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同律（下）
時間回到半分鐘前。
「好久不見，*****。」少年出聲道,並隨之說出了那個絕對不允許被提及的禁忌的名字。
大黑龜沒有覺得驚訝，雖然它從不記得自己對這一世的任何人提起過那個名字。
不過既然連老槐樹都出現在這裏，有些事情超出常理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他』注視着大黑龜，眼神中帶着異樣的寧靜與深邃。
還是那個空靈寂寥的聲音，僅僅只是站在那裏，就彷彿令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靜默下來。
大黑龜切身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種永恆靜謐的氣息。
它死死盯着那個靜默的身影，卻並沒有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即便它有意識地散發出一絲本體的氣息，但看到的依然是那雙寧靜深邃的眼瞳。
既無惡意，也無善意。
有的只是一種純粹的直視。
深邃的藍色瞳孔，如同連接着永恆的深淵（這裏作者本來想用伽藍之洞的，但考慮到亂用別人的東西始終不好，想想還是算啦）。讓人不禁有些好奇，對方到底是用一雙怎樣的眼睛在看待世間萬物。
大黑龜審視着對方，彷彿那雙眼睛此刻才迎來了真正的主人。
遲疑了幾秒后，大黑龜還是罵罵咧咧地跳上對方的肩頭。
過了一會兒，它才有些唏噓地開口，道：「有兩年了吧！」
「哦，已經過去兩年了嗎？」
少年頷首，再次將目光投向虛空，神色平淡。
黑龜點了點頭。
「你在看什麼？」
它問了兩年前同樣的問題。
「是啊，我在看什麼呢？」
少年一如兩年前那般回應道。
「切，不說算了，反正爺也沒什麼興趣。」
大黑龜懶洋洋的打着哈欠，戒備的神色在不經意間放鬆下來。
與兩年前一樣，它依舊看不透眼前這個似是而非的少年。
接下來的時間裏，大黑龜和少年彷彿都很有默契似的，彼此都沒有說話。
它趴在少年肩頭，陪着少年走過了相當長一段路。
微微晃動的肩頭，毫無雜亂的呼吸，細碎輕盈的腳步聲一直持續著，如同獨行在永恆枯寂的曠野里。
走一步，再走一步。
而在這過程中，少年就再也沒往虛空中看過一眼，專註的神情，卻漫無目的，彷彿就真的僅僅只是在走路而已。
不知何時，頭頂的異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虛無，但少年仍沒有停下腳步。
雖然趴在少年肩頭，但大黑龜始終覺得自己和對方完全是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氛圍里。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自己還真是遇上了不得了的大事情呢，大黑龜不禁如此臆想到。
「你到底是誰？」
大黑龜終究於還是問出了壓在心底里，兩年前沒能問出口的話。
「我就是我啊。」少年平淡地回答道。
簡短的回答，彷彿什麼都沒有說，卻又似乎包含了太多信息。
然而，大黑龜僅僅略微思索，就明白了當中真正的含義。
眼前的少年毫無疑問是羅夜本人，因為他的魂光波動一直都沒變過，這是一個人最本質的東西。
但眼前的人也絕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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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裂？多重人格？靈魂伴生？
大黑龜倒寧願是這麼淺顯普通的東西，但就只怕是遇上什麼更為詭異的東西。
顯然，小傢伙兒身上存在着更為難以解釋的事情，那是以它現有的力量所無法看清和理解的東西。
不過少年的回答也算了給了他一個思考的方向。
如果不是本體還在沉睡，它還真想好好看看眼前的少年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嗯！」
黑龜沉吟著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
「你知道『根源』這個詞的由來嗎？」少年輕聲問道。
「你是指根源漩渦？」
黑龜挑了挑眼，它倒是有些驚訝對方竟然會談及這個問題。畢竟，這可是真正的禁忌本身。
少年點了點頭。
「我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自有時間以來，我們便在尋求着這些問題的答案，追溯著一切的根源，祈求着回到那個最初的原點。」
「然而，構成我們生命的要素，卻是在時間開始之前，就已存在的物質構成的，我們所能看見的、感受的、觸及的每一個粒子都包含着最為本源的知識，哪怕我們存在的自身也是如此。」
「只不過，我們從一開始就忘卻了。」
明明自身是知道的，但我們自己卻毫無察覺。
「同時忘卻的還有與之溝通的方法和語言。」
「所以我們只能從外部觀察，從已有的記述中去揣測，去推導，去回溯。」
道參萬物，於細微中見深遠。
