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冥冥之下
黑暗中，前路未知，只有滾滾雷鳴，震耳欲聾。
小傢伙兒抬頭朝着大湖的方向，儘管他什麼也看不見，但那種動輒令人萬劫不復的壓迫感和窒息感,卻讓他切身感受到了死亡近在咫尺。
「一不小心或許真的會死在這裏啊！」小傢伙兒無聲嘆息,表情多少有些無奈。
然後，他埋頭繼續前行。
走一步，再走一步，每一步都彷彿踩在一條看不見的線上。
雖然他也可以選擇睜開眼睛，但不知為什麼，他並沒有選擇那麼去做，總覺得現在還是乖乖閉着眼睛比較好。
事實上，黑龜也確實是給了他兩種選擇，閉着眼睛和睜開眼睛所走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路線。
黑暗中，小傢伙兒再一次感受到那種不真實的違和感，如同在冥冥中那一股龐大的意志眼皮子底下悄然潛行，感覺整個世界都頂在自己頭上。
走一步，再走一步，彷彿每一步都在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腳步逐漸遲滯，思維也越來越混沌。
窒息，壓抑，絕望的情緒浮上心頭。
未知的恐慌，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慄，無一不讓人頭皮發麻，極度的壓抑感彷彿能把人逼瘋。
猶如落入湖底的溺水者渴望着光明，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落向無盡的黑暗。
周圍每一寸空氣彷彿走在禁錮自己身體，擠壓着自己的胸腔，呼吸變得愈加困難。
如同行走在暗無天日的水底，又彷彿自己在撥開重重迷霧前行，甚至偶爾會產生一種世界顛倒，時空錯位的異樣感。
空氣中不時飄來某種異樣的氣味，小傢伙兒很難形容那是什麼，但一路走來的經歷，早已讓他學會對未知的事物不動聲色。
一道道浮影在自己頭頂上方掠過，感覺像一座座塵封的廢墟，被遺忘在歲月的長河中，它們就那樣靜止著，漂浮着，那樣的感覺，就像走在一座死掉的世界裏。
如果小傢伙兒此刻睜開眼睛，一定會被眼前的景象嚇一跳。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走到了哪裏，還有多久才能到頭。他有種感覺，自己似乎又被坑了，跟黑龜在一起越久，自己身上就越是會發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眼下他只能一條路走下去。
腦海中的意識愈發混沌起來，身體漸漸不再受自己使喚，變得越來越沉重。
不知何時，耳邊開始多了一些奇怪的聲音，細細碎碎，感覺像是有人很多人在竊竊私語。
甚至在小傢伙兒經過某一座浮影時，他彷彿聽到了來自冥冥中的某種呼喚，讓他不自禁地的想要睜開眼睛。
不過，小傢伙兒最終還是克制住了心底的衝動。
肩頭傳來沉甸甸的負重感，既壓着自己肩頭，也壓制着心底一切躁動的情緒。黑龜如一座大岳巍然不動，鎮壓一切怪力亂神。
直到最後，小傢伙兒似乎也沒有遇到什麼太過危險的事情，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當然，這也僅僅只是小傢伙兒從自身感受來做出的推斷，而且那種置身於陰暗水底的感覺也並未消失。
明明頭頂還是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但周圍卻彷彿一片死寂，就像置身在一座無聲的世界一樣。
在這片大岳橫陳的地域，無數崇山峻岭間走了這麼久，小傢伙兒卻連一絲顛簸的感覺都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踩在軟泥或者是沙子上細膩觸感。
小傢伙兒甚至能夠想像，黑漆漆的河灘，荒蕪如曠野，一眼看不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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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漫過腳踝，流過膝蓋，浸至腰間，沒過胸口，淌過脖頸，口鼻之間，慢慢地，直至將頭頂全部沒過……
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遠離自己而去，只剩下無盡的空虛和恐慌……
與此同時，塵封的記憶被牽扯出來。
炎炎夏日，大江枯水，裸露的河床上面，偶爾能看到一串淺淺的腳印，從岸上走向河灘，再從河灘延伸到水下，羅夜沉默凝視着，直至腳印消失在江心深處……
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面在羅夜腦海中交疊，既詭異又荒誕，甚至在某個瞬間羅夜恍惚看到了在水中留下腳印的自己。
當然，小傢伙兒並不是真的沉入水裏，而是從自身感受到的種種，表明自己越過了某種界限。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一切所感受到的，都與這個世界的現實格格不入……
小傢伙兒知道自己仍在『現實』中，但自己所感受到的也絕非虛幻。
腳下的道紋延伸出去，如同大樹的根須紮根在地下，使得他在不知不覺中與周圍的環境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共鳴。
耳邊狂風怒號，豆大的雨滴如子彈打在臉上，雨水順着臉頰滑落，四周的植被在瘋狂搖動，滂沱的暴雨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如同空中四處撲簌的椋鳥群那般飄忽不定。
雨霧模糊了遠方的景象，也模糊了現實與精神的界限，電閃雷鳴，風雲涌動，夢幻迷離的光在空氣中閃爍，給人的感覺彷彿整座天地都在狂舞。
雨水沖刷著身體，卻更像是在洗滌靈魂，小傢伙兒的心變得沉靜下來，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靜默深沉的氣息。
明明閉着眼睛在走，腳下的步伐卻沒有絲毫紊亂，彷彿受到冥冥中的某種指引一般。
大黑龜除了最開始的出聲指引方向外，之後不知出於何種原因竟然也變得沉默下來，到最後完全是任由小傢伙兒自己『亂竄』。
