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法律援助（下）
第八十八章法律援助（下）
張琪在法庭上所列舉的證據，都在強化一個事實：李愛梅在福利院生活了五十多年，福利院就是她的家，所有福利院的成員，都是她的親人。
最後，張琪陳述道：「福利院是一個弱勢群體，需要全社會給予更多的關愛和援助，福利院也是一個特殊的大家庭，當她的一位家庭成員因為車禍而不幸離開了，對於福利院的領導、員工，還有這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們來說，他們就是失去了一位親人。最後，我想對肇事司機和保險公司說，請你們不要以所謂李愛梅沒有親人而推卸自己的責任，你們本應該做得更人性化一些，不是嗎？謝謝！」
這次庭審經過電視台和報社的報道，影響不小，張琪的表現得到了很多市民的讚賞，有人稱讚她是最美的律師。
現在，柯慶東及保險公司，還有城東區法院，壓力都不小，連柯慶東都埋怨保險公司：「你們保險公司一年賺幾千萬，還捨不得賠幾萬塊錢，太尖了，現在搞得我也被人罵。」
「尖」，鄂省方言，過於精明的意思。
到了這時候，只有中院來收場了。
中院的壓力也很大，於院長明白，一審判決，讓胡市長很不滿意，胡市長雖然沒有明著要求中院推翻一審，但那意思，如果堅持維持原判，激起民憤，中院得考慮後果。
按規定，即使是院長，也是不能隨意推翻一審的，必須經過中院審判委員會討論決定。
於院長讓人把福利院的案子複印了若干份，送交審判委員會的所有成員，然後，組織大家進行了討論。
到了這個時候，大多數同志都覺得，一審確有考慮不周的問題，也不能說一審就錯了，但是，考慮到福利院是個弱勢群體，考慮到幾萬元賠款對保險公司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那麼，在一審時，就應該判決福利院勝訴。
最後，於院長一錘定音：「這個案子，一審只是片面地、機械地強調了死者沒有任何親屬，而忽略了福利院是一個特殊的群體，福利院其實就是一個特殊的大家庭，它怎麼沒有訴訟主體資格？」
最後表決，審判委員會絕大多數成員都同意撤銷一審判決。
二審宣判的日子終於到了，依然是公開審理，依然是多家媒體採訪，依然是不少白髮蒼蒼的老人相互攙扶著來到了法庭，很快，審判長作出了宣判：死者李愛梅生前由鄖城市福利院供養、照顧。根據權利義務相統一的原則，鄖城市福利院作為孤老殘幼的法定收養單位，它在履行供養義務的同時，也應享有相對應的權利。李愛梅死亡后，存在賠償權利，而又沒有近親屬可以主張權利，基於鄖城市福利院在李愛梅生前對其履行了供養和照顧義務，所以有權就死者因人身損害賠償而應得的賠償金提出請求。
最終，鄖城市中院認定鄖城市福利院應該是此案的適格原告，法院終審撤銷了一審法院的民事裁定，指令城西區法院對此案進行審理。
聽到宣判結果，法庭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許多老人激動地落下了熱淚。
張琪和她的夥伴們走出法庭時，被許多記者圍住，要求他們發表勝訴感言，劉主任道：「感謝中院的公正判決。」
張琪則道：「我還是那句話，被告方原本可以將這件事處理得更人性化一些。」
……
之後，由於福利院案件的影響，多家媒體也分別採訪報道了市福利院和市法律援助中心，這樣一來，前來援助中心求助、諮詢的人明顯增多，當然，也有些人是沒事找事來看美女律師的。
市司法局廖局長也來到援助中心，表揚了大家，還特意提到：「張琪同志是我市引進的法律人才，她一來就成功辦理了一個很有影響力的案件，體現了援助中心存在的價值，很好，要好好發揮她的作用。」
劉主任道：「是啊，小張律師一來，我就發現她是棵好苗子。所以，我決定把福利院的案子交給她處理，果然辦得很精彩。」
廖局長滿意地點點頭：「對么。哎，小張律師，你說說看，你做法律援助工作，最大的體會是什麼時候？」
張琪道：「要說最大的體會，就是我們主任要求的，要對老百姓有感情。」
「好，說得太好了！」廖局長越發滿意了。
……
考慮到援助中心求助的人多，法制局又給援助中心增加了一個學法律的女孩子，接替了張琪的窗口工作，這樣，她就有更多時間辦案了。
張琪因為幫福利院打贏了這場官司，跟福利院的陳院長已經很熟悉了，這天，陳院長向張琪諮詢一件事：市福利院有位八十多歲的老嫗，叫李九姑，老伴早已去世，老人有二個兒子，大兒子在市裡工作，小兒子在鄉下務農，老人原本是在鄉下跟小兒子一塊生活的，但是，前幾年，小兒子因病去世了，兒媳婦帶著女兒改嫁了，按理說，老人應該跟大兒子一塊住的，但是，大兒子卻把母親送進了福利院。
福利院陳院長現在跟張琪也比較熟悉了，把李九姑的事說了，問張琪：「象這種不負責任的兒子，可不可以告他？」