佛度輪迴，觀眾生而明因果。
「因為我們堅信，當我們掌握一個事物的結果的所有的因，那麼就能推知這個事物的結果。而根源漩渦承載着世間萬物一切的因，記錄着一切的過去與未來，也蘊含着整個宇宙的歷史。既包含宇宙的生命藍圖，也記載着所有生命體按照這個藍圖在不同時間段的所有經歷和體驗（學問不夠，胡謅來湊，這裏有部分是套用了阿卡西記錄的概念）。而當我們認識了所有的因之後，自然也就等同於掌握最後的結果，未來也就如同過去一般。」
大黑龜眯着眼，細細聽着，對於少年的話語既不認同也不反對，就只是安靜地聆聽着。
在它眼中，少年的面容是如此清晰，透過那雙湛藍的眼睛，大黑龜所看到的，是一種極致深邃的『空』。
目空一切，極度深寒，卻包羅萬象。
但是越是這樣，對方身上那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就愈發明顯。
「但是啊，記述終究不是記錄，尤其是經由他人經驗感受傳遞出來的就更是如此。」少年垂著視線，低聲說道，「我們永遠無法從外在觀察中去獲得答案。」
「追逐永恆，憂慮無限，哪怕連神明都只是觀察者，而非創造者。」
「這個世上沒有什麼偶然，有的只是絕對的必然。」少年說着跟某人同樣的話語。
只見他駐足下來，再次抬起頭來，將目光望向深空。
「根源是一座漩渦，會將所有企圖窺視它的人拉入永恆的深淵中，而你在凝望那座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在凝望你，我們所能聆聽到的，也無非只是從深淵中傳來的慟哭聲罷了。」
永恆之下，深淵橫亘，於靜謐中枯寂萬古。
少年輕聲嘆息著，神色亦始終寧靜深邃，哪怕是跟黑龜解述根源本質的問題時，臉上也是平靜無比，沒有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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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緒波動。
少年沒有再繼續說話，而大黑龜則是還在消化少年之前所說的那些東西。
「你到底是誰？」終於，大黑龜再次問道。
他觀察著少年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但答案卻並未出乎意料。
「我就是我啊，你一直都在注視着這個名為羅夜的少年，心裏應該早就有答案了。」少年輕聲說道，給人的感覺依舊深邃玄遠。
對此，大黑龜沒有否認。
它向來自負於自己的判斷。
雖然僅僅只是彼此並肩的交談，但大黑龜的眼神卻始終顯得有些低迷和憂慮。
黑龜頷首，目光平視前方。
「嗯，爺這兩年多來確實一直在暗中注視你，觀察你，但也正是因為一直在看着，所以才愈發覺得困惑。」
雖然小傢伙兒身上每一條因果線都清晰分明，但在大黑龜眼中卻總是有種意義不明的感覺。
「畢竟，爺也無法看清全部的真相。」黑龜嘆息道。
小傢伙兒身上迷霧太多，存在着太多矛盾和令人疑惑的地方，尤其在某些微妙之處，更是讓人匪夷所思，細思極恐。
相比那個單純無腦的小鬼，大黑龜覺得此刻這個似是而非的少年反而更加接近真實的羅夜。
「哦，這樣啊！」少年想了想，倒也沒繼續下去。
「原來你也還在夢境中呢。」少年喃喃輕語。
大黑龜皺着眉，它不明白少年話語中所指的含義。
少年靜靜佇立在境界線上，仰望深空，在這種氣氛下，彷彿這片天地都被某種力量協律似的。
無端寒冷，永恆靜謐。
在這片連時空都凍結的天地里。
恍惚間，彷彿從黑暗中聽到了雪花飄落的聲音……
少年嘆了口氣，繼續前行。
緩緩踱步的身影，只不過這次卻彷彿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嗎？
少年有些拿捏不準。
「會下雨呢！」
少年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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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靜謐的世界裏，小傢伙兒仍在兀自獨行。
不知為何，周遭的世界總感覺有些寒冷。
黑龜似乎睡著了，微閉着眼，如同冬眠似的，安靜地趴在小傢伙兒肩頭。
小傢伙兒吐了口氣，然後嘗試着邁出下一步。
沒有了大黑龜的提示，小傢伙在境界線上走的頗為艱難。不過憑藉冥冥之中的細微感應，小傢伙兒倒也始終不曾亂了節奏。
緊一步，慢一步。
小傢伙兒在境界線上踽踽獨行，兀自遊走。
如同超脫境界之外。
每時每刻，他眼前的世界都在發生著微妙而詭異的變化。
但他依舊不急不緩，目光中始終流露着不可思議的平靜。
古井無波的表情，整個人都在下意識的情況下散發着一股靜默的氣息。
艱難的獨行中，小傢伙兒也在以驚人的速度適應着這個世界的變化。
如同一個漠然的旁觀者，兀自打量著周遭變換的一切。
走過三秋，踏過四季。
而由此所帶來的結果，是他比來時看到了更多光怪陸離且不可思議的事物。
透過那雙澄澈的瞳孔，他也在逐步接近這個世界的本質與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