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單
張天元好不容易才在農貿城的最裏頭找到了章癩子，得虧是章癩子站在門口等着他，要不然還真不好找。主要是這章氏風水實在是太小了一些。鋪面小、門頭也小，還夾在一堆米面油雜貨店鋪之間。
「兄弟！這兒！這兒！」章癩子的眼神還真是夠亮的，張天元開着二手小奧拓從他店鋪前路過，就聽章癩子扯著嗓門喊道。
「可以啊，兄弟，都開上車了。」見張天元停下，章癩子興沖沖地跑了上來。
張天元其實是有些無語的，這二手奧拓也就花了不到一萬塊錢買的。原本想着創業第一年就先買輛奧迪的，第二年就開上了這二手奧拓了。他發現章癩子如今已經不是什麼癩痢頭了，而是變成了一個光頭。隨章林子，個子矮矮的，只有165，但是身材十分的壯碩，膀大腰圓的，就像個方塊。
「癩子哥，你爸呢？」張天元問道。此時的章癩子正圍着二手奧拓四處轉悠，東摸摸西看看的。
「我爸三年前就走了。」章癩子頭也不回的說道。張天元搞不懂，這破奧拓有什麼好看的。見章癩子也沒有什麼哀傷的神色，也就沒有出言安慰。
「癩子哥，你有駕照嗎？」張天元問道。
「沒有，考不過。」章癩子搖了搖頭。這才轉過身來開始上下打量張天元。
「天元，咱倆得有二十年沒見了吧？」半晌，章癩子才感慨了一句，「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見。」
「二十多年了。時間過的是真的快啊。」張天元也有些感懷，尤其是在低谷時期，最是容易感傷了。
「你跟你爸一樣，這麼高。」章癩子湊近了之後還不到張天元肩膀，說話都得仰著頭才行。「走，去店裏坐一會兒。」
進店之後張天元發現，這店鋪裏面比外面看去還要小得多。只夠放下一張小小的桌子，兩張椅子，更誇張的是，店鋪還是斜的，難怪那麼不好找，原來這壓根兒就不是一間店鋪，而是一處轉角的縫隙而已。也真是難為章癩子了，竟然尋了這麼一處地方。
「坐，坐。」章癩子客氣地讓張天元坐下，從桌子的抽屜里取出一隻杯子，給張天元倒了一杯白開水之後說道，「兄弟這次來找哥是有什麼事嗎？」
「我準備干老頭的活計了。」在看到章癩子這悲慘的模樣之後，張天元心裏其實是有些打鼓的，現在這行當這麼難混嗎？章林子之前靠看風水，好得也掙了三五頭豬，還承包了好幾畝山地種楊梅、桃子之類的。
「好事啊！」章癩子一聽這話，卻是十分高興，拍著腿說道，「你家的手藝那麼好，不做太可惜了。」
「更何況，你爺爺和你父親的名氣，那是這個。」章癩子豎起圓圓短短的大拇指說道。
「也不怕出醜的，我也是連續三次創業失敗，又不想去上班，如今是沒得選了。」張天元也是很久沒有跟別人說什麼話了，剛好這章癩子也是自來熟，那麼多年過去了，兩人見面也不怎麼生分。
「這才是最好的創業啊，兄弟。」章癩子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你是不知道現在這些王八蛋乾的活得有多垃圾。」
張天元好幾年前是有聽父親說起過，說新出來的一些個野道士，幹活亂來，完全不顧禮法、制度。具體怎麼亂來他父親卻是不曾細說。如今聽章癩子談起，他也是有些感興趣的，畢竟這些人也算是他的競爭對手了，有必要大概了解一下。
「現在這些王八蛋都不需要風水先生了，和那些個棺材頭子合起伙來欺瞞主家。」章癩子見張天元有興趣，於是繼續說道，「日子亂選，也不管親屬是不是需要避諱。法事嘛也是糊弄，嘴裏念的經比特么的鳥語還聽不懂。還有啊，那掛燈時候，一個個都在打瞌睡，長明燈也不點了。遲早要倒霉。」
「少了一些敬畏之心。」張天元說道，他實在是沒想到現在的野道士竟然這麼糊弄。是覺得如今這世上沒有什麼靈異鬼怪，所以才敢如此胡來吧。雖說爺爺、父親都是靠這行當養活的家裏，但張天元知道從始至終爺爺和父親都不是只把這行噹噹作是賺錢的活計而已，不敢說是為了超度亡魂這麼高尚，但至少謹守本分，想着把每一場法事都做好，不給主家帶去災禍霉運什麼的。
「敬畏之心。說得好！」章癩子就差鼓掌了，「天元不愧是大學生。」
「我那是什麼大學啊。」張天元跟章癩子兩天還挺讓人高興的，他就像個捧哏一樣，你說的他都說對。
