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捨身伏險救王兄

第6回 捨身伏險救王兄

在酒館,王車向高弼道:「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韓信胯下之辱尚且能忍,裝瘋豈非易事。」

「參軍,我原知淮陰侯韓信原不屑與人比武,保全性命,今慕容翰性命無憂,為何裝瘋?」

「世侄天下豈有不透風的牆,這慕容霸未死之事也就如今商旅稀少,這宇文都城內,無人探知。若往後天氣轉暖,南北商旅往來於途,消息必然走漏,到那時慕容翰處境堪憂。」王車見其還有疑慮,接著說:「慕容翰裝瘋之策迫不得已,且他這樣一瘋,惡名就會曝於北境。」

高弼轉瞬明白了:「這就是,臭名遠揚,不可聞。」旋即做出一個捏鼻子的手勢,兩人暗暗笑。

王車和高弼在宇文都城中盤桓數日,不久城中流傳這一個笑談:伯父殺了侄兒,腦袋受不了,壞掉了。虧得是王公,卻也這般瘋癲。

眾人皆以其為談資。

在這幾日內,高弼和王車在宇文都城已將貨物全部賣出,大賺不少。高弼聽到此笑談,心中明了,道:「王車所慮甚有道理,慕容翰此惡名已然遍布北境,尋常之人只當笑談,我燕國必覺奇怪,派人追查。」

「你可知,慕容翰和當今燕王在庠學念書之際,素喜孫子六韜一類兵書,漢學典籍屬此二人最為精通」王車緩緩道,「孫子兵法變化莫測,更兼三十六計簡便易用。」

「怪不得王參軍說,此事怪異,原來慕容翰瘋癲,就是假痴不癲咯。」高弼喜道。

「孺子可教。」王車道,「這幾日我觀慕容翰之言談舉止雖與常人迥異,然其中還是有規律可循,你可知?」

「參軍所言其每日必到各處城門處跪拜乞食,是否?」高弼眨眨眼睛想了想。

「誠然,所見甚明。」王車對高弼不住的讚許,「我觀慕容翰必有歸國之意,如此,退市閉門趁人少之時,你懸步搖於車頭,從其身旁路過,必有回應。」

晚些時候,太陽西斜,這北境的夜來的也分外的早。

只聽見叮鈴叮鈴的步搖聲在這空曠的道路上迴響。車緩緩的經過了慕容翰的身旁,慕容翰渾身惡臭,污穢不堪,眾人紛紛躲避。卻見其緩緩爬向那個馬車,見狀,路上行人啐了一口:「這個不要命的,誰見了誰倒霉。」

只見慕容翰,站起身子,深深凝望馬車,長久的不說話,擊打著自己的胸膛,向王車點點頭。

突然一股清淚從慕容翰眼眶中流出,慕容翰意欲上前,王車對他搖搖頭,此二人心中已明了。

緩緩的王車才把馬車牽走,騎馬上車,王車與高弼相顧無言,車身在夕陽下倒影悠長。

太陽落山了,馬車消失在了夜色中。

「啟稟我王,北邊傳來消息。」夤夜,國相封弈攜內史高詡,急匆匆的進宮,直趨王宮內室,這慕容家的宮廷雖形制與中原略仿,但畢竟還保留著部落習氣,沒那麼多禮數。走過前朝殿堂,過甬道,便來到內廷。封相掌國事甚久,不必通報守衛就能進王城。

