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車裏安靜得只剩下了兩人的黏在一起的呼吸聲,有些許濃重，許久后還是雲棉先呼吸不過來，輕輕推了推裴清樾。

裴清樾的神色是少見的沒有了往常的鎮定，眸色深沉,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

「抱歉。」他輕輕抹了下雲棉的唇角,啞聲道,「我沒收住。」

雲棉被親的眼睛裏像是含了水似的,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沒想到裴清樾說的那句多吻幾下是這麼個吻法,只能下意識點頭：「嗯···」

裴清樾沉默地看着她，幾秒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後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了一吻道：「別看了。」

「什麼？」

「我怕像你哥說的，要越界。」

裴清樾這時候才明白,其實在感情里,上多少小課堂都是虛的。

只有在面對這個人的時候才會下意識有很多種反應,更多時候,就是到了當下場景，無師自通。

詭異的，雲棉像是聽懂了他的畫外音,紅著耳朵：「我們回家吧。」

-

第二天，雲棉到劇團的時候，發現劇團里多了些陌生的面孔，她一去就被岑希老師拉着過去認人：「棉棉快過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看起來非常厚重的黑框眼鏡，從頭到腳穿了一身黑。

「不用介紹。」中年男人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雲棉身上,「我知道你。」

不知道為什麼，雲棉總覺得這個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種莫名的哀怨。

估摸著對方的年紀，而且是岑希老師要介紹自己認識的人，雲棉走過去微微點了一下頭，主動伸出手禮貌道：「您好，我是雲棉。」

那人也伸出手來：「你好。」

「這是韋昌龍導演。」岑希說，「是我的老朋友了，今天路過正好來我們劇團看看。」

嗯？來看看，為什麼還要介紹互相認識？

雲棉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嘴問，收回手后突然反應了過來：「韋導演？」

這不是，林琨師兄新電影的導演嗎？

同時也是宇洲哥的那個導演，他們好像是開拍一段時間了。

「看來你聽說過我。」韋導說。

「聽說過。」雲棉點頭道，「師兄和宇洲哥經常提起您。」

「他們也經常提起你。」韋導想起這個就有些氣不順，「你是唯一一個不在劇組，但劇組每一個人都認識你的人。」

雲棉疑惑：「認識我？」

韋導：「每天拍戲結束，不是鄭宇洲就是林琨，兩個人總有一個是在跟你說話的。」

一聽這個，雲棉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為這確實是實話。

自己經常會麻煩師兄和宇洲哥教一些演戲的技巧，他們在劇組，所以都是下戲以後互相聯繫的。

後來他們也經常會給自己做一些總結，而且非常熱衷於來找自己驗收成果，原來這都被劇組的人知道了。

她遲疑了一下，問：「我有些笨，所以經常會麻煩到他們，是給劇組造成什麼麻煩了嗎？」

「沒有。」韋導覺得不順的就是下戲以後這兩人像是下了班就溜似的，一個也抓不住，自己在荒山野嶺想找人打打手機麻將都找不到。

今天是因為劇組在山裏的拍攝告一段落了，現在要換取景地，也算是給辛苦了這麼一段時間的演員們放個小假，自己也正好路過這，就過來看看。

來了就被岑希拉着說劇團里來了一個特別有天賦的新人，努力又認真，進步非常快。

岑希是個什麼性格，韋導再清楚不過，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徒弟陶則都非常嚴厲，誇獎的時候很少。

所以一下子對這麼個人誇上天了，他就開始好奇了，沒想聽到名字后才知道這人原來自己也是認識的。

韋導再一次打量起了面前的雲棉，在網上看過許多關於雲棉的評論，但不見真人不予置評。

現在看到她，跟自己想像中有些不一樣。

雲棉有錢，熱度高是眾所周知的。

在韋導看來，出乎茅廬就上升得非常快的新人不是沒有，但大多經過包裝，就連鄭宇洲這號人物家裏有錢但也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來的。

像雲棉這種，真人跟網絡有些差別，韋導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但沒想眼前的人只穿着特別簡單的針織外套牛仔褲，妝也沒化，頭髮扎著一個高高的馬尾，雙瞳清亮，沒有一點架子，要不是這張臉，她單純的就宛如一個普通的學生。

