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夜幽重逢

第189章:夜幽重逢

紀錦棠見身邊的巨石都被海水沖走,可他們兩人就是安穩如雕像般立在海邊。當海浪退去,海面上浮現出數以萬計的怪物,他們個個面容猙獰,青面獠牙,一身青色的皮膚如中了毒一般。

天上還在持續的雷鳴與閃電里走出一位穿著白色長衣的女子,那位女子長發如絲,面色如月,極其清秀的雙眼裡隱約有一種普度眾生的佛家氣息,大風將她的髮帶和纏在身上的絲綢吹得獵獵作響。

那名女子騰雲駕霧,緩緩飛了過來。

紀錦棠看見這樣的女人就是眼皮一跳,他用餘光瞟了一眼商洛亭,只見她咬牙切齒,像是要一口吞了眼前的女人。為了緩解這尷尬的氣氛,紀錦棠開門見山:「姑娘是何人?哦不對,能有這般法力在幽冥的夜幽海里騰雲駕霧,呼風喚雨,三界也找不到幾個,見姑娘如此絕世容顏,我猜姑娘是地藏王坐下六使者之一的大慈天女吧?」

「大慈天女?」商洛亭驚訝地看著紀錦棠,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這個女人這麼大的敵意,只是心頭籠罩著不詳的預感。可她聽見紀錦棠誇獎別人的時候,又恨不得將眼前的男人給掐死。

大慈天女的聲音極為縹緲,像是從遠山上傳來的溪流,緩緩飄來:「區區一個趕屍匠,懂得還挺多,那麼不知道眼前的這位紀大人能否猜到本座前來所謂何事?」

紀錦棠頭也不抬,一屁股坐在地上,將挽靈笛深深插進沙堆里。這動作商洛亭再熟悉不過了,她第一次見到紀錦棠,這熊漢子也是這樣一幅拽上天的德行。

「天女大約是為了夜幽海底的魄之石吧?」紀錦棠漫不經心地說,席間還與商洛亭默契的對視了一番。

「傳聞紀大人不僅一表人才,還聰明絕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大慈天女說,她的目光落在紀錦棠俊朗的臉上。商洛亭聽到這話,又看到大慈天女一直盯著紀錦棠,便走到那熊漢子身前,將他擋住。

紀錦棠心裡想著,女人們之間的嫉妒心實在是深不可測,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不過很快他就沒在意這件事,他覺得地藏六使者也就是這個智商,被自己一忽悠還真的來著夜幽海守著,明明憑自己的實力無法潛入海底,便在這裡守株待兔,他們大約是知道了蘇之淮已經潛入了海中,在這裡準備坐收漁利。不能讓這娘們得逞,紀錦棠眼珠子一轉,開始鬼扯:「天女過獎了,不知天女找到了魄之石沒?要不要小人幫忙一起尋找?不過小人水性不佳,實在是不能陪天女下水,這樣,小人在岸邊為天女護法吧?」

大慈天女被紀錦棠這一番話說得竟然啞口無言,眼前的這個男人分明是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意圖,卻拐彎抹角的在罵著自己。

紀錦棠見大慈天女面有菜色,不禁冷笑了一聲。他決定在這裡與這大慈天女僵持住,一會兒蘇之淮出來也不至於被這娘們偷襲。於是他窮追猛打:「不知天女意下如何?」

大慈天女覺得這男人雖然面容英俊,可嘴上實在討厭,她一彈指,一道白光沖著紀錦棠飛奔而去。電光石火之間,商洛亭一道音波乾淨利落的將那白光切成了幾段,瞬間就消散在空中。

「大膽妖女,竟然敢出手阻攔本座?」大慈天女的聲音終於聽起來像個人了,紀錦棠隱約看見她背後閃著白光。

「是又如何?堂堂觀音娘娘我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你區區一個地藏六使者,無緣無故對一個凡人動手,這是地藏王平日里對你們的教誨嗎?」商洛亭面露兇相,眼神中恢復了她千年游屍本該有的煞氣。

