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肆拾伍 蛋糕切面(下)

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肆拾伍 蛋糕切面(下)

砰。

這是敲擊聲,很沉重的敲擊聲,在天空之上傳來。

將一顆石子包裹在一顆石子裡面,再將這一顆石子包裹在新的一顆石子裡面,層層包裹,層層遞進,每一顆石子之中的間隙,就是界限。

從裡面的石子無法看到外面的石子,當然,這是按照常理而言,如果藉助一些別的方式,或者說,『力量』,那麼,從一個小石子之中還是能夠看見外面的石子,從界限的一端看到界限的另一端,這些被借用的力量,自然是不屬於這裡的。

不屬於現實的。

「一個箱庭之中存在一位魔女,這是守則上面的內容。」

守則,由最初的魔女和瓷定下的契約,而確保守則能夠運轉,不會被任何外力破壞掉的,是從最開始就存在的權能,一種絕對的約束,以及,對兩方而言都『公平』的內容,最初的魔女為瓷提供一定量的籌碼,而瓷也會向最初的魔女提供一定量的籌碼。

其中一個內容,是『權能』。

「魔女是對一切非人類、非自然存在的高智慧生物的囊括,魔女並不需要為人形或者具備人的情感,但魔女具備人類不具有的非自然能力,這個非自然的能力,就是權能,獨屬於魔女的權能,每一個權能都是超出我們的想象,以人的力量無法做到的事情。」

從一個小石子看向外面的石子是需要支付代價的,當借用了不屬於自己的力量的時候,污染就會出現,污染並不是憑空產生的,魔女的收藏、箱庭之中、最初的魔女經過之處……甚至是現實世界本身,都具備一定量的污染。

只是在平時,這污染的量並不足以引起質變。

砰!

這一次,撞擊聲很清晰了。

「它被回收到了箱庭之中,被錨點吞如,我們已經用整個錨點作為威脅約束住了它,但此時的它還在攻擊錨點之外,想要掙脫出這個地方,那就意味著,在這裡……在九龍,有比它的存在更加重要的東西。」

「它是誰?」

「那隻水母。」

「你不是說它已經被捲入到什麼錨點裡面了嗎?」穆暮問。

「這兩者並不衝突。」燊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回到了副駕駛位,他閉著眼,就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睡眠,「每一個魔女都會想著來到現實之中,從一個高緯度的世界到一個低緯度的世界,在現實世界,魔女的權能和它們的構成本身足以在現實世界之中形成一種碾壓,就像是你在路上看到了一群螞蟻,你知道自己能夠一腳踩死他們。」

……只是看你自己想不想這麼做而已。

這種直觀的優勢,這種無法被忽略掉的溝壑,這是魔女們想要感受到的,而來到現實之中,意味著魔女不用拘束在那錨點裡面,不用拘束在箱庭之中,對於魔女而言,這樣也可以用一個辭彙來形容。

自由。

是的,自由,箱庭是一個牢籠,對於大多數魔女而言,箱庭確實是一個牢籠,並非是因為箱庭太小了,而是因為,不論箱庭有多大,它們對於現實的了解只局限於錨點附近,所以魔女們才需要一個代行者,一個能夠帶給它們感知,帶給它們『外界』的代行者。

穆暮看著前方的路,這一次的路程並不遙遠,或許是因為這一場變化的源自於元區,而這一次變化所導致的結果也是從元區蔓延過去,從那一棵樹的一條根開始,再到另外一個地方,在樹的本身進行蔓延,在樹的本身之中進行傳遞。

「它在哪裡?」她問。

「我們要去的地方。」

「那沒多遠了。」

「是啊,所以你又得小心點了。」

「……我後悔了,我應該讓你給我弄兩個魔女的收藏用一下的。」穆暮的面色肉眼可見地拉了下來,「我感覺到目前為止我都只是你的司機,然後問你我不懂的事情……你真的需要我幫你嗎?我感覺你真的可以自己搞定。」

「嗯……那你就換一個思路。」燊冬說,「你就當做自己正在去往證道的路上,你要證明你生活的這個地方是真實的,你只是一個被捲入到魔女事件之中的人,不是嗎?」

「那倒也是。」

——叮。

然後,在穆暮話音落下的瞬間,聲響散發了出來。

啵。

那一粒小石子被扔進了水中,打碎了水面的平靜,那石子落入到了水面之下,水母的觸手穿過了石子和石子之間的間隙,兩個時間點、兩個空間,在這裡撞擊在一起,從樹的破口之中出現了一條觸手,出現在這裡。