「速速掌燈。」慕容皝忙喚內侍,點亮寢宮的夜燈,「國相,不必拘禮,速速進來。」言罷只見封弈隨內侍直趨燕王寢殿。

「啟稟我王,王車已回報,慕容翰確有歸意,當下謀划最要緊的是如何將慕容翰全身離開宇文部。」高詡不等燕王更衣,急切的就向燕王稟告。

燕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披了一件狐裘就出來了。

「國相可有主意?」慕容皝問道。

「若派兵營救,

畢竟身處敵境,多有不便,若暗中轉運,慕容翰身形高大,宇文都城門各處俱有守衛,若逢查驗,事畢泄。」封弈看來對此事思慮甚久。

「既如此,若翰兄,能自己策馬逃回,甩開追兵,那此事可成。」燕王深思道。

「王上,王車也有此意。」國相回道:「王車此去宇文部多日,據他稟報,慕容翰已在宇文都城裝瘋賣傻多日,守備之人俱已鬆懈,其人目前已在宇文都城內可以自由行走,若尋得一匹良馬,配以稱手兵器,擇一良時,相機出逃,此乃萬全之際。」

「既如此,那何不快快尋良馬,打造稱手兵器。」

「啟稟我王,良器易得,良馬難求。」內史高詡說道,「當今天下,稱雄於世莫不如騎兵,而軍士所乘之馬匹俱受管控,豈不聞,千金易得,良馬難求。」

高詡所說在理,自從晉室南遷,失北方馬場,雖屢有北伐之舉,但止到河南之地,何也?缺少良馬。靠運河到淮北已是極限。再往北便是那河北開闊之地,騎兵衝殺,步兵豈能抵擋,故晉室再無染指。

高詡接著說道:「且不聞晉室,居於江南,物資豐盈,然良馬確是我北朝萬不可交易之物。今我鮮卑三部,俱以騎兵稱雄於世,宇文部尤出良馬。今若驟然牽一匹良駒入敵國之都,恐早非議,行未成而事已泄。」

「既如此,依卿之意,當如何是好?」燕王焦慮的問道。

「莫不如偷。」高詡暗道。

「我豈不知,馬素通人性,非主人者,輕易不肯與之騎,莫如偷者。」燕王懊惱高詡說話草率。

「臣再稟我王,王車多年經商,於這商隊之中有一相馬者,此人素知馬語,通馬性。先前因不知其意,未曾告訴我王,今情勢危機。臣聞我棘城之內已然有傳言,慕容霸未死只落馬,王伯父箭下留情之流言。臣恐若遷延時日,商貿頻繁,此傳聞定會於宇文部內不脛而走,若有旁證,萬事皆休。」封弈從旁進言。

「既如此,且讓此人速速趕回宇文,若再晚些時日,大事不好。」燕王焦急的問道。

「燕王」國相定了定神,「此人原是反叛慕容仁,帳下遼東相龐鑒的兄長,名為:龐越。因不與其弟同謀,脫離行伍,如今已養馬為生。」

「既如此,何不快快請此人,孤只誅滅慕容仁叛亂黨羽,余者一概不及。」燕王急道。

「燕王有所不知……」高詡面露難色。

「汝陽侯!」燕王正色道,燕王原是不喜稱別人爵位的,此時看高詡欲言又止,心中大為不悅,故以此爵位激他,「事到如今又有何可隱瞞的。」

「大王有所不知。」高詡俯身說道,「懇請大王恕罪,大王平叛慕容仁作亂之時,心下震怒,斬其附於作亂官員多人,其中冤死錯殺者,不在少數。」

「幸得高詡從旁勸解,這才制止殺戮。」國相也俯身跪道,「這其中,龐越妻女,因故滯留遼東,連帶斬殺。那時龐越幸得王車遮掩,對追查的軍士謊稱道,是其商隊中的馬夫。這才倖免遇難。」國相面露難色「今不知其意……」