紀錦棠懶散地靠在一棵大樹上,抽煙續命,一夜未眠的他眼睛里充滿了血絲,臉上盡顯疲態,嘴唇上和下巴上鬍鬚更加濃密。他乾淨的頭髮此刻也被弄的沒型沒款,像極了鳥窩。

「你要去昆崙山?」商洛亭問,她總是很留心紀錦棠的一切,他看到男人的體力已經快到了極限,意味深長的問。

「嗯,我要去一趟,總有些事情需要搞清楚。」紀錦棠深深的吐出一口煙,被陽光照射后反而覺得有些仙氣飄飄,與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我跟你一起去!」商洛亭斬釘截鐵的說。

紀錦棠用手捂扶額,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他無奈地說:「姑娘,你還有任務,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事情辦完后你再來昆崙山找我行嗎?我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別來了,昆崙山你以為是逛菜市場嗎?」

「可是……」

「別可是了,好了好了,我先走了。」紀錦棠朝著山下走去,他沒有回頭看商洛亭一眼,卻對她揮手告別。

紀錦棠不想讓商洛亭跟著自己,他總覺得自己不詳,顧羽梨就是前車之鑒,他其實非常明白商洛亭對自己的愛意,只是覺得自己會辜負人家姑娘,又怕此次昆崙山之行有什麼危險,縱然商洛亭是個千年游屍,可萬山之祖的昆崙山危機四伏,究竟有什麼狀況誰都不知道。傳言昆崙山甚至都是諸神禁地,更何況他們這種凡人,游屍呢?

商洛亭看見一個蒼涼,孤獨又瀟洒的背影就這麼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當中。女人的視線漸漸模糊,她看到空無一人的山澗小道上,彷彿有紀錦棠的笑容。商洛亭微微低垂的眼眸里盡顯落寞。

她心愛的琵琶憑空出現在手上,悠揚的琵琶聲在山谷中回蕩。女人縱身飛向空中,一股極具哀怨的琵琶聲彷彿籠罩著整個大地,樹葉也嘩嘩作響,泥土裡鑽出的嫩芽彷彿感應到了這樂章,漸漸低下了頭,彷彿在為女人感到惋惜。鳥兒圍繞著商洛亭,一時間她彷彿不是個千年游屍,而是從天庭下凡,體會人間疾苦,俗世情長的仙女。

紀錦棠的耳畔響起了琵琶聲,心頭泛起一陣漣漪,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報答商洛亭的情深義重。他駐足停留了片刻,回頭看著琴聲飄來的方向,眼裡儘是歉意。人生總是這樣充滿了戲劇性,紀錦棠一直認為,愛情是美好的,是來彌補生命中的遺憾的。可他現在覺得,原來愛情是來製造遺憾的,因為愛與被愛同樣受罪。

顧羽梨曾經說要對紀錦棠美女救英雄,她做到了,可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誰能想到一個弱女子敢在上古殭屍王面前用她柔弱的身軀,替紀錦棠擋下致命一擊?

紀錦棠聽著這琵琶音,回憶里儘是和顧羽梨的點點滴滴。他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卻愛的很深。然而這短暫的相愛,就彷彿是水中永遠也撈不起的月色,虛空中的幻影罷了。紀錦棠不自覺的把挽靈笛放在嘴邊,帶著無盡思念和遺憾的笛音與哀怨的琵琶音在這山谷中交匯,群山彷彿聽到了演奏者靈魂深處的悸動,也不知道是不是風從山谷中劃過,就像是喚醒了深山中群山的靈魂,他們的哭聲將笛音和琴音烘托出更加蒼涼的旋律。

陽光隨著樂曲變得越來越亮,林間深處濃霧出現驅散,樹木間隙處的陽光難能可貴,商洛亭身邊的鳥兒跟著歌唱,她的眼淚順著琴音落在樹上,本來游屍的煞氣蕩然無存,樹葉被她的眼淚打濕,卻變得格外的鮮艷。