穿過了黑色的、沒有白晝的雨夜城市,穿過了白色的、沒有現實的光亮城市,水母掙扎著,它在害怕,因為它看見了,看見了在世界之外,看見了那白茫茫的一片,看見了末日後二十六年七月六日,一隻蛀蟲在未完成的世界之中回退到了最初的模樣——那白色的模型,以及,無數的符號。

所以水母害怕了。

末日後二十六年,七月六日,第八地區——這個時間點,這個空間,都連接在膠片帶之中,也連接在電梯之中,而水母所在的地方,第一千二百三十四層的樓層,那個城市的藍圖,也是被電梯連接起來的,換而言之,從第一個錨點到第二個錨點,並不需要太多的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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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害怕這一點。

所以它要逃離那裡,從一個石子到另一個石子之中,而它能夠選擇哪裡?很簡單,就是自己之前所停留的城市,九龍,九州的九龍。

位於元區的那一個錨點被固定了起來,從第八區海洋王國被塞入到錨點裡,它無法從這一個逆流的錨點之中回到原地,但好在它找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它看見了一個出口,一個並不算大的出口。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九州,九龍。

白色的書本在一瞬間就出現在了燊冬的手中,愚人的故事目錄,那一本魔女的收藏,在意識到出現了『狀況』的時候,他就抽出了愚人的故事目錄,在那一本書中,在那些記憶之中,他能夠找到自己需要的部分。

「怎麼辦!」穆暮大聲喊道。

「接著開!」燊冬說著,看向窗外——具體一點,他在看天空,此時的單框眼鏡並不在他的臉上……沒關係,因為這一次,哪怕看不到那一棵樹,看不到那佔據了整個九龍的樹都沒關係,畢竟,從『某個地方』出現的,並不是樹本身的部分。

水母的觸手從破口之中穿出,以一種極為恐怖的速度刺入到了地面裡面。

天空之中,水母從破口之中鑽了出來。

那是一種扭曲的擠壓,將龐大的身軀壓縮起來,然後塞入到破口裡面,或許是得益於先前已經被擠壓過一次,這一次的水母沒有多少的阻塞,就墜入到了九龍之中。

連接完成。

——據說,有這麼一棵樹,它的名字是尤克特拉希爾,這是一棵樹,承載著一整個世界上的樹,這個樹的枝幹構成了整個世界,這棵樹的高達天際,而世界也在這一棵樹上衍生出來,這是某個傳說,某個很古老的傳說。

燊冬抓著手中的書,他想要說點什麼,但什麼也沒有說。

使用一個魔女的收藏,需要進行儀式——語言、材料和動作的其中一種或者多種,儀式並不是為了讓魔女的收藏正確使用,而是為了降低使用魔女的收藏的時候受到的污染,儀式是一種約束,越多的步驟就意味著越多的約束,這樣,在使用魔女的收藏的時候,遭受到了污染就會被壓制到最小的程度。

但是。

儀式本身是可以省略的,如果省略了儀式的步驟,那覆蓋在魔女的收藏上的權能就不會被約束,在使用這一份魔女的收藏的時候,遭受到的污染就會更加強烈。

動作,抽出書本和放回書本的動作;語言,閱讀的聲音,對記憶的解讀;材料,二十一克的記憶——這就是愚人的故事目錄所需要的儀式,然而,燊冬往往會忽略掉剩下兩種,只遵循抽出放回書本的動作,其餘的內容並不需要。

因為他並不擔心這點污染。

或者說,他足以忽略掉這一份污染。

【collectionA-003愚人的故事目錄】

——一本白色的筆記本,不論如何使用,在什麼時間,都會有空白的位置供持有者使用,一般情況下,筆記本可以進行記載,把持有人腦海中所需要記載的部分記載在筆記本上,也可以手動書寫,在需要查找某部分已經書寫的內容時,翻開筆記本,便能夠翻到已經記載過的所需要的內容。

文字脫離了書本本身,一個個文字成為了一個個實體,它們順著燊冬的手蔓延,從二維的平面躍入到三維的世界之中,成為立體的存在,這是一個又一個立體的文字,也是一個又一個實質化的記憶。

愚人的故事目錄後面是愚人書館。

——是從最初就誕生的記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每一個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或者已經消散的記憶的記錄。

這是實質化的力量。

於是,小車之中,記憶的海洋拍打出浪濤,在水母還沒有完全落下的時候,便切斷了那紮根在大地上的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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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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