么。」
王均道：「沒事，你老兄是高手。」
劉成龍笑道：「什麼高手，腦子都枯竭了。哎，聽說胡市長的茶葉好，我還沒口福品嘗呢。」
王均道：「那你過來，我給你上一杯。」
「好。」
幾分鐘后。劉成龍就來了。
劉成龍還不到50歲，很胖。一看就是平時好靜不好動的人。他的腦門發光發亮，有人開玩笑說：劉成龍腦門上一天能出二兩油。「回收」一下，家裡炒茶是足夠了。
劉成龍這人，文筆不錯，就是有個毛病：有時管不住自己的嘴，話多。有時，領導在台上作報告，他在台下說：「這都是我寫的。」也許，他就是想顯擺一下自己，但領導聽了，難免有想法。
有了這些毛病，領導即使欣賞他的筆杆子，也不願意帶在身邊當秘，所以，劉成龍也就只有在辦公室當文字秘，為他人做嫁衣。
劉成龍擔任正科時，王均連副主任科員都不是，那時，大家都說劉成龍前途無量。然而，十年過去，劉成龍依然還是正科。
這些年，同為筆杆子，劉成龍跟王均關係一般，甚至多少還有點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意思。
以前，劉成龍在王均面前還是多少有些優越感的。不過，現在的王均，也已經是正科了，又跟著年輕有為的胡市長，沒人再敢小瞧他了。
劉成龍還發現，王均這小子，這二年變化挺大的，以前這小子也是有點狗脾氣的，現在，跟了胡市長，學會了低調，連笑容都有些「神似」胡市長，有點脫胎換骨的意思。
劉成龍這麼晚來找王均，就是為修改講話稿的事，也就是充實關於明年的打算，劉成龍絞盡腦汁，總覺得不滿意，如果自己都不滿意，領導又怎麼會滿意？
想來想去，劉成龍不能不在心裡承認：鄖城市這一、二年局面打開了，跟換了市長有很大關係，胡市長抓發展很有一套，又善於抓落實，執行力很強。機關就是這樣，大家都習慣了做表面文章，卻忽略了：執行力也是生產力。
劉成龍相信，關於明年的工作，胡市長肯定有他的想法，只是，劉成龍不好直接去問胡市長，那就只好去找王均，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裡掏到些東西？
其實，王均何曾不明白劉成龍的心思？
王均還真給劉成龍了一杯胡市長家鄉的養生茶，劉成龍讚歎道：「好茶啊，還是王大秘有口福啊。」
王均道：「我算什麼大秘，嚴格地說，只有那些秘長、副秘長才算是大秘，再加上市委記的秘。」
「劉婷？」劉成龍道，「劉婷就是運氣好，遇上市委記是女的，成全了她，文字材料呢，還得我們這些男秘。」
這些話，其實是不應該說的，有抱怨領導、貶低同行的意思。
王均打著哈哈道：「劉婷也姓劉，你也姓劉，反正都是你們劉家人。」
劉成龍也自覺失言，哈哈一笑，道：「劉婷不錯。她老公在交警，劉婷逼著她老公戒了煙，人家送給他老公的煙。全都給我了，哈哈。」
王均嘿嘿一笑：「大哥，少抽點煙。」
劉成龍道：「我也想少抽啊，晚上熬夜寫材料。不喝茶，不抽煙，哪來的靈感？」
王均道：「胡市長倒是教了我一招，他說，腦子用累了。可以打打太極拳，說不定會有些靈感，我試了一下，有點效果。」
劉成龍道：「這個叫做心誠則靈。」
閑聊了一陣，劉成龍這才說道：「王均，我給紅玉記寫的材料，你也看了？」
「看了。」王均道，「寫得好！老兄的文筆沒得說。」
劉成龍道：「你先別表揚。我知道。這個材料，後面部分有點虛，關於明年的發展思路，談得不多。」
王均表示理解：「明年的打算，也是不好寫，上面的盤子還沒定。領導又沒提出一個大致的思路，全靠我們瞎琢磨。是不好寫。」
劉成龍道：「哎，關於明年的工作。不知道胡市長有什麼考慮？」
王均道：「應該是有些想法的，不過，他也沒跟我說啊。」
劉成龍有些失望。
王均道：「不過，半個月前，胡市長主持市長辦公會，就要求各單位、各部門思考明年的工作，把各個部門的想法匯總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劉成龍眼前一亮：「對啊！唉，是我寫材料寫暈了。」
王均微笑道：「即使材料報上來了，還得有高手歸納、提煉。」
劉成龍心情大爽：「那是！否則，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麼？」
「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搞材料的，怕就怕這個『無米之炊』。」
兩人越談越投機。
劉成龍喝了口茶，再次讚歎：「好茶！這茶有餘味。」
王均起身拿出一包茶葉，道：「這包茶你拿去，多喝點茶，少抽點煙。」
「謝謝！」劉成龍也不客氣，「你小子提了正科，也沒請客，這個就當請客了，不過，還是拿人家胡市長的茶葉請客，哈哈！」
王均笑道：「哪天，我請你就是了，叫上嫂子。」
「好。」劉成龍心道，王均真是進步了，請個客的事，也搞得這麼鄭重其事，還要叫上老婆。
劉成龍感慨地道，「一個當秘的，最大的幸運，就是跟上了一個好領導啊。」
……
第二天，劉成龍跟劉婷說了要各單位報明年的打算，劉婷道：「大哥你放心，這事我讓秘科打電話催。」
還不錯，一天功夫，大多數單位都報來了材料。每送來一份材料，劉成龍都要迅速閱讀，從中尋找什麼時候新觀點、新思路、新舉措、新提法，將已經濃縮的材料，再度濃縮、壓榨。
當然也有些材料純粹是應付了事，寫得毫無新意，看完以後竟一無所得，氣得劉成龍罵道：「寫得什麼狗屁東西！」罵完，將材料揉成一團，狠狠地摔進字紙簍里。
晚上，劉成龍又在自己的辦公室加班，腦子也高度亢奮，煙是一根接一根抽，茶也換了三杯，不過，從王均那拿來的茶，他沒捨得拆封。
今晚，市委辦公樓里有一間辦公室的燈，通宵亮著。
……
第二天，市委傳出一個噩耗：市委辦秘劉成龍死了，估計是心肌梗塞。
劉成龍是倒在工作崗位上的。
劉成龍的死，讓王均很震動，就在前一晚，兩人還在一起交流寫材料的事啊，一個活生生的人，說沒就沒了。
市委秘長畢建敏給胡晨陽打了電話：「胡市長，劉成龍同志去世了，材料還沒寫完，人就倒下了。」
胡晨陽道：「老劉是個好同志。」
「是。」畢建敏道，「材料還得搞啊，紅玉記的意思，材料的前半部分，已經不錯了，就是後半部分要充實一下，目前，文筆最好的，也就是王均同志了，能不能請王均同志把這個材料搞完？」
胡晨陽道：「可以。」
放下電話，胡晨陽把王均叫進來，道：「王均，紅玉記的講話稿，你幫著搞一下。」
「好。」
胡晨陽道：「健康很重要啊。等你忙完這個材料，我教你一個練功方法。」
「太極拳啊？」
「不是。比太極拳簡單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