兩人的演奏同時終止,那一刻彷彿時間都被定格,紀錦棠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早晨的山谷還泛著微微的涼意。

一旁的樂師們演奏者紀錦棠根本沒見過的樂器,只見他們敲敲打打,吹拉彈唱的不亦樂乎,可演奏的曲調卻聽起來十分的詭譎雲涌。紀錦棠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這聲音彷彿舊時候出殯時的曲子。

恆燭和他的手下們紛紛飲下,觥籌交錯間,恆燭的視野開始模糊,就連殭屍王也抗不過這幽蘭散的毒性,不過作為五大屍王之一的他,幽蘭散對他肯定是不致命的,但是他的下屬卻沒有那麼幸運。恆燭昏倒之前,隱約看見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紛紛七竅流血,倒地不起,他的腦袋就像被無比堅硬的巨石重重的砸了一下,胸口生出一股隨時破膛而出的怒氣和煞氣,他的慘白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可他卻無能為力,眼看著眾人死在他的面前。

羌勾首領的臉上浮現出極為可怖的冷笑,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同樣來臨,恆燭突然從地上掙紮起身,飛到他的跟前,一把鎖住了首領的脖子,憤怒地問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的部下?為什麼!」

恆燭一改常態,他渾身抖的厲害,皮膚煞白,眼睛卻鮮紅的彷彿要溢出血來,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湧入了眼眶。

首領慌了神,他的手腳奮力的掙扎,可他的力氣哪裡比得過恆燭,他艱難的從嘴裡擠出:「有一隻八哥鳥,他說他是…..神鳥,他…..告訴我,你要謀取我的首領之位……於是…..」

首領話還沒說完,恆燭的手勁陡然增大,將首領直接送上了黃泉。

恆燭艱難的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形止不住的顫抖,地面和大殿也跟著整個顫抖了起來。他的眼角流下了渾濁的淚水,屍王的淚水帶著一絲血色,他看著地上躺著的部下們,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不!」恆燭引頸咆哮,他的怒吼聲驚天動地,似乎能將天掀翻,遠處的山石隨之崩塌,江河暴起幾十米高的浪花,大殿瞬間分崩離析,站在廢墟之中的恆燭傷心欲絕。

他本來那顆純良之心此刻已經千瘡百孔。

紀錦棠的臉上有那麼一閃而過的難受,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他對恆燭竟然生出憐憫同情。也許今時今日的恆燭的確有他的痛苦和原因,但是,他的憐憫之心很快就被仇恨所替代,恆燭的將士們因他而死,而紀錦棠最愛之人也因紀錦棠而死,命運往往就是這麼捉弄人。

恆燭一聲怒吼,他的眼前生出一個黑洞,彷彿是打開了某個時空大門,恆燭毫不猶豫地飛身闖進了黑洞之中。

紀錦棠只覺得眼前驟然一黑,那無邊無際的壓抑感隨之而來,沒過多久,視野里浮現出兩排模模糊糊的光點,那光點如黑夜裡的星辰,卻帶著陰森森的氣息。紀錦棠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置身於畫面之中,渾身上下不自覺的起了雞皮疙瘩。

光點越來越清晰,那竟然是兩排慘白的紙燈籠,憑空懸在一條青石板路的兩旁。他只覺得這路看上去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經來過。

沒錯,是黃泉路!

恆燭風馳電掣般從黃泉路上一閃而過,帶起的勁風將白紙燈籠吹的搖搖欲墜,東倒西歪的光暈慌得這一頭的紀錦棠頭暈目眩。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片刻后又定神凝視,一秒鐘也不想錯過。

黃泉路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窄,反而很寬敞,青石板鋪的非常整齊,讓如今現代社會的建築工人都自慚形穢。

幽冥之地冷的可怕,如一座深不見底的冰窖,路上彌散著濃厚的霧氣。

有幾個陰差提著小小的燈籠引著亡魂遊走在黃泉路上,亡魂眼神渙散,就像沒有意識的傀儡,任憑陰差擺布。紀錦棠暗自想著:「這與我們趕屍有何區別?」想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一個嗤笑。