張琪道：「告他什麼呢？如果他不付費用，那他是沒盡到贍養義務，那可以告他，他付了錢，不好告。」
陳院長嘆氣道：「他倒是不欠錢，就是太沒良心，把老娘往我們福利院一送，平時也就罷了，逢年過節都不來看的，太過份了！她兒子還是個黨員幹部呢。」
「她兒子是幹什麼的？」
「財政局的，叫李元兵，好象還是個科長。」
張琪道：「他單位上知道這件事嗎？」
陳院長道：「知道，就是沒人管。現在的領導，都不願意得罪人。」
……
張琪暫時是住在城西區的那套房子里，每天自己開車上、下班，嚴格說起來，她現在的收入，真要花在租房子、養車這二件事上，就得喝西北風了。
胡晨陽也許是工作忙，也許是顧忌影響，來這裡不多，有時來也是很晚才來。
張琪會把一些發生在援助中心的事情講給胡晨陽聽，胡晨陽聽得很仔細，偶爾點評一二句：「這個不像話。」
或者：「這事複雜了。」
對於那個人見人煩的黃春蓮，胡晨陽則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男人不想跟她分手，反而奇怪了。」
對於張琪的表現，胡晨陽倒是挺滿意的：「你在法庭上的表現，還不錯，尤其是那句『被告方原本可以將這件事處理得更人性化一些』，有力度，但又比較含蓄，我喜歡。」
張琪笑道：「這是我老師的風格。我老師說，即使你佔據了道德制高點，也不要太咄咄逼人，適當地強調一下，比窮追猛打更有力，要相信法官和公眾的智商。」
「說得好！」胡晨陽道，「把別人當傻子的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傻子。」
張琪道：「哎，有件事，你管不管？」
胡晨陽道：「什麼事？」
張琪把李九姑的事說了。
胡晨陽道：「這事當然要管，一個連自己母親都不顧的人，你能相信他會是一個好黨員好乾部嗎？狗屁！」
……
在市裡轉變機關作風的會議上，胡晨陽不點名地批評道：「轉變機關作風，提高機關效能，說到底，還是要從轉變思想觀念和端正人生態度上入手。有的人，家裡三套房子，卻將自己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打發到福利院去養老，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態度？」
台下一片沉寂。
過了一會，台下才開始騷動起來，有些人知道胡晨陽是在說誰，有些人則不知道，悄悄向身邊的人打聽。
這時，胡晨陽清了一下嗓子，台下立即又寂靜了。
胡晨陽厲聲道：「古人云，『百善孝為先』，『人之行莫大於孝』，孝敬父母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也是做兒女的義不容辭的責任。一個不孝敬父母的人，我很難相信，你會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我很難相信，你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黨員、合格的幹部。」
停頓了一下，胡晨陽又道：「打死我也不信！」
……
散會以後，市財政局長鄒昌華把李元兵叫到辦公室，陰沉著臉道：「老李，今天胡市長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李元兵道，「鄒局長，我也是有苦難言啊。」
「你還有苦難言？」
「我那個老娘，她信迷信啊，整天在家裡燒香拜佛，神神叨叨的，搞得家裡烏煙瘴氣，我老婆說，不把老娘送走，就要跟我離婚啊。」
鄒昌華一擺手：「別跟我說這些，你就說，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馬上去把我母親接回來。」
「那就趕快去！」鄒昌華吼道，「這幾天，你不要來上班了，別給我丟人現眼！」
……
據說，李元兵到了市福利院，當眾給李九姑下跪，還痛哭流涕，請母親原諒。然後，接母親回家了。
李元兵的妻子還冷言冷語的：「嘖嘖，市長放個屁都是香的。」
李元兵惡狠狠地道：「你它媽的再放屁，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到樓下去？」
李元兵的岳父以前也是財政局的領導，李元兵能當上科長，還是老丈人幫了忙的，平時，他妻子在他面前一直挺囂張的，這回，李元兵一開口就要扔她下樓，也是動了真怒了。
李元兵的妻子當面不再跟老公吵，但當她一個人面對老人時，還是惡語相加：「老不死的，活那麼長幹嗎？害人！」
李元兵的母親聽了這話，又自己一個人回了福利院，向大家哭訴一番，發誓要死在福利院了。
李元兵正在財政局向鄒局長彙報自己如何知錯能改，妻子一個電話打過來：「姓李的，你老娘自己回福利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