死寂~~,滴~~,滴~滴~滴~,四更敲過。「當」庭院中的驚鹿敲擊了一下岩石,聲徹深夜。

內侍突然過來,「大王,王寓緊急求見」。

「快宣。」燕王急切道。

只見王寓風塵僕僕趕來,正欲更衣,燕王急迫,「快快入座,看茶。」

「你族弟王車多日舟車勞頓,我之前說過,你只管照顧好他便是。」高詡不住的埋怨道,「若有急事也不差這一晚。」

「謝高大人,國相的好意。」王寓正了正身說道:「啟稟我王,臣之族弟王車,欲攜一人,明日即出發,以迎我翰兄歸國。」

眾人聞之,心中已猜到那一人,但還是遲遲不願說出口。

許久,國相問道:「你所提那人,豈是龐越?」

「國相此言不差,正是。」王寓正色道,「此人願效犬馬,只為我王之兄長能歸國。」

眾人心中釋懷,但燕王還在思索。

「孤,還有一問,這原是本王之失,莫復還理。我已盡誅其族人,常人心中尚且不滿,為何此人願效犬馬?」燕王終於說出心中的疑慮。

「若如此本王欲下罪己之詔,這是孤之失。」

「我王,虛懷引納,世人歸附,誠我燕國之幸。」王寓叩首,再起身道,「我王之兄長,寬厚待人,撫恤士卒,眾將士咸於用命。我王可知,先王在時,王之兄長鎮守平郭一事。」

「記得。」燕王回憶道,「翰兄,先王寵遇異常,別與諸子。且他有勇略,素性驍果,於這軍中人望甚重。他鎮守平郭,高句麗數年不敢犯邊。」

「我王聖明。」王寓再叩首道,「這龐越原是平郭城中馬軍教習,平郭城被圍之際,與慕容翰並肩力守,死戰不退。敵人登城與之奮戰之際,身中一刀,情勢危機,幸得慕容翰拚死相護,故留得一條性命。」

眾人沉默不語,王寓隨後又說道:「然其身受重創,力不能執戢,故解甲歸田。因其素知馬性,以養馬駕車為業。幸得不在軍中,於當年慕容仁叛亂之際未受脅迫,故苟活到今日。」

「此人可有所求,本王定當滿足。」燕王稍定,雙手緊緊了狐裘,心知事有轉機。

「別無他求,只求我王能允他去接翰兄。另外當年叛亂一事,事情緊急,當中所脅迫者甚多。今國家平穩,百姓安居,期望我王能盡去他們反賊之惡名,流放者悉能歸其家,有入賤籍者悉去之。」王寓說完,俯身再拜。

「我燕國有如此忠貞之事,本王卻不能用,是本王之失,也是諸位大臣之失。」

「臣懇請我王恕罪。」燕王言罷,只見封弈和高詡兩廂跪地。

「誠如斯言,孤原是用法嚴峻,國人多不自安,今起盡除嚴法苛政,當以寬宥為要。」

「我王聖明。」三人皆道。

「既如此,高詡,令你速去軍械司,命人打造稱手之兵器,讓王車帶去。」

「臣定晝夜不懈,日夜監工。」高詡領命拱手。

「王寓。」

「臣在。」

「那,且請龐越先生,以國士之禮待之,他所請之事……孤,全部予以照準。」燕王,想了想,說道,「若此番幸得其歸國,我王城中郎將之職,一併予他,孤願用一人之心歸附,換天下人之心歸附。」

「我王天命昭昭,雖日月不能爭其輝,雖大海不能容其廣,我燕國幸甚。」國相封弈拱手作揖,拜服燕王。

「且慢。」燕王站起,讓內侍從寢宮深處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個錦盒。

打開錦盒只見一柄外殼包以黃金,刀柄鑲嵌七種寶石:瑪瑙、瑁玳、青金石……寶刀拔出刀鞘,只見寒光一閃,眾人皆驚。

只見燕王雙手捧刀,將刀交給王寓,道:「物歸原主,我兄應知我意。」

「大王這物。」王寓知道這刀貴重,深恐有失。

燕王緊緊握住他的手,「兄弟鬩牆,自古難歸,孤誠盼翰兄而歸。」

講完一陣風吹入內庭,這極北的冬天快要過去了,二月的寒風裡逐漸有和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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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十六國之燕鳴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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