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易一一！」周行低沉的嗓音中含了慍怒，「我說過很多遍了，根本沒有這個人，我也不可能因為喜歡她而與你產生隔閡，就算你想往我身上潑髒水也不該隨便杜撰一個人吧。」易一一無所謂的笑了笑，淡淡的開口：「隨你怎麼想，總之，我告訴過你了，以後你若是想起來，也不至於怪罪我不曾提醒你。」隨即端起瓷杯，杯中的咖啡已經冷了，泛著一股凝滯的苦香，易一一頓時失去了品嘗的慾望，但還是微微抿了一口，口腔中充溢的苦味令她微微皺了皺眉。

周行只覺得易一一莫名其妙，兩人從小學開始一直同校，且住址鄰近，也算是青梅竹馬，交誼匪淺，易一一卻在畢業后數次拒絕他的邀約，每次回的信息也是帶着禮貌的疏離，直至八月份即將開學才將人約出來，易一一竟說二人早就因為一個叫程程的女孩產生分歧，關係僵持，但在周行十八年的記憶中，根本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周行壓抑著自己的怒氣，略微平和時正欲開口，對面的女孩卻舉杯將咖啡一飲而盡，道了句再見便轉身離去。周行不自覺握了拳，音量也拔高了些許：「易一一，你什麼意思！」易一一恍若未聞，出了店門直接打車回家。

周行有些氣悶，轉身叫了聲：「服務員，買單。」服務員急忙趕來，看到桌號后，語調極快的答：「27號桌買過單了。」周行氣極反笑，原來特意來早只是為了買單，就這麼不想承我的情？我偏不讓你如意！望着服務員匆忙離去的身影，周行忽然想起一個人——雲星河，高中時不知為何二人有了不淺的交集。雲星河與易一一同班三年關係尚不錯，應該會知道一些自己不太了解的事情，或許，真的曾經有這樣一個轉校生的存在呢，只是肯定是與自己無關了。如此想着，周行拿起扣在桌子上的手機走出店門。

易一一望向窗外，飛快掠過的綠植樓宇映入眼中只剩模糊的色彩，很快，那層模糊的色彩上又添了一層水霧，水霧越來越濃，「吧嗒」，易一一恍然轉神，抬手撫去眼淚，卻是越擦越多，「程程……」她喃喃道，「他們既都忘了，你又何必留我一人的記憶，讓我一人忘不掉你呢。」

天漸漸黑了下來，各色的燈光碟機散了聚合的暮色，周行斜倚著挺直的路燈，拉長的影子無處暈染，邊界明顯。微微站直了身體，周行抬起手腕，時針卡在了數字九，還有五分鐘，他心裏默念道。低頭卻看見一抹影子不斷靠近，刺眼的白光鋪滿影子間的空隙。雲鷺起驚詫的挑了挑眉：「周行學長，你在這是？」「雲鷺起，你哥哥呢，我找他有事。」周行不耐煩的皺眉，語氣也顯出急躁。雲鷺起繞過他繼續向前走去，漫不經心的回答：「我哥，他還要很久呢，不如，你先跟我回家，慢慢等？」周行來不及考慮，邁步跟了上去。

沿着巷子愈到深處空間愈發狹窄，各種飯菜的味道參雜在夏季特有的悶熱與黏膩中，數次拐彎后，雲鷺起轉進了一棟筒子樓，周行緊跟其後，上了三樓，看着雲鷺起取出包里的鑰匙打開划痕交錯的木門，門框旁一片石灰突然毫無預兆的砸落下來，碎在周行腳邊，紛落的塵末染髒了雪白的鞋。雲鷺起聽到聲音回頭，旋即微微勾起唇角，略帶自嘲的開口：「這小區上了年紀，環境自然就有些差，學長怕是不習慣吧。」

周行抬腳進了屋子，站在鞋櫃前有些無措。「學長直接進來吧，不用換鞋的。」雲鷺起打開佇立在角落裏的冰箱，從中拿出兩瓶礦泉水，「學長也熱了吧，喝瓶水？」周行接過雲鷺起手中的水，回身坐在了沙發上，輕聲說了句謝謝。雲鷺起斜倚著冰箱，擰開瓶蓋灌了口水，才扭頭望向周行問：「學長怎麼會知道我家地址，去問的一一姐？」

「一一姐，易一一？」周行詫異地抬眼，「你們關係這麼親近？」

雲鷺起擰上瓶蓋，也走向沙發坐下，「當然是比不上學長，只是一一姐未畢業時也經常與我哥一起學習，這事學長應該也知道啊，畢業后一一姐來的更加頻繁，幫了我們不少忙，關係自然就近了些。」周行仔細想了一下，好像確實如此自己也曾跟他們一起在易一一家裏做過作業，可為什麼剛剛卻沒印象呢，過去三年的記憶，好像有很多地方淺淡又混亂，也許是放假后玩的過於瘋了，周行暗想，並未在意。

「那看學長的反應，並不是問的一一姐，那是···」雲鷺起向後仰靠在沙發上，手隨意的搭在靠背上。「楊慧，」沉默了一瞬，周行突然說出了一個人名，「雲星河和易一一班上的班長，從我初中時我們兩家就有合作了，自然也就認識了。」雲鷺起淺淺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便再未搭話，兩人便沉默了下來。

「嗡···」茶几上雲鷺起的手機振動起來，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抱歉，先失陪了。」雲鷺起便接起電話，邊向卧室走去。周行百無聊賴，突然想起易一一與自己說的關於那個並不存在的人的事情，程程么，周行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確信自己在易一一提起之前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可是，易一一又煞有其事的樣子···

「學長，學長？」周行霎時回過神來，略帶歉意的解釋：「抱歉，剛剛走神了。」雲鷺起搖了搖頭，「沒事，剛剛是我哥的電話，他說今晚要在醫院一直陪着媽媽，可能沒有時間回來了，他讓我轉告你，若不是什麼特別重要和複雜的事情，可以與他微信聯繫，很快媽媽要轉院了，哥也會另找房子，最近事情很多，可能沒有什麼時間見面了。」

周行飲盡瓶中的水，將空水瓶扔進垃圾桶後起身，「竟然如此，那就不打擾了，再見。」說罷正要出門，雲鷺起卻在他身後揚聲問道：「學長還記得路怎麼走嗎？」周行並未回頭，只是高聲答了一句：「記得的，不用送了。」便快步離開了。

星星點點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時針逐漸逼近數字12，白日的一切和著喧囂浸潤在濃濃夜色中，整個城市都沉進了安寧的夢境，易一一卻睡得並不安穩，眉頭時皺時松，彷彿過去數年喜樂悲苦種種皆入今夜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