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第九十一章 你究竟是誰?
冬去春來。
依然寒冷。
馮寶第一次走進「寶莊鄉」官衙。
此處由常遠找人設計,糅合「衛崗鄉官衙」與其他衙門風格,獨樹一幟,別有不同。
整體呈菱形,南北窄,東西寬,共有四個門進出,分左右兩大區域。
東側向官道,屬公事區,西側為庫房、食堂等配套,使用功能上,基本不同任何一個衙門。
馮寶不大喜歡鄉長王德儉,所以讓人將自己的「公事房」安排遠些,盡量少碰面為好。
然作為上官,又是頭一次進入官衙,王德儉總要來拜會才是。
兩個沒好感的人坐在一起,看似談笑風生,實則所言毫無內容,只有官場上的相互吹捧……
幸耗時不長,王德儉離去。
只不過,熱茶尚未喝上兩口,親兵來報:「李督學前來拜訪。」
「有請!」馮寶說話間,起身靜候。
李督學?當然是剛剛出任「大唐精英學院」督學一職的李義府!
在馮寶策劃,賀蘭敏之助推下,武皇后終於向皇帝進言,稱:「煌煌天朝,一座學堂怎可全納英才而教?『精英學堂』招勛貴、富戶子侄,授學傳道,從中遴選可用之才,為安邦之事,當官辦為宜,況馮卿家素有異想,學堂終有所出,朝廷怎可無視?」
這最後一句話,還真是說進李治心裡!
「皇家衛崗學堂」辦學十年,弄出「火藥」這種國之利器,與謝岩師出同門的馮寶,天知道能倒騰出什麼來,萬一也搞出一個類似東西,哪能不受朝廷掌控?未知不可預料的,神秘而又不可掌握的,對於帝王來說,最為可怖!
只是「皇家」名頭給過了,再用不合時宜,故李治雖有意,卻也沒表態。
武皇后太了解自己皇帝夫君了,再度進言:「皇家學堂乃天子門生,名歸『內府』,朝廷多有微詞,此番藉機歸廟堂之內,悠悠眾口閉也。」
李治想想也是,「皇家衛崗學堂」多年替「內府」撈足了錢財,朝廷很多次有人上書請奏,要求將學堂納入「禮部」,只是自己不曾理會罷了,但事情就是這樣,聽的多了自然覺得煩,現在給「禮部」一個相似學堂,大臣們當然也就沒話說了。
於是,在開學前夕,皇帝詔令天下:「『衛崗縣侯』馮寶進獻『精英學堂』,朝廷納之,更名『大唐精英學院』,『廣平縣侯』李義府領『檢校禮部尚書』銜,任『督學』,主學院常事……」
就這麼著,「精英學堂」民辦變成官辦,而李義府又一次走進大唐朝廷。
大臣們都知道,李義府當初辭官,並非失了聖眷,而是其人品卑劣,皇帝再次起用,本不出意外,然任職「督學」,倒是很多人想不明白。
「督學」看似官高品貴,終無實權,在多數朝臣眼中,屬「閑職」,即便有些人意識到未來變數,但起碼在當下,難以反駁阻止。
李義府新官上任,正欣喜時,卻突然接到「禮部」正式行文,詢問「精英學院」應年繳幾何?
到了這個時候,李義府方才想起,「皇家學堂」那可是每年都有呈獻「內府」數十萬貫,「禮部」視此為常例,發文相問,實屬平常。
可李義府哪知道該給多少錢?更何況,他壓根兒也想不到錢從何來?正想著找馮寶,聽說人來到鄉里官衙,便火急火燎趕來,討要對策。
馮寶也沒想到此事,他記憶中,學校不是公司,哪來產出?至於「皇家衛崗學堂」,那是特殊時期產物,再者,皇帝給了「皇家」頭銜,每年繳納的錢財,既是「保護費」,也相當於「皇家」頭銜使用費,而且,「皇家學堂」先生們如今領俸祿,一應開支來自「戶部」,皆大唐正式官員。「禮部」什麼都不了解就來要錢,哪來如此好事!