臉上的笑意很淺，也很恰到好處，不亂插話，也很有禮貌。

難怪岑希會對這樣的人有好感。

韋昌龍跟岑希之所以能夠成為朋友，在很大一方面是因為有共同愛好，而且對於電影話劇表演這一塊都十分認真注重，比起觀察人家的外貌，韋昌龍也很在意雲棉的實力。

「你們今天要排哪一場？」再打量人家就有些不禮貌了，韋昌龍移開視線說，「正好有時間，我來看看你最近的成果怎麼樣。」

這時候，後台也在叫雲棉過去換衣服開始搭戲了，雲棉致歉後轉身走向了後台。

岑希驕傲的說：「你絕對會大吃一驚。」

又指指離開的雲棉的背影：「畢竟我們的女主之一確實值得。」

韋昌龍笑笑沒說話，跟着自己劇組兩大演技擔當學了這麼久，沒點長進他回去就罵死那兩個人。

雲棉後期的戲份十分複雜，因為她像個一直變臉的兩面派似的，一會兒要做舞廳的頭牌，一會兒卻又是那個出淤泥而不染，理智又清醒的學生妹妹。

每一場戲她私底下都要準備很久，今天也不例外。

現在演出時間越來越近，她每天也都是帶妝上場，接着前一天的戲份開始排。

韋昌龍和岑希坐在觀眾席上，開始進入了專業的狀態。

等到雲棉出場的時候，韋昌龍微微坐直了身體。

見到雲棉本人時，他覺得她是個平易近人懂禮貌的年輕後輩，可現在看到舞台上的雲棉，卻怎麼也不能將她跟剛才見到的那個小姑娘結合在一起。

岑希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心裏的大致想法了：「怎麼樣？我的眼光不錯吧？」

「有點東西。」韋昌龍說，「不像是初入茅廬的小孩。」

岑希：「是不像，她也付出了很多，有時間的時候都是泡在劇院裏跟每個前輩學習的。」

又跟劇院的人學習，又跟自己劇組的人學習，韋昌龍不用猜都知道這小姑娘花了多少時間。

成功都是留給努力過了的人，這句話他深信不疑。

看着舞台上雲棉的一舉一動，她的表情和動作，對於劇情中感情的處理方式，韋昌龍是真的有點服氣了。

卡困了好一會兒，在大家結束在復盤的時候，韋昌龍突然道：「岑希。」

「說。」

韋昌龍說：「其實我今天來，還有個事。」

他撅起屁股岑希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這個時候過來，說話還這麼停頓，那就一定是有什麼忙需要幫了，岑希有些警惕。

都是老熟人，韋昌龍也沒拘謹太久，直接道：「是這樣的，你知道我的電影已經拍完一個階段了，馬上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但是現在還缺一個演員，現在好演員難找啊。」

岑希懷疑地看着他：「你是什麼身份，影帝給你做主角了，你還難找演員？」

不是岑希有偏見，但電影大熒屏的市場比話劇要吃香得多，而且鄭宇洲本身就相當於一個活招牌。

韋昌龍嘆了口氣：「我什麼脾氣你不知道？咱兩想的那不都是一樣的嗎？」

「這部電影本身就不是為了迎合市場拍的，到時候能不能在國內上都不知道，就算有鄭宇洲那又怎麼樣？」

「而且現在這個角色也不是什麼主角，戲份不多，咖位大的不願意作配，願意的水平就在那裏，我倒是想將就，這不是一直過不去這個坎嗎，換你你願意將就？」

岑希不願意。

要是願意，當初也不會因為雲棉這個角色就一直卡著這麼久。

而且他清楚，自己軸，韋昌龍也軸。

岑希問：「所以你想說什麼？」

「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劇團里的人什麼品格我信得過，不管是素質還是實力都很厲害。」韋昌龍先把好話說了一遍，「所以我想給你借個人。」

劇團的演員很多，而且有些也不單單隻演話劇，也會接觸電影和電視劇，這本身就沒多大問題，岑希皺眉：「這件事你應該去找他們的經紀人，找我做什麼？」

韋昌龍這次就非常果斷了：「我想借雲棉。」

岑希：「·····」

他站起身來扭頭就走。

韋昌龍一把將他拉住：「別急，咱們慢慢說嘛。」

岑希黑著臉：「她是我新話劇的女主角，你這是要她去軋戲？」

「戲份真的不多。」韋昌龍說，「我會加緊，最多兩個星期就拍完。」

但這就很需要演員的專業素養。

劇團里的演員專業素養沒的說，這也是韋昌龍過來的原因，沒想到一下子就看到了雲棉。

「而且你想想，你這個話劇分上下兩個階段，馬上沈輕就要結束可以過來排練了，她的上部分兩個星期肯定不夠吧？這兩個星期雲棉去我劇組，我還能讓我劇組那兩位再給你磨練磨練她的演技，這不是一舉兩得。」韋昌龍給他有理有據地分析，「你也知道，雲棉私底下經常在請教我劇組那兩位怎麼演戲。」

