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

1.

《我的初戀回來了》作為小成本製作電影,依靠後期宣發，票房竟然破億了。

票房破億那天，沈明枝作為原著作者,發了一篇微博小作文,只是這篇作文，並非出自沈明枝之手，而是出自於,這本小說的原型。

很多人都知道這部劇的男女主是有原型的，但是作者本人將女主描述的，既美好又落魄，反差感強烈,令人倍感好奇。

女主長得漂亮,性格好，家世好，身邊不缺乏追求者，那為什麼會執著於一個壓根和她沒說過幾句話的男生呢？

就因為他長得帥？

按照女主這種條件,追她的肯定也有帥的啊，總不可能那個男的帥到人神共憤的程度,才讓她這麼執著吧？

路上那麼多風景，卻執著於最初遇到的一棵樹。

這未免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網友的評價呈現兩種極端。

一種是覺得這不現實；

另一種是與之相對的,感同身受。

網友A：【怎麼就說不過去呢？我也喜歡過一個男生很多年,他是我高中同學，只是和男主不一樣，他成績很爛,長得也很一般，而我之所以喜歡他，無非是因為有次換位置時,我說討厭坐在第一排，你能去第一排坐嗎，他沒有猶豫地搬到第一排去了。ps：我們換座位是以小組的方式換，前後可以換，左右不能變。】

網友B：【我還記得我初中時候喜歡我們學校的一個男生，小混混，成天只知道打架，但是上課的時候非常安靜，也經常逗我們笑，然後我就喜歡上他了。後來初中畢業，我考上我們當地最好的高中，他當然沒有考上高中，據說是去了一所中專，我們連□□好友都沒加上，但我直到高考結束，腦袋裏還想着他，挺傻的吧，但又怎麼樣呢？十幾歲的時候乾的事兒，哪一件不傻？】

網友C：【哈哈哈我比大家都幸運，我高中時候暗戀我的后桌，一個成績好長得也好的男生，後來高考結束的謝師宴，我和他告白了，然後我們就在一起啦。今年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六年，也是我們結婚的第一年。暗戀是很美好沒有錯，但是我不想讓暗戀成為遺憾，我想要美夢成真。】

【……】

【……】

或許十幾歲的年紀，多的是凄風苦雨般的暗戀故事吧。

電影之所以激起了一丟丟水花，也是因為恰逢畢業季，多的是膽小鬼們愛而不敢說的故事，以及過來人的心酸往事。

當然也有暗戀成真的。

書里的念秋不是唯一一個，她不過是芸芸眾生里的其中之一。

沈明枝沒有想到會引起這麼多的討論。

她微博有百萬粉，平時發條微博至少有一千條評論，而宣傳電影的微博底下，評論近十萬。面對一片熱議，票房破億那天，沈明枝發了一條微博。

沈明枝V：我十七歲開始談戀愛，第一段戀愛持續半個月，分手的時候痛哭涕零，恨不得把對方的祖墳都給刨了。我現在二十六歲了，過去近十年的時間，談了不少的戀愛，如今回憶起來，連對方的樣子都記不太清了，當時愛意濃，如今想起，一分愛都記不得了。人隨着年歲的增長，愛人的能力會漸漸減退，我以為所有人都是這樣，可是有個人告訴我，不是的。

是的，這個人就是念秋的原型。

微博底下，附贈一篇小作文。

嗨，大家好。

其實我沒有想過會以這種方式和大家認識，也沒有想過，枝枝會把我這些年缺心眼的暗戀故事寫成書。是的，缺心眼的暗戀——一直以來，枝枝都是這麼形容我的，事實上，我也覺得，我確實是缺心眼的死腦子。

哪有人會毫無保留地、長久地喜歡一個人呢？

或許這不應該叫做喜歡，應該稱之為迷戀。

鬼迷心竅的迷。

我有時候也會反問我自己，為什麼一定要死磕在他身上？明明我們兩個之間，就沒說過幾句話，甚至，他可能壓根不記得我這號人……我並不認為我自己有多優秀，長得漂亮的人比比皆是，學歷高的人也多如牛毛，尤其是他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優秀的女孩子了。

