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要躲啦！老子看到你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

頭晌還是烈日當頭，晴空萬里，午後就變得鉛雲密布，陰氣沉沉了。此刻，在蜿蜒曲折的山間小路上，一主一仆正快步的行進著。

「這鬼天氣，說變就變，本想著尋個地方歇歇腳避避暑氣，這可倒好，眼瞅著就要下雨了！得！真是出門忘了看黃曆！」走在前面的白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又一次求道尋仙失敗了的張小駟。打從老時尚施展了那大神通從他面前消失之後，已經過去了數日的光景。

數日里，張小駟似是著了魔的一般。除卻了吃飯睡覺上廁所，每日里都是圍著院子熱鍋螞蟻似的亂轉。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轉，偶爾的還會爬到了院牆上四處觀瞧，等到了後來的幾日，他乾脆就將行囊搬到了榆樹上，每日望夫石似的立在枝杈上，渾然不顧被蚊蟲叮了一身的包。

但他終究還是失望了，自那日之後老和尚終究還是沒有再出現。倒是家裡催他回家的書信已經託人送來了兩次。將信使打發走了，張小駟又在此處守望了了幾日，終究還是死了心，尋思著還是先回家給母親報了平安，過些時日再過來，那和尚說不定就回來了呢？

「飯也沒得吃，又趕了一上午的路，這眼瞅著又要下雨了，老禿驢又是一去不回，進寶山空手而歸，這也忒窩囊了一些！你說，這忒多的倒霉事情怎地就讓我給攤上了？！」張小駟絮絮叨叨的，邊走邊用劍鞘抽打著道邊的灌木。

「說這些有什麼用哩！小駟少爺，我這裡還有兩個窩窩，要不您先對付兩口，吃飽了有了力氣也好趕路，不然一會被淋成落湯雞了就不好了。」小廝青兒背著一大包的行囊，緊緊的跟在了張小駟的身後，聽了少爺的絮叨，緊忙的從懷裡摸出了一方小小的手帕，打開來裡面是兩個綠油油的野菜窩窩，伸手捧到了張小駟的面前。

「得了吧！現如今就算是猴頭燕窩擺在了我的面前，本少爺也是未必有心情動筷的，更何況是你這又苦又澀野菜窩窩！嘖嘖嘖，這時候要是來上一大碗冰鎮的酸梅湯，再配上一把蒲扇，那才是人間的美事哩！」就在張小駟沉浸在對冰鎮酸梅湯美好嚮往的時候，突然的風就起來了。

起初的時候，那風還不太大，刮到人的身上涼嗖嗖的說不出的舒服，待到片刻過後風力陡然又增大了數倍。樹葉斷枝裹挾著泥土到處亂飛，眼睛早已經睜不開了，耳朵里除卻了呼呼的風聲也俱都灌滿了泥土。

青兒瘦小，張小駟真怕狂風捲走了他，只得緊緊的拉住了他的手，踉蹌的向前走，以期能尋到一個遮塵避風的去處，哪怕是一個樹洞也好。但老天爺顯然不打算眷顧這一對可憐的人兒，等到狂風乍起的瞬間，一道道雷電就如約而至，閃爍著撕開了這灰色的天幕。緊接著天就像是被打破了的鍋底，雨水嘩的一聲倒了下來，不是珠子而是連成了一條線。

雨傘早就被風逮到天邊撕成了碎片。主僕二人艱難的在這水線組成的世界里穿行著，眼睛耳朵在這裡早已經失去了作用，只能無頭蒼蠅似的亂撞。所幸兩人已經趕了大半日的路，這裡離家裡已經不甚遠了，剩下的路途也是熟的很。

兩人在沒過了腳面的泥漿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行進著，雨水絲毫沒有要停止的跡象，想要等到雨停在趕路，那晚上就只能露宿在這荒郊野外了。

雨中的世界，似乎連時間都已變得靜止。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走出了那片山林，不遠處是灰濛濛的一片。張小駟知道，那是成片的房舍。在雨水中走了許久，青兒的手也是冰塊一樣的冷，渾身上下抖成了篩子。他使勁的捏了捏青兒的手，指了指前面示意他振作些精神。他不敢說話，怕張嘴就被灌滿了雨水。

看著近，實則還有一段的距離，等到來到近前的時候，又不知耗費了多少的力氣。這是一片頗具規模的村鎮，橫豎兩條大街，零零散散幾十座房屋。但其中多是些土坯房，年深日久都已經坍塌了，餘下的瓦屋也已經被揭了頂蓋，屋子裡也都存滿了積水。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何會遭到遺棄，這些事情眼下已經顧不得考量了。張小駟拉著青兒在長毛了雜草的石板路上來回串了兩遍，這才在雨幕中找到了一個容身之所。

這是一座坐落在村鎮中心的三進院子，小院不大，前前後後也就十多間房子的樣子。雖然不甚豪華，但牆壁卻皆是由青磚砌築，門樓雕樑畫棟製作精美依稀可辨，歪斜的大門旁的基座上蹲伏著兩個體型巨大的石獅，石獅子的兩旁牆壁下，是一溜兒拴馬的樁橛，無一不彰顯著這裡曾經的輝煌。

從歪斜的大門扇下鑽了過去，穿過了影壁牆，張小駟在左手邊隨便揀了一間看起來還算完好的房間，走了過去。

門是虛掩著的，張小駟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這才堪堪的推開了一條能容人進出的縫隙，一股潮濕的霉氣鋪面而來，裡面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繞是張小駟一身的虎膽也不好貿然進入，兩人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也沒尋到了火摺子，只得「土地爺爺」，「天王奶奶」的禱告了半天這才敢鑽了進去。

房間並不大，借著閃電帶來的光亮，可以看到房間里的陳設相當簡單，一床一桌一凳僅此而已。奇怪的是，床上的鋪蓋竟然還在，只不過天長日久早已經腐爛發黑。主僕二人只覺得腿腳都已不是自己的了，只想躺下來好好的歇息一番。床上眼見是睡不得了。青兒利索的將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只穿著一條短褲，用濕透了的衣服使勁的將桌椅上那厚重的灰塵擦抹乾凈，這才對張小駟說道:「小駟少爺，你也抓緊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吧，要不一會受了風寒就不好了，可惜不知什麼時候把火摺子給弄丟了，如若不然能攏起一堆火那就更好啦！」

張小駟也不是勞什子薄麵皮，三兩下將自己也剝了個赤條條。將濕衣服攤在了桌子上，主僕二人拉著椅子並排坐了，盯著窗外那忽明忽暗的電光兩人都沒有言語，不一會都沉沉的進入了夢鄉。朦朦朧朧間，張小駟覺得自己又飄回到了那個破廟，跟著老和尚去學習仙法道術。藝成歸來，正跟父母炫耀自己新學的能耐，獻藝到精彩處家人院工們聲聲喝彩，直引得附近的街坊鄰居們都來觀瞧，一個個都是讚嘆不已。

夢到此處，張小駟的嘴角不由得勾起，正待響應呼聲再練一遍之時，耳邊突的響起一個炸雷似的聲音，「誰在那裡！老子看到你了！還不快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