如果說之前那些岑希都可惜當做韋昌龍在放屁，那後面這段話確實讓他有些心動了。

雲棉到底還算新人，這會兒過去也是多了一次經歷，也能學到不少東西，不僅是那邊劇組的演技，還是韋昌龍教人的綜合實力，他都信得過。

韋昌龍：「別猶豫了，就當是幫我一個忙，我這戲拍完，到時候來你劇團給你打白工。」

岑希冷笑：「你過去從我劇團找的演員還少？」

被戳穿，韋昌龍也沒說什麼，岑希自然也不會說什麼，這都是給這些年輕演員的機會。

想了一會兒，岑希說：「這事，你也得問她，她是個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我做不了主的。」

「只要你這邊同意了，我自然要找她的。」韋昌龍知道，岑希對自己的作品要求嚴苛，所以如果岑希不鬆口，演員那邊也不好辦，所以這才先問了岑希的意見。

至於演員，他剛才見過了雲棉，也明白岑希選擇演員的時候，也會看看對方的人品，所以韋昌龍這會兒對雲棉很是放心。

能不能邀請到，那就是自己的本事了。

在下面坐了會兒，韋昌龍就發現自己身邊不遠處多了一個人，這人來時戴着口罩，來了沒一會兒就摘了，也不說話，就是一言不發地看着台上。

韋昌龍看了又看，最後猛然一愣：「岑希，這不是···裴清樾嗎？怎麼會在這兒？」

岑希已經習慣了裴清樾每天這個時候出現，見怪不怪了，只道：「你管人家在哪呢？」

韋昌龍眼睛放光：「是哦，他也算是雲棉的前老闆了，你說我要是能說服雲棉去劇組，那劇組能不能多一點投資？」

他話音一落，就看到原本看向台上的裴清樾轉過了頭來，目光精準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帶着些許的壓迫感。

裴清樾聽到雲棉兩個字就自動鎖定，轉過頭來看着這個中年男人，沒從記憶里找到。

不過聲音有點耳熟，像是電話里，鄭宇洲那個劇組的導演的聲音。

劇組？

這時候台上的雲棉也表演結束了，去了後台，韋昌龍立刻起身，跟了上去，臨走之前又拐回來遞給了裴清樾一張名片：「裴總您好，我叫韋昌龍，是一個導演，如果您對電影投資有興趣的話，我們有空可以聊聊。」

裴清樾看了那名片一眼，抬手收了起來，不過也站起身，看着架勢，也是要去後台。

三人前前後後地走，韋昌龍也緩下腳步來和裴清樾聊上了：「裴總這是要找雲棉嗎？」

這裏也只有雲棉跟裴清樾有關係了，他想從多方面入手。

「嗯。」

韋昌龍：「剛才看了她的表演，我大受震撼，她真的很優秀。」

裴清樾微微挑了下眉，聽到這話像是在誇自己似的，他也跟着高興：「嗯，事實。」

韋昌龍是個人精，也察覺到了裴清樾的情緒，再接再厲：「那裴總跟雲棉關係一定很好了。」

裴清樾糾正：「是非常好。」

韋昌龍：「對，沒錯，非常好，那裴總希不希望更多人見到她的實力，更喜歡她？」

這下子裴清樾就沒回答了，他停下腳步：「不太希望。」

韋昌龍：「？？？」

裴清樾覺得這是個傻子，自己的媳婦兒怎麼能給別人喜歡呢？那不就多了很多情敵？

不過他大概也知道這人在想什麼，於是道：「想通過我勸她去你的劇組不可能。」

「我尊重她的意願，不是她聽我的，是我聽她的。」

韋昌龍：「·····」

嘶，總覺得有點酸。

到了後台，雲棉才把衣服換下來，看到幾人一起進來，她愣了愣，先看向了裴清樾：「今天怎麼來這兒了？」

一般他都不會進後台的。

裴清樾對於她的優先順序是自己尤其感到高興，往前走了兩步，昂首挺胸的，站到雲棉身邊后，目光落在了後面的韋昌龍身上：「來看看，是不是有人想要拐走你。」

雲棉失笑：「你說什麼呢。」

韋昌龍：「····」

他現在覺得，這兩人關係非常好，要有一個重新的定義了。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一點都不遮掩的嗎？這還是藝人？

