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隱憂
入夏之後，蠻荒的氣候總是有些反覆無常。
早上才下過一場暴雨，結果還沒到中午，陽光就已經變得異常灼熱起來,不過相比嚴冬的極寒與食物稀缺所帶來的飢餓，眼前這點酷熱似乎又覺得不算什麼。
羅夜懶洋洋的躺在樹蔭底下，享受着從湖面吹過來的風，婆娑的樹影的在他稚嫩的臉上來回晃動，睫毛輕撇，鼻息間隱隱有鼾聲傳出。
旁邊，草叢中一雙帶着敵意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張熟睡的臉。
一年多過去了，靈羽雞對於這個外來者的警惕心始終都沒有消除，而且現在的它,比羅夜剛看到它那會兒更具攻擊性。
沒過多久，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從靈羽雞的腹部探了出來，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發出一聲清脆的啼鳴。
「啾！」
對它而言，眼中的一切都是新的。
一聲又一聲稚嫩清脆的啼鳴將睡夢中的羅夜驚醒，他睜開睡眼朦朧的雙眼，眼中呈現出如對面那個小東西一樣好奇而又乾淨的目光。
直到昨天為止，這裏還並沒有這個小東西的存在。
不過小靈羽雞的出現並沒有引起羅夜的興緻，他看了小東西一眼，又閉上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畢竟他可沒忘記，去年就是因為好奇拎了只小雞仔兒瞅了一眼，還沒對它怎麼着呢（幫小雞分公母不算），結果被那隻暴走的老母雞逮著在島上追了好幾天，屁股上的傷痕到現在都還清晰可見，算是徹底對那隻老母雞產生了陰影。
直至正午，羅夜才施施然地爬起身子，在樹下伸著懶腰，引得骨頭『咔咔』作響，發出一聲暢快的呻吟。
「唔……真爽……」
在經歷一晚上疲憊枯燥的修鍊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覺，果然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回頭看了看，靈羽雞和小東西已經不在窩裏，草窩裏只有幾塊碎裂的蛋殼和一顆未被孵化的蛋。
羅夜沒有打那顆蛋的主意，當他回到村子時，恰好趕上一撥從山坡上晨練下來的少年們。
零零散散的身影，大概有十幾個人。
自從去年羅夜說要打敗屠夫的話語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小山坡上晨練過。
同樣的，在後面的一年多里，這些人也很少能看到羅夜，只是偶爾能看見他帶着孤單的身影在村子四處遊盪著，形單影隻。
破破爛爛的獸裙，蒼白瘦削的面孔，單薄纖瘦的身體總是遍佈傷痕，有的已經結痂了，有的才新造成沒多久，凄慘狼狽的樣子，看起來無畏又無助，給人的感覺似乎他正拚命在跟什麼神秘的東西戰鬥着，唯有似笑非笑的臉上，目光如炬。
羅夜的變化並沒有引起這些少年人的注意，反倒是他狼狽的樣子引來了不少同齡人的譏笑和嘲諷。
在很多人看來，羅小鬼想要打敗屠夫，根本就是一件痴人說夢的事情，尤其是他因為賭氣而放棄修鍊，更是愚蠢之極。長此以往，註定以後無法在蠻荒惡劣兇險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不知不覺中，羅夜被人打上了『懦弱者』的標籤。
羅夜走在路上，他略帶白皙的膚色和乾淨的面容與這些渾身臭汗的『黑炭小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面對這些或嘲諷，或同情，或冷漠的目光，羅夜猶如路人一般若無其事地與他們擦肩而過。
雖然小孩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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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的心裏讓他還是頗為羨慕這種大家一起晨練，一起玩鬧的感覺，但對於心中有了一方天地的羅夜來說，這種感覺無疑正在從他的心中慢慢淡去。
「楊浩，一起回家？」羅夜看着人群中的楊浩喊道。
山坡上，楊浩站在人群中一動不動，眼神中帶着一絲愧疚地看着羅夜，他的身邊此刻正站着猴子北山等人。
「羅夜，我……」
楊浩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能說得出來。
羅夜略帶疑惑的看了楊浩一眼，似乎在問楊浩為什麼會跟他們走到一起？只不過楊浩終究沒能回應他，而羅夜也並沒有說什麼，臉上也沒有任何不愉快的樣子，就只是這樣神情自若地看着楊浩。
最後，他還是一人朝着自家石屋的方向走去。
從容不迫的背影，旁若無人的視角，沉穩卻不失靈動的步伐，每一步都帶着獨特的頻率和節奏，彷彿契合了某種大道軌跡，感覺幾乎整個人都要融入了周圍的環境中。
楊浩看着漸行漸遠地羅夜，似乎他的身影在自己眼中正慢慢地變得模糊，讓人看不真切。
「下午抓魚去不？」就在楊浩愣神的時候，羅夜驀然回頭問道。
楊浩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識搖了搖頭。
「哦，那算了。」
羅夜平淡地笑了笑，倒也不以為意，轉身過去。
看着羅夜自信從容的背影，所有人都不禁生出一種心神恍惚的感覺。