高中時期，學校里追他的女生一個賽一個漂亮，成績優異不說，琴棋書畫樣樣俱全。

我算什麼呢？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大提琴了，可是那些女生也會彈琴，她們不僅會彈琴，還會跳舞，而且成績比我要好很多。性格又落落大方，直白的問好，坦然的喜歡，毫不猶豫的告白……我最羨慕的，是她們的性格。

所有的一切都能改變，唯獨性格。

我做不到像她們這樣，直接地表達出自己的喜歡。

在這一點上，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輸家了。

大家肯定會好奇，真的會有這麼優秀的男生嗎？既然身邊這麼多女生追，他怎麼就一個都不喜歡一個都不心動？

我也很好奇，為什麼有人追，就一定要喜歡一定要心動一定要和對方交往呢？

談戀愛的第一要義，難道不是應該自己喜歡嗎？

被別人喜歡，和自己喜歡對方，是兩碼子事兒。

寫這篇小作文前，我和他剛聊完過去，我問他真的沒有遇到過喜歡的女生嗎？他想了很久，然後告訴我：他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有着清晰明確的認知，想做什麼、要做什麼、喜歡做什麼，從小到大，都非常清楚。他也是個非常執著的人，認定了一樣東西，就不會改變，想要什麼，一定要得到它才罷休。

我問他：這和我們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嗎？

他說：說出來你可能不太相信，我高中時期，對你就有了一點兒好感，但是那個時候我們都太小，未來撲朔迷離，我又要出國留學……所以我想，要不忍忍吧？

我難以置信。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那你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單身，是因為我嗎？」

「不是。」他毫無情趣地扔出這兩個字，隨後又說，「就是覺得沒意思，不管遇到誰，都提不起勁兒，總覺得，她們不是那個人。」

「哪個人？」

「會讓我覺得，我是活着的，那個人。」

心臟是在跳動的，是在為她跳動的，那個人。

——我也是這麼想的。

遇到了無數的人，也被很多超nice的男生表白過，但沒有一個，會讓我覺得我是活着的。

我沒有刻意要等他，我只是在等一個人，恰好那個人是他而已。

暗戀的時光是苦澀的，不止暗戀，人生中每一個看不見盡頭的路，都是苦澀的，但我們不都得往前走嗎？不走到最後，誰知道是苦還是甜呢？

你們說，對吧？

最後，我想說的是，暗戀是很苦，但是暗戀他的每一個瞬間，都讓我覺得很甜。明戀有明戀的快感，暗戀也有暗戀的甜蜜，世界上每一種感情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就像我們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有我們存在的意義。

要永遠記得，愛別人，更要愛自己。

我很好。

我有很好的未來。

至於那個很好的他。

會在很久的以後，愛上值得他愛的我。

……

孟寧不知道有多少年沒寫過小作文了，磕磕絆絆的，寫了將近兩個小時，又修改了兩個小時，最後發送給沈明枝的時候，萬分糾結：「會不會太幼稚了一點兒？」

沈明枝一目十行，看完之後，淡笑：「不幼稚，但挺俗的。」

孟寧表情木然。

「愛情就是這麼俗的。」沈明枝把後半句話補充完整。

「是嗎？」孟寧笑。

「嗯。」

發出去之後，孟寧心裏一片緊張。

天知道。

她第一次登台演出都沒這麼緊張過。

孟寧戰戰兢兢：「網友們……怎麼說？」

沈明枝把手機扔給她：「自己看。」

孟寧卻沒看。

沈明枝：「怎麼不看？」

「要是又來一大堆人罵我死心眼怎麼辦？雖然我能接受我自己死心眼缺心眼，而且這篇作文看着非常像是戀愛腦的真情流露，」說到這裏，孟寧聲音降下來，笑容無奈，「算了吧，我還是不看了。」