不對啊，鄭宇洲這個吃瓜走在第一線的，知不知道？

知道了居然能憋這麼久？

如果不知道，那自己回去就能夠有逗狗的樂子了。

見岑希老師和韋導都在看自己，雲棉也意識到可能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於是起身：「兩位老師是有什麼事嗎？」

韋昌龍正色道：「有點事，我們借一步談？」

「好。」

幾人到了休息室，面對要一起跟來的裴清樾，沒有任何人有異議，得知了韋導的意思后，雲棉有些驚訝：「可是我沒拍過電影。」

韋昌龍說：「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之前不是也沒演過話劇嗎？」

雲棉沒有問岑希這邊的意思，她知道岑希對待話劇很認真，如果有一點讓自己會發生失誤的可能，他是不會讓韋昌龍導演過來的，所以現在應該就是只問自己的意思了。

對於師兄和宇洲哥現在拍的這個電影，雲棉大概是知道一些的。

是60年代的一部黑色幽默的電影，主角人物都非常立體複雜，甚至比起現在這個話劇都要複雜，人性的好壞和時代的碰撞立意都非常深刻。

岑希在一邊道：「是個配角，但在劇組兩個星期，你的表演會更加立體一些，能學到不少東西。」

關鍵時刻，他還是在想着對雙方好地方面的。

韋昌龍又如實道：「這部戲可能藝術成分偏多，不太迎合市場。」

雲棉沉默了一會兒，道：「韋導，我很謝謝您的賞識，岑希導演也知道，我對市場這些都無意，片酬也無意，我聽師兄和宇洲哥提過您的電影，很出色，雖然可能有點不禮貌，但我還是想先看看劇本關於您想讓我演的這個角色再決定。」

「當然可以！」韋昌龍是做好了準備來的，他立刻就把電影的仙女公關部分劇本給了雲棉。

雲棉也坐下來，認真地把這個人物小傳看了一下。

確實戲份不多，是個配角，而且還是個好壞難以分辨的配角。

是個在現實中追求不現實完美的人，在當時的環境下，這種人可以稱得上是個瘋子了。

從追求學識前途，到為了感情放棄前途，最後又毅然放棄感情，選擇自己孤獨終老，一生都在徒勞忙碌似的，每一個決定都非常的衝動，卻又非常的義無反顧。

兩面性在於她從不留遺憾，像是理智，又像是不理智，在劇情里充當笑料。

所以有爭議。

是看了人物小傳都會讓人覺得感興趣的角色。

雲棉喜歡這種情感非常有衝突的角色，她看完后抬起頭說：「韋導，我很感興趣，但也不能說自己合適，如果可以，您可以發一個片段給我，我們試個鏡。」

韋昌龍導演這會兒是由衷地覺得，岑希說得對，雲棉確實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人。

一般都是導演要試鏡演員是否合格，沒想到這會兒居然還有演員自己要求的。

而且總讓人有種錯覺，好像試鏡要選人的人，是雲棉。

這個小姑娘，是真的讓人刮目相看。

關於電影談妥后，雲棉卸了妝就跟裴清樾離開了。

到了車上，裴清樾將剛才韋昌龍導演給的名片拿出來：「他一定是想讓我投資。」

「劇組需要老闆，這是正常的。」雲棉看他的樣子，猜測，「你不想的話，是可以的。」

「不是。」裴清樾說，「你在我一定會投，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他問我想不想讓更多人喜歡你。」裴清樾壓着眉，「我不想。」

「投了錢，不就是相當於花錢，讓自己多更多的情敵？」

雲棉撲哧一聲笑出來，倒在他的肩膀上：「你怎麼這麼可愛。」

「那些喜歡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裴清樾在這件事上記得非常清楚，「古秘書說過，你有很多老公粉，我都看到了。」

還看得清清楚楚。

雲棉笑着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可只有你一個，是官方認證的。」

而這時候的韋昌龍回去以後，就把自己找到了合適演員的事情在劇組核心人員群里說了，雲棉試鏡那肯定是一定通過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她對角色感興趣，那就是必須的。

群里頓時一陣歡呼，來的人可是雲棉啊！

這行走的流量，誰不喜歡。

這其中，最激動的莫過於鄭宇洲了，他一下子就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把一旁的經紀人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鄭宇洲喊來助理：「去，去超市買個喇叭回來，要菜市場用的那種，可以錄音的。」

經紀人：「你又要作什麼妖？」

鄭宇洲搖搖腦袋：「你懂什麼？」

「小雲棉去劇組，裴清樾那跟屁蟲肯定去。」他說，「那樂子這不就來了？我當時錄的音可以就可以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