羅小鬼似乎變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這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感受，但具體改變在那些方面，卻又沒人能說得上來，尤其是不經意間流露出那股平靜深沉的氣度，使得眾人恍惚有種面對穆的錯覺。
只不過這樣的念頭剛一出現就被人下意識扼殺在萌芽中。
羅小鬼能跟穆比肩？開什麼國際玩笑。肯定是自己太過疲勞而產生了錯覺罷了。
直至羅夜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這些少年都還沒能從那種古怪的錯覺中緩過勁來。
走到村子外邊的時候，正好碰到穆和虎兒從村子出來，後邊還跟着大牛，看樣子應該是要進山。
羅夜平靜地注視着他們，身上依舊還帶着一股子睡意未消的懶散。不過還沒等他開口，穆等人就已經走到跟前。
「你昨晚又沒回家。」
羅夜不可置否。
「是啊，小蘭告訴你的？」
雖然穆沒有回答，不過從他深沉而嚴厲的眼神中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妮子……」羅夜嘖了一下嘴，頗感無語。
「近段時間山裏不太平，沒事就呆在村子裏，別總往外邊跑。」穆帶着有些嚴厲的語氣告誡道。
如果換做以前，羅夜興許會不服氣地跟穆掰扯幾句，但現在他倒是答應得異常乾脆，點頭應道。
「好！」
他看着眼前三人。
「你們這是要進山？」
大牛扛着一把戰斧，虎兒背着一柄闊劍，都是兩三百斤的東西，而穆則背着一把跟他身子差不多長的黑鐵硬弓，皮桶里箭矢不多，也就寥寥十來只而已。
但真正令羅夜感興趣的，是混在其中的一隻青銅箭矢。
那是村子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傳說巫神族的先輩們曾用它狩獵過真正的太古遺種，只不過在後面的歲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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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神族經歷了太多黑暗與動蕩，箭矢內部的箭靈早已死去，即便箭身上的符文也在無盡的歲月中被磨滅殆盡，現在所看到只是一根略顯粗糙堅硬的銅棍罷了。
不過基於穆以前進山都是赤手空拳的，很少看見他把那張弓帶出來，更別說那隻祖傳的青銅箭，所以倒也可以看出他對此次進山的重視程度。
對於羅夜的問話，穆也沒有隱瞞什麼，平淡說道。
「他倆進階改血還差了點東西，得進山一趟。」
羅夜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麼快？」
「怎麼樣，嚇到了吧？」旁邊，虎兒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臉上一副欠揍的表情。
羅夜笑了笑。
「是挺快的。」
「嘿嘿，本大爺天縱虎資，改血入微什麼的，還不吃飯喝水一樣手到擒來。」
羅夜翻著白眼，這傢伙怎麼越說越玄乎了。
「還改血入微，等你平安回來再說吧。」
羅夜幽幽說道，不過從他笑容洋溢的臉上也是真心為對方的進階感到高興。
「必須的，你就等咱的好消息吧！」
虎兒拍了拍羅夜的肩膀，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走了。」
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羅夜輕輕嘆了口氣。
「改血境嗎？」
他看向遠空，神色莫名。
回到家裏，屋子還是一如往常那般冷冷清清，空空蕩蕩。
桑雅離開村子已經快半個月了，雖然以往她也經常進山很長時間，但不知為何，但這次卻令羅夜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深夜，羅夜躺在床上，將胳膊放在腦後，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漆黑的穹頂。
或許是心裏裝着事情，湛藍的眼睛眨也不眨。
山風吹拂，有如飄絮。
離他不遠處，赫然有一道虛幻的輪廓坐在粗糙的岩石窗台上，看着遠方愣愣出神，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清冷的氣息。
半柱香后，羅夜的身影出現在村子外圍，除了四周的蟲鳴和偶爾從大山深處傳來的咆哮聲外，夜幕中的老槐村依舊靜謐且祥和。
他慢慢悠悠走在出村的路上，快到村口時，老槐樹那邊傳來鬼哭狼嚎的歌聲。
一隻黑色玄龜坐在巨大的樹冠頂上，偏偏倒倒，搖搖晃晃，抱着比它身子還大一圈的酒罈對着月亮引吭高歌。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不愛冰冷的床沿，不要逼龜想念，不要逼龜流淚，龜會翻臉……」
那猶如野驢發情的嗓音，完全能夠比肩世間任何魔音。這也得虧是在杳無人煙的蠻荒，要是處在鬧市，估計活不過一章就得被人亂刀砍死。
羅夜默默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在手上掂了掂，旋即猛一發力：「給我中！！！」
石塊摩擦空氣的聲音劃過虛空，影影綽綽的樹冠上頓時傳出一聲悶響，一隻臉盆大小的黑影應聲而落。
路邊，羅夜神色一怔，沒想竟然真的打中了。
不禁啞然失笑。
「呵，這下有口福了。」
當他來到老槐樹下，四周靜悄悄，空蕩蕩的樹下哪裏還有大黑龜的影子。
就在羅夜察覺到不對勁時，身後已然傳來猶如惡魔呲牙般的獰笑聲。
「小子，你想怎麼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