「你哪兒算得上是戀愛腦啊？對待工作比對江澤洲還認真。」

這是事實。

這個月交響樂團在平城有場演出，只需要三個大提琴手，孟寧可以選擇去，還是不去。依照她現在的身份地位——大提琴首席，完全可以不用出席這種小場合，但孟寧還是去了。只不過她不是去演出，而是給另外三個大提琴手做場外指導。

另外三個大提琴手都是去年新招的，來交響樂團才半年的時間，對很多東西都不甚熟絡，去外地參加演出，期盼之餘又有些許的害怕。孟寧作為首席，自然想着多幫襯些。

幫襯到，甚至忘了那幾天是江澤洲的生日。

反正沈明枝是沒見過對待工作和下屬，比對自己男朋友還重要的，戀愛腦的。

戀愛腦的恐怕是江澤洲。

因為孟寧去平城，然後特意趕去平城，就為了讓她給自己過生日。

沈明枝是真的服了。

孟寧也想到了這事兒，頗為心虛地笑了下。

沈明枝撈起手機掃了眼，眉頭皺起，露出幾分難以捉摸的表情來。

孟寧猜測：「很多人罵我嗎？」

沈明枝笑：「什麼啊，哪有人罵你？我簡單概括一下，網友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三件事上。」

她刻意停頓，清了清嗓子，而後，掐著嗓子，嗲聲嗲氣地說：「哇姐姐真的好溫柔啊，字裏行間沒看到一絲為自己長久的暗戀而感到痛苦的，好像什麼都心平氣和，他來不來也沒事，反正我又不是為他而活的那種感覺。」

孟寧表情凝滯，不是因為網友的話，而是因為沈明枝說話時的腔調和姿態。

擠眉弄眼，嗓子軟的酥到人骨子裏。

這還不算完。

「第二件事是——好想知道，女主的原型真的長得很好看嗎？」

「第三件事是——比起女主，我更想知道這個男的到底長得有多帥，讓這麼優秀的女孩子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沈明枝眼梢一挑：「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想知道，你家江澤洲到底有多帥。」

孟寧喉嚨發緊，「怎麼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這件事上啊？」

沈明枝：「當你想八卦一對情侶的事的時候，對方的外貌難道不是重點嗎？」

孟寧無言以對。

沈明枝哼笑了聲，低頭回復網友的評論，沒有每條都回，零零散散地挑了幾條。邊回消息，邊哼笑了聲，說：「說真的，你有想過在網上發照片嗎？」

孟寧搖搖頭：「沒有。」

沈明枝：「低調點兒好。」

孟寧聞言，不咸不淡道：「你和我說要低調，結果把我的事兒寫成小說、拍成電影，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低調。」

「……」聽到這話，沈明枝立馬把手機扔到一邊，雙手環在胸前，神情淡淡，慢條斯理地問，「秋後算賬來了是吧？」

「枝枝。」

「嗯？」

「你和江澤洲在某些方面很像。」

「比如？」

「比如明明理虧，卻還能讓我有種是我做錯事的感覺。」

「……」

二人對視一眼，而後，不約而同的莞爾。

孟寧倏地想起了什麼，手肘推了推沈明枝的小臂，「你為什麼會靈感枯竭寫起來我和江澤洲的書？你那麼多前男友，還不夠你寫的嗎？」

「寫完了啊。」沈明枝雲淡風輕道。

聽得孟寧喉嚨一哽，「都，寫完了？」

沈明枝無奈點頭：「是的。」

令孟寧不知說些什麼好了。

沉默稍許，孟寧問她：「那你現在的男朋友呢？」

孟寧不太關注沈明枝的私人感情，就像江澤洲也鮮少關注周楊的私生活一樣。對待感情而言，孟寧和江澤洲是一個態度，喜歡了一個人就要死磕到底；沈明枝和周楊一樣，早早地戀愛，一旦發現感情出現裂縫，立馬分手。