「兄弟，你等下啊。」章癩子掏出手機開始翻通訊錄，「哥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啊，在金蘭市喪葬圈子裏還是有一定人脈的。這就給你推銷一下。」
「別，別，別。」張天元趕緊阻攔，「這玩意兒是可以推銷的嗎？」張天元差點嚇死，生怕章癩子冒冒失失地給別人家打電話去，「喂，你家老人是不是要過世了？我哥們是專業的道士，巴拉巴拉的。」
「兄弟，想啥呢。我是給幾個村裏頭棺材頭去個電話。」章癩子解釋一句，另一邊電話已經接通了。
「喂，癩子啊，啥事兒啊？」老式山寨機的聲音大的就跟功放一樣。
「王叔，好事兒，張先生的兒子天元，準備接手他爸的行當了。」章癩子興奮地對着電話那頭喊道。
「張先生。。。」電話那頭的王叔沉吟了一會兒想起來了，「那不錯啊，就是現在這生意都被黑利他們幾個人佔了去。我這也說不上話啊我。」
「那不打緊，你記着就行。」章癩子掛了電話，又在通訊錄一通翻找，打了出去。
「喂？！」接電話的是個女人的聲音，聽聲音年紀還不小了。
「董嬸兒啊，我，癩子。」章癩子嘴巴還挺甜，「我叔呢？」
「哦哦，癩子啊。你叔去工地了，還沒回來。」董嬸兒在電話里說道。
章癩子又聊了兩句，關心關心董嬸兒的身體之後掛了電話。易元想阻止，但見章癩子積極的模樣，卻是不忍開口。
「怎麼了？癩子哥。」章癩子找出第三個號碼，電話打了一半卻是呆在那兒了，張天元見此，開口問道。
「沒，沒話費了。」章癩子摸了摸光頭，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現在這電話公司欠幾塊錢就給停機了。太小家子氣了。」
「是章伯的那個號碼嗎？我去給你充去。」張天元說道，華央國這邊並沒有發展出發達的移動支付業務，充話費還是得去電話公司或者買卡。
「不用，不用，哥自己來。你可別瞎來。」章癩子認真地拒絕道，「走，還沒吃飯吧？哥請你吃串串去。」章癩子起身拉着張天元就朝外頭走去。「農貿城那頭有一家串串店，味道超正，又麻又辣，不咸但絕對入味。關鍵是米飯還管夠。」章癩子高興地介紹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二人剛出店鋪，張天元就見一老太太畏畏縮縮地在門口探頭張望，一心想着去吃串串的章癩子卻是沒有注意到。
「阿婆，你找誰？」張天元示意章癩子之後，章癩子湊近老太太問道。
儘管章癩子語氣上已經儘力溫柔了，但他的造型，光頭加上壯碩的體格，還是有些嚇人，老太太嚇的往後退了兩步。
「阿婆，你是需要看風水嗎？」張天元擋到張天元身前，和善地對老太太問道。
老太太見張天元要比章癩子良善多了，這才安心下來，慢慢地開口說道：「我家老頭子過世了。我想給他找個位置埋了。」
章癩子和張天元對視一眼，這不就來活了嗎？
趕緊將老太太請到店鋪里去，「阿婆，來，來。您先進來坐，再慢慢說。」
老太太可能是一路走過來的，看起來十分勞累的模樣。章癩子將老太太攙扶到椅子處坐下，張天元把剛才那杯自己沒有喝的水遞給她。
「也不用多好的地兒，就想着老頭子下輩子可以少遭點罪。這輩子命不好，吃了太多苦。」阿婆真的是渴了，一口氣喝了一杯水之後講到。
「阿婆，你是哪裏過來的？」張天元俯下身問道。
「里河村。」阿婆思維很清晰，「就在那邊，三里地。」
「兄弟。」章癩子將張天元拉到一旁低聲說道，「你真是福星啊。實不相瞞，我這鋪子，半年也不見一個人過來的，今天你一來就有客人。咱先去阿婆家看看，忙活完了之後哥再帶你去吃好的，不吃那串串。」
「癩子哥，先去看看再說。吃飯不急，吃啥都行，不用你請。」張天元看得很清楚章癩子過的並不好，肯定不能讓他請客。對於里河村張天元也是知道，之前里河村、沈村以及周邊的幾個村落只要有人過世就會到家裏來請他父親，從商業角度來說，這幾個村算是他家的忠實客戶了。他也沒想到剛決定開始干這行當，接觸到的第一個客戶這麼巧也是來自這幾個村，所以他挺想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