他隨即整理一下思路,再考慮一番說辭,最後告訴李義府:「學堂實質無所出,進獻陛下錢財乃各家作坊分潤,非學堂自身。此事昔年可為,今不可為也,學堂凡有新物件、新事物,皆有商賈矚目,或出錢、或以禮待之學子,故吾等已無可能全部掌控,需商談方有後續……」緊跟著,馮寶以「冶鐵作坊」為例,向李義府說明「格物之道」每一次的進步,才是作坊產量和質量提高的最根本原因,而這些進步,來自於學堂,所以,學堂才會有作坊份子,才有分潤。
唐人沒有「科技」概念,更加不知道工程師和科學家的價值,他們心中「讀書人」基本專指詩詞歌賦寫的好,能夠引經據典,長篇大論,直到「皇家衛崗學堂」出現,注重算學、格物等,一大批新東西出現后,他們才忽然意識到,「學問」,或許還有另外一種體現方式。
當謝岩帶著石子在皇宮大內,展現「火藥」無以倫比威懾力時,那驚天一爆,不僅震懾蠻夷番邦,更震踏了大唐君臣對於「人才」、「學問」的過往認知,也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密案司」成立,正視以往不屑一顧的「匠人」,開始真正注重「有所長」之人。
當新顏料、新式傢具、新的「冶鐵工藝」出現且展現出巨大價值時候,商賈們最先嗅到機會,紛紛用各種方式拉攏學子,但凡精於算學、格物的,差不多都有商號、作坊在背後以錢財支撐各種驗證,如此情形下,學堂已經沒有可能完全掌握學子們的「新東西」,那麼,沒了這些「新東西」,又哪來獲利呢?
由於馮寶的古文水平不過關,所以他在說話的時候,大量使用了後世語言,弄得李義府琢磨了半晌,才算是弄清楚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最後李義府懂了,學堂其實不可能獲利,相反,那就是個花錢的地方,但是,「學問」蘊含巨大財富,而「學問」看不見摸不著,需要時間,才能體現出來,而且,也不可能白拿!換句話說,「禮部」想要錢不是不可以,可需要拿東西來換,譬如時常開支,先生的「官身」等等,想清楚這些,他頓時心中有了底。
作為曾經在大唐朝廷上叱吒風雲的宰相,李義府太知道如何應對「禮部」那些人,只是他一直困惑學堂錢來何處?所以焦慮,現已知根源,自然釋懷,心情大好。
聊完正事,二人隨即閑談,從「熱氣球」到「游春園」、「寶莊鄉」,最終落到朝廷人事變動上。
「聽聞西域突厥叛亂,裴都督治軍有方,迅疾平之,上詔令遷任『吏部侍郎』以為褒獎;又聞,『庭州』於此戰中,刺史來濟親自領軍出城,大破突厥數千騎兵,不僅陣斬敵軍五百餘,更射殺敵酋……可吾記得,來公似文官,無其祖上驍勇,況『庭州』守軍不出三千,騎兵不過數百,怎有如此大捷?」
「呵呵,此事說來,朝廷上下初時無人可信,疑有做偽,后都督裴行儉上報詳情,方知不假。」李義府手捻長須繼續道:「來濟出城迎戰,實為一死以報君恩,然其命大福厚,先是遭遇『波斯』返程『羽林左衛』支援,不僅大破突厥騎兵,更在追擊途中,遇到一支兩百騎商隊攔截,之中,一人箭術無雙,單騎橫立,連發十一箭,皆洞穿突厥將領胸膛,至此而得『庭州大捷』。」
「哦?此為何家商隊,能得此驍勇無雙之輩?」馮寶確實很震驚,他上過戰場,知道在兩軍衝殺之中,亂箭射殺不足為奇,但想要一一命中目標,難度可不是一般大,在他記憶里,貌似大將軍薛仁貴好像有這個能耐,其他人,似乎沒聽過。
「具體何人,詳細不知,僅知為異族,戰後,來濟感其之勇,收其為義子,更姓來氏,入族譜。」
「來氏大族也,收異族,恐非僅念其勇乎?」馮寶很不理解來濟行為。
李義府卻不以為然地道:「來濟此戰重獲帝心,來澤出力甚大,以此得入來氏……」
「且慢!」馮寶突然出聲打斷,看著李義府問:「來澤?就是那個異族?」
「然也!」李義府微微點首,目光之中,卻流露出疑惑。
然而,馮寶並沒有立即開口,反而目光內透露追思,片刻,忽然大喊一聲:「劉長河,去,問問劉大山,當年那個『百濟』黑齒澤,到底死了沒有,他有沒有親眼看見?」
「喏!」人才走進屋,卻已聽見內容的劉長河,趕緊回應,並第一時間退出。
「黑齒澤?來澤?天下哪來這麼多神射手?」馮寶輕聲自語,心中卻不在平靜。
高大棒在戰場上擋箭而亡,這事兒對馮寶來說,是永遠的痛!唯有手刃兇手,方可解開。
可當初破城之際,聽說黑齒澤死了,馮寶雖不是太相信,但也認了!可是今天,突然聽說西域冒出來一個「神射手」,還叫什麼「澤」,這讓他突然意識到,巧合似乎太多了些。
或許是等不及劉大山到來,馮寶二度喚進劉長河,直接吩咐道:「汝即刻親自回府,讓老范、老胡二人啟程去西域,弄清楚『庭州刺史』新收義子來歷,不得有誤!」
「喏!」劉長河再次應下。
馮寶望著劉長河退出背影,心想:「我倒要想知道,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