這些年，沈明枝談過不少男友，她的男朋友，從來都沒有固定的類型。

西裝革履的都市精英；

清朗俊秀的畫家；

靈氣逼人的電影導演；

八塊腹肌的模特；

……

類型豐富的，孟寧都記不太清了。

至於上面的幾個，都是最早期，孟寧關心沈明枝的戀情時得知的，後來沈明枝戀愛越談越多，半年前是這個，過了半年，又換了一個。

沒有辦法。

沈明枝太清楚自身優勢了，家境好，人又漂亮，關鍵是自己又有能力。她所在的階層能夠讓她遇到非常多優秀的男人，今天遇到的男人是很好沒有錯，但是明天遇到的會更好。她不甘心自己只配得上很好，她想要的是最好。

但再多的不甘心，歸根結底還是——沈明枝沒有那麼喜歡他們。

孟寧太清楚沈明枝了，雖然明面上擺出了一副「我就是一個非常勢利的女人」這種姿態，但心底里，她其實對另一半沒有那麼多的要求。學歷品貌家境這些從來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她想要的就是一個全心全意喜歡她的人。

因為這個圈子裏的人，大多濫情濫心。

世間難遇是江澤洲，隨處可見是周楊。

沈明枝嘴角扯起一抹笑來：「很久沒談戀愛了，要不然也不會寫你的事兒了。」

這話着實嚇到孟寧了，「很久是多久？」

沈明枝懶洋洋道：「你和江澤洲遇到之後，到現在。」

孟寧震驚了：「都快兩年了。」

沈明枝：「是啊，都快兩年了。」

這麼長的空檔期，不太像是沈明枝的作風。

沈明枝是典型的本地小孩兒，朋友很多，局也很多，一晚能轉五六個場，認識的男生能和孟寧所有男同學數量媲美了。沒有人會不喜歡沈明枝這款類型的，長得挺乖，但玩的很開，笑起來明艷動人，恰如其名。

明艷多姿。

孟寧小心翼翼發問：「沒有喜歡的男生嗎？」

沈明枝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幾分難以捕捉的情緒在，「有一個，但不太合適。」

孟寧：「怎麼就不合適？他有家室嗎？」

沈明枝翻了個白眼：「寧寧，我在你心裏就這麼缺德嗎？」

孟寧忍俊不禁，「那怎麼就不合適了呢？」

沈明枝：「年紀比我小。」

孟寧記起來：「你以前不還談過弟弟嗎？好像是我們剛畢業那陣吧，你談了個體育學院的弟弟，一米八八，八塊腹肌，笑起來的時候很陽光，像小太陽。」

沈明枝扭頭望了眼窗外，八月初的天，驕陽似火，她嗤聲：「小太陽？這種天我還是覺得小冰山比較好。」

孟寧手撐下巴，「所以，對方是個小太陽？」

沈明枝思索幾秒：「不是，是個小冰山。」

「這不正合你意嗎？」

「……」

沈明枝揉了揉眉，一臉煩躁，「不太好說，算了，江澤洲到哪兒了，不是說來接你嗎？我是真的服了，你倆怎麼一聲不吭就要領證了啊？」

話題轉移太快，孟寧倒沒糾著上個話題不放。

她們之間早就養成了這種默契，對方不想提，於是配合著不追問。

「也沒有一聲不吭吧，我倆都在一起一年多了，結婚這事兒怎麼也得提上日程了吧？」

「很突然啊，也不求個婚什麼的？」

孟寧眼底漾著笑：「江澤洲都為了我投資一部電影了，這不比那些亂七八糟的求婚儀式要好？」

話音落下，玄關處傳來門鈴聲。

孟寧急匆匆從沙發上起來，「江澤洲到了，我先走啦。」

沈明枝扯著嗓子喊：「真不求婚啊？」

聲音大得驚人，合理懷疑，是故意的。故意要讓江澤洲聽到。

門一拉開。

江澤洲淡漠的臉出現在面前，見他臉上毫無情緒波動，孟寧心道，估計沒聽到。

但是一進電梯，江澤洲一改方才的寡冷疏離，把孟寧壓在電梯牆邊，雙手圈着她腰，頭往下，呼吸間的熱氣撲在她臉上，「是你不要我求婚的，寶寶。」

「……」

莫名的委屈感撲面而來，孟寧有點兒抵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