他抬頭看了看幽冥的天空,竟然有一輪血月高掛天空,血月下的黃泉路兩旁鋪滿了火紅的彼岸花,與這彷彿穿透陽間大地墜入幽冥的血月遙相呼應,極為詭異。

恆燭面無表情的站在黃泉路正中央,陰冷的霧水打濕了他的黑色斗篷,他的肩上甚至落滿了白霜。可他的臉龐卻比這白霜花還要清冷,濃郁的紅唇讓彼岸花也彎了腰,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暗藏著比忘川水還要森冷的目光。

路上行走的陰差見到他都退避三舍,彷彿老鼠見了貓。恆燭突然騰空飛起,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一隻手緊緊掐住了一個陰差的脖子,大聲怒斥:「說!羌勾國在一個時辰前死去的人,他們的靈魂被你們帶去了哪裡?」

他一邊走一邊自嘲的笑了,他笑自己為什麼不安安穩穩的當一個閻王,機關算盡,想要成為幽冥鬼祖,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他更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指尖流出的法力,耳畔更是傳來讓人後脊梁骨發寒的冷笑。秦廣王像是發了狂,他奮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卻始終擺脫不了那跗骨之蛆一般的笑聲。

不知不覺中,秦廣王發現自己跑到了野鬼村。

這裡也算是地府的三不管地帶,鬼也分個三六九等,活在陽間的親人有點良心的,那在幽冥鬼蜮的鬼也就富裕一些,而死後沒人祭奠的,又一時半會投不了胎的,就只能委屈在這野鬼村。

野鬼村裡住的大多數都是低級的孤魂野鬼,他們內心充滿了怨氣,久而久之,這裡變成了怨鬼的匯聚之地。當然,這裡還住著路過金雞山、惡狗嶺時,被惡狗撕咬之後,肢體不健全的鬼魂,他們只能委屈在這裡,等待著倒霉路過的鬼魂,吞噬他們而長出健全的肢體。

如果說五方鬼帝管轄的鬼城代表了幽冥一派繁榮的景象,地獄代表了幽冥神聖莊重的權力,那麼野鬼村則是幽冥最骯髒,最黑暗的象徵了。總之,野鬼村魚龍混雜,凡是人們能想到的最不可思議的,最卑鄙無恥的都能在這裡找得到。這些孤魂野鬼的生活也五花八門,他們徘徊在這裡,有的潛心修鍊,想成為堂堂正正的鬼仙,有的則盤踞在此,永世不得超生,有的就像是潛伏在森林裡的野獸,埋伏在此,等待著生魂。

秦廣王的胸口再次如撕裂般的劇痛,而眼前浮現的是紀錦棠那雙閃著紫色光芒的眼眸。「紫眼鬼帝……」秦廣王忽然低聲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虛弱至極,以至於根本沒有引起躲在村子里的孤魂野鬼的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閻王爺的氣場,竟然沒有一隻鬼敢出來,整個野鬼村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濃濃的霧氣將村子籠罩。雖說秦廣王此時法力流失的厲害,但是俗話說破船也有三千釘,這裡的小鬼大多數都是欺軟怕硬的低等鬼魂,見到閻王爺大約是老鼠見了貓,統統藏了起來。

秦廣王找到一間破舊的小茅草屋,也不管三七二十,堂而皇之的闖了進去。茅草屋裡沒有半個鬼影,這裡的小鬼大約是跑了。秦廣王靠在茅草堆成的榻上,努力的想緩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只見他盤腿而坐,雙手合十,閉目吟誦。

那人假惺惺的笑著說:「秦廣王大人怎會如此狼狽?究竟是什麼人有這等能耐,將咱們十殿閻王之首弄的躲在野鬼村?」

「快!救我!」秦廣王分明看不清來人的面容,卻依舊能知道他是誰。

那人半晌沒有出聲,兜帽下只能看清楚的下巴隱約透著一股殺氣:「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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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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