大黑龜沒有出聲，小傢伙兒也沒有開口，一人一龜彷彿就這樣保持着一種微妙的默契。
雨，越來越來大，雨水中蘊含着微弱的天道法則，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削弱著人體內的生機，打在臉上也愈發生疼。
駭人的雷鳴簡直就像是貼著耳邊炸響，一道電弧橫亘長空，彷彿整個天地都變得顫慄起來，毛骨悚然的感覺直衝頭頂。
上空的雷電之海變得愈發恐怖，毀滅性的能量鋪天蓋地，任誰看到這樣的景象都要頭皮發麻。
小傢伙兒依然不為所動，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孤獨前行。
走一步，再走一步。
雨水滅去了他大部分生機，使得此刻臉色看起來蒼白的可怕，唯有腳下的步伐堅定不移地前行着。
雨水在澆滅什麼的同時也在孕育着什麼。
當現實與精神的界限模糊后，小傢伙兒的意識開始下沉。
蒙昧，混沌，光怪陸離……
意識中，小傢伙兒的眼睛空洞得可怕，他注視着眼前的混沌，如一具無知無覺的木偶，任由自己在混沌中不斷下沉，越沉越深。
與此同時，一些原始的，最初的，本能的東西開始湧現出來，混沌朦朧，渾渾噩噩。
小傢伙兒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明明只存在於腦海中的意識，卻彷彿擁有了生命似的，開始貪婪的呼吸著，渴望着，呼喚著，掙扎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幾分鐘，沉入『水底』的意識掙脫了身體的束縛，向著四周發散出來，如野草一般肆意滋生。
猶如深埋地下的種子生長出的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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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的探出地面，見到了外面的世界。
超脫的意識亦如遊魂，渾渾噩噩，蒙昧茫然，就在這時，左手食指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使得發散的意識頓時受到某種神秘的力量牽引，開始以自身為中心向著四周絲絲縷縷的輻射出去。
虛無縹緲，玄而又玄。
沿着之前走過的軌跡，在冥冥中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整座漩渦囊括進去，並在識海深處具現出來。
一個又一個節點散發着朦朧微弱的光。
星星點點，夢幻迷離，卻又朦朧混沌，看不真切。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朦朧飄渺，混沌模糊，如同蜷縮在羊水的世界裏，卻透過上蒼的視角俯視世間的一切。
天體的宏觀軌跡，歲月長河中的世界變遷，單體細胞的自我分裂，微觀粒子間的相互作用……
一切的一切，在腦海中迅速閃過。
腦海里一瞬間所湧現的龐大信息，幾乎快要撐爆他的識海，並且還在源源不斷地大爆炸一般地從腦海里湧現出來，但奇怪的是，即便是這樣，他依舊能夠保持一定程度的思考。
磅礴的信息化作無盡的流光沖刷著羅夜的意識，這股龐大的信息浪潮來得快去的也快，彷彿只是一個愣神的功夫，就在某一刻戛然而止，萬物皆空。
從天地初開，到萬物終焉，所有的一切在剎那間歸於靜止，只剩永恆的虛無，萬古枯寂。
與此同時，原本漫步在回家路上的鄉野少年驀然回望過來，凝視着天空的某個方位，眼神中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寂靜的曠野，雪從無盡深空飄落下來，如灰燼一般，在黑暗中零落，四下一片寂靜，少年轉身繼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萬物沉寂，小傢伙兒的意識仍舊處於放空的狀態，飄蕩在永恆虛無中。
眼前一片黑暗，羅夜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左手的食指散發着一絲不可查的微光。
黑暗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輕輕勾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一陣風吹來，耳邊傳來樹葉細碎的聲響，冰冷的空氣湧入鼻腔吸入肺部，當中夾雜着露水和濕潤空氣的味道，是霧嗎？
羅夜的意識漸漸復甦，如夢初醒般，四下仍是一片蒙昧，但卻隱約彷彿多了些什麼。
一瞬間，他彷彿知道了些什麼，又彷彿什麼也不知道。
朦朦朧朧，如同隔着重重迷霧。
羅夜長長出了口氣，如同恍如隔世一般。
雖然整個過程極端複雜，但真要算起來也不過是在零點幾秒內發生的事情，打個哈欠都比這時間長。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黑龜說明這件詭異的事情，但想來對方多半又會一臉嫌棄地說他小孩子胡思亂想、少見多怪吧！
小傢伙兒能夠想像那個場景。
相比小傢伙兒的如履薄冰，黑龜趴在肩頭，倒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懨懨地眼神，彷彿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一人一龜就這樣在狂風暴雨中沉默前行，朝着雷劫的核心地帶慢慢靠近。
終於在某一刻，小傢伙兒同樣帶着一種複雜的情緒睜開眼睛。
如同明悟似的，他的眼神深處充斥着一種不屬於人類的情感波動，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如同上升到了另一個層次的生命一般，整個人的氣質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得愈發難以捉摸，看不透徹。
但這樣的變化只持續了1秒，就又轉瞬間煙消雲散，再次變成那個性格有些深沉的小傢伙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