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黑白鍵

第100章 黑白鍵

亞歷山大在大階梯教室外面看到郎豕,開心地和他打了招呼。而郎豕也很是驚喜,他今天上午沒課,於是隨便旁聽了一堂古典音樂史,沒想到竟然偶遇了師兄。這個一頭黃色捲髮、一雙湛藍眼睛、穿着英倫范十足的V領毛衣的帥氣大男孩,簡直是郎豕在樂團里最崇拜的偶像!

師兄友好地問郎豕:「下周的第一次個人表演秀,準備得怎麼樣?」郎豕稍顯猶豫,亞歷山大笑了起來,輕鬆地勸他說:「郎,不用那麼緊張,以你的水平,輕而易舉就能獲得不錯的分數。」

「真的?」郎豕笑容中顯露出將信將疑的態度。

「當然,暫時忘了黑白琴鍵吧!跟我來,你現在更應該做的是去打一場棒球!」

兩個男孩哈哈笑着,氣氛十分融洽。棒球對於郎豕來說,還真的是一項不多見的有趣運動呢!郎豕也想親眼看一看純正的英倫運動,於是便跟着師兄的腳步走向球場。他們穿過松林間的石板小路,二人小心地行走,避免踩到濕滑的積雪而站立不穩。

「『榮耀之心』代表隊真的是咱們學院的榮耀,曾經獲得過6次校棒球聯賽的冠軍,」亞歷山大邊走邊回著頭,驕傲地向郎豕這個外籍學弟介紹,「而你作為我們的一員,不能不認識這些很棒的人!」

「很棒的人?哇哦!」郎豕用手撥開一支掛着白雪的松枝,口中呼出的白氣在羊毛圍脖上結成了露,心中卻是火熱的。

說着,他們便來到了運動場。倫敦的嚴寒天氣顯然沒有影響到球場上那些隊員的熱情,雖然穿得厚重,而且還佩戴着專業的護具,可他們無論是投是跑都一絲不苟,伴着偶爾發出的幾句簡短的口令,隊員們正練習得全神貫注。

亞歷山大揮着手跑向了場邊:「嘿,湯姆!」

那個叫作湯姆的擊球手聞聲放下了球棒,示意對面的投球手休息一下。郎豕看到亞歷山大和湯姆愉快地交流了幾句,湯姆的臉上顯現出興奮的表情,隨即便向郎豕投來了目光。

「郎!來吧!」

亞歷山大把手搭在郎豕的肩上,得意地向棒球隊的隊員們介紹他這個中國來的學弟,離得近的幾位捕手隊員還特意摘下頭盔,一一和郎豕握了手。

「我和湯姆隊長說過,找機會等棒球隊訓練的時候,帶你來體驗體驗。今天就是他們訓練的日子。」

「我?可以嗎?」郎豕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躍躍欲試,又有點不好意思,「不會耽誤你們練習嗎?」

「哈!來吧,哥們兒!」

湯姆哈哈一笑,大手一拉將郎豕攬到了球場上。郎豕驚訝地張著嘴巴,湯姆的那句「哥們兒」說的竟然是中文,而且兒化音標準得令人意外。

「那麼首先,你將要挑戰的位置是擊球手。」湯姆將郎豕推到了本壘旁,塞給他一根球棒。一位捕手笑着上前來,將自己的頭盔摘下來套在了郎豕頭上,說:「你最好還是戴上這個。喬恩的目標不是要打碎你的牙齒,但誰說得好呢?」

笑聲中,郎豕舉起了球棒,他按照湯姆的指導將雙腿微屈,雙眼緊盯住投球手裏的白色小球。雖然喬恩承諾說他會把球扔得很慢很慢,但郎豕不肯掉以輕心,他聽說好的投球手能投出時速一百五六十的球,他可不想等球飛過自己眼前時還像個傻子一樣戳在原地。

「準備好了嗎?……我要投了!……」

喬恩舉起了右手。而郎豕握緊了球棒,壓低眉心,聚精會神地盯着他手裏那顆白色的棒球。那顆用優質軟木、橡膠以及愛爾蘭羊毛製成球心,又用半大牛犢柔軟的頭層牛皮縫製的小球,裹挾著全新的社交理念和歐美的生活方式,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衝擊了郎豕的內心。

棒球扯起一陣極細微的風,砸在了郎豕手中的棒子上,雖然他並沒有做什麼,但亞歷山大已經帶頭歡呼起來,半開玩笑地說:「郎,你真是個天才!要知道,並沒有多少人能像你這樣第一次上場就能擊到球!」

郎豕靦腆一笑,雖然他知道喬恩一定是故意將球投向他手中的棒子的,但他還是非常慶幸,能夠在異國他鄉遇到這樣一群熱情而有意思的人。他在寄給家裏的信中寫道:

「媽媽,還有親愛的妹妹,我在英國一切都好。在這裏我遇到了一群很棒的人,他們不僅是我音樂之路上的良師益友,他們還教我打棒球,做許多以前從沒接觸過的事情!我在這裏每天都很快樂,我真的感受到了這個古老而又年輕的音樂世界,它充滿活力和熱情,它離我這麼近,在我生活的方方面面。它開放而全面地接納了我,讓我不用擔心固守一個旁觀者的心態而自閉,更不會因挖空心思去融入它而苦惱。我愛這感覺!……」

·

夜已過半,查小逸還未入眠。寒冷的圓月透過窗子,映在了她那雙清澈的眼眸里。她頭枕着小臂,思緒卻順着月光爬出了窗外,飄向了深邃的夜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遠在世界另一端的人永遠也無法與自己共賞同一片夜空,因為當這裏是白天,英國是夜晚;而當英國是白天,這裏又是夜晚了……

英國……怎麼想到了英國呢?

查小逸翻身下了床。單薄的睡衣不足以禦寒,她踏着冰涼的拖鞋,蜷著身子跑向門廳,凍得瑟瑟發抖。她從掛在衣帽架上的書包里翻找出來一張照片,湊著月光,她竟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了。撕痕太多,透明膠帶層層疊疊,找不到一個不反光的角度,清鼻涕也流成了河。

纖細的指尖輕輕撫在那副明媚的笑臉上,薄薄的一張照片,承載着厚重的時光。那是她最珍貴的東西,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證明她曾經去過藝大附中,在那遙遠的海邊之城,她在那裏生活和學習,追求音樂的藝術,也追求他。那是她的青春,她要把它藏好,再也不能隨便被人翻出來毀掉了。查小逸在屋內來回踱步,在這個似乎沒有任何一個角落屬於她的「家」里,她將郎豕學長的照片夾進了樂團排練的五線譜本裏面。這一方A4紙大小的天地將塵封在歲月里,那是他最好的歸宿。

講台上,新班主任李老師正在捧著語文教材,機械性地念著:「「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時不時地還會插入一些講解:「這句的意思講的是呢,詞人柳永在借景抒發一種別離的愁緒……」查小逸趴在了課桌上,側頭枕着自己的臂窩望向窗外,她為自己的消沉感到不安,若要是以前何老師來講語文課,她斷然不會感到如此無趣。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窗外本就陰沉的天空,這會兒竟飄起雪花來,不緊不慢,源源不斷,像詞人的哀愁,寒冷而壓抑。每一片雪花都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查小逸溯著這軌跡望向天邊,卻發現雪花之上還是雪,陰霾以遠還是霾。她像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迷宮,再也走不出去,看不到清澈的陽光了。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李老師忽然瞥見教室的後排,查小逸埋頭在一本立着的語文書後面,調門明顯地提高了:「酒醒何處!……哎!酒醒何處!」

鄰桌的同學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查小逸的課桌,她才驀地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好在,李老師見她醒了過來,便沒有再繼續難為她。但像這樣的行為,李老師見得太多了,她很清楚一個學生今天敢公然在課堂上睡覺,明天就敢不寫作業,後天就敢曠學!像這樣的學生,成績自然是好不了,慢慢地還會和同學們疏遠,越來越被孤立和邊緣化——又是一個差生!這是李老師憑藉着多年的教學經驗給查小逸下出的定論。

下課後,查小逸被李老師叫到了辦公室。查小逸蔫頭耷腦地立在李老師的辦公桌旁,雙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李老師見她這副模樣就來氣,聲調當然也不好聽:「查小逸我跟你說,我們這兒不是什麼重點學校,就算你努著勁學,畢了業都不見得有着落,更別說你這弔兒郎當的樣子!這年月你不考個大學,能找什麼工作?」

就像從醫多年的老大夫,只要一摸脈就知道病人得了什麼病,而從教多年的李老師自然也無比相信自己的眼力:查小逸這個學生「好不了」。而她之所以還把她叫到辦公室來訓斥一番,本也沒指望着能改變她,不過是職責所在罷了。

「你聽見沒有啊?聾子嗎?」見查小逸依舊不為所動,李老師氣生生地擰了一下她的胳膊。

「李老師……我……」查小逸的頭垂得更低了,口中怯懦地呢喃著:「我不想念了……」

「什麼?!」

李老師聽了拍案而起,彷彿杵在眼前的是自己的孩子,正在說着大不孝的話!這不由地令她同情起查小逸的父母,瞬間代入了莫大的憤怒:「不念了?你知道就為了能讓你來上學,你媽來學校求了多少次嗎!你說不念就不念了?!」

「誰讓她來求了!我有學校,我的學校是藝術大學附中,藝術!我要學音樂,我要成為音樂家!她憑什麼給我退學!」

反了,反了……李老師氣得滿處找電話本,要給章穎茹打電話,這個查小逸,她是管不了了,但是有人能管得了她!「你等著,我這就叫你媽來學校。」

「她來我也不念了!誰愛上這個破學校,我要回新埔,我要回藝大!」

李老師的電話還沒來得及播出去,就見查小逸奪門而出,這可把高二年級組的老師們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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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比諾尼的長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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