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世界

位於市郊的空地上，有著成片的爛尾樓，它們不分晝夜，矗立在這所城市潮濕的角落，經受風雨的考驗，也在期待著自己生命的延續。

在一個二層爛尾商鋪的樓頂，鋪著各種奇怪的塗鴉，有些紅色的塗料已經乾涸在牆壁上，四分五裂的展示著自己殘缺的價值。

點點星光熠熠，和這座車水馬龍的城市格格不入，這是上帝剝落下來的一片靜謐之地，蟲鳴和樹葉沙沙的響聲交融，似乎讓人忘了那紛繁複雜的生活牢籠。

少年坐在樓頂，旁邊安靜的放著一小罐可樂，白色的背心上搭配著穿梭著的霓虹殘影，短褲上的塗料懶洋洋的伸展著身軀。

微風徐徐，他雙手拄著天台的外牆，任由雙腳自由的晃在空氣里，微閉雙眼，仰起脖子，青澀的喉結不經意的展示著自己的身姿，風輕輕的鑽進他的碎發，親吻著他的額頭，呢喃細語，彷彿在告訴他，這美好的世間萬物，總有一個是在溫暖和愛著他的。

而對於這一點，他相信，因為有奶奶，所以他什麼都願意相信。

遠處的車水馬龍和璀璨的光芒，凝結成了一條條金色的線條，遠遠的看過去，竟然如此壯觀。

這裡是獨屬於他的世界，現在這裡，也有了舒陽的影子。

這裡的塗鴉出了他和奶奶，剩下的全是舒陽，有她第一天報道的，有去看他時帶的草莓，有雲橋上的煙花，有她喝奶茶的樣子，還有她的項鏈。

他不會畫畫，畫出來的人像大都很卡通，但是每一筆，都很乾凈，沒有亂七八糟的塗抹的痕迹。

這裡，奶奶都不知道。

所有被世界拋棄的一隅之地，都會等來屬於它的主人，而它所存在的意義，是為了給那個人帶去意義。

胖子在放暑假的那一天找過他，那戲謔的語氣，讓他竟感到了些許安心，他知道，胖子知道了他沒有去參加那個競賽。

他不想打架了，連動都不想動，甚至想著，如果胖子他們打他，他就這樣吧，就這樣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任由他們撕扯，拖拽，可現實告訴他的是，這樣做的後果，不是殘廢就是死亡，別說高考了。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那還是不去想比較好，任何事情都會有一個結果，只有好壞之分，而不是像數學題答案一樣，還告訴你每件事的解題過程，這是正常的。

他的心中有些許的悲傷，但他在這裡無法隱藏，眼淚想要看看這個世界，那就讓它出來有何不好呢？

奶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是他和這個世界唯一的連接，她將自己晚年殘存的愛意和力氣都給了他，可面對生理的變化，他甚至來不及反應和拯救，便要學著努力承受，在每一分每一秒過去的時間裡，他都在試圖寬慰自己，洗腦自己，這是他學著面對僅剩的辦法。

釋放過後，他還是拖著長長的影子回了家。

夜深了，奶奶早早歇下了，他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就這樣借著月光，看著奶奶的臉，她花白的頭髮躲在滄桑的臉旁邊，那些深深淺淺的皺紋，陪伴了沈澤野如雜草般成長的整個過程。

他必須要讓奶奶看見他高考，讓她親手撫摸屬於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他相信這一切，也正努力要實現這一切。

輕輕挪到自己的木板床上，蓋上薄薄的被子，他依靠在牆壁上，想著自己和舒陽如果考上華大，那是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了。

可是，他還要面對李梓秋和胖子。

放暑假來的一個星期，他白天帶奶奶去公園遛彎，給奶奶做飯，晚上就將泡在書里、題里，他要給自己贏一個體面的人生。

他經常在晚霞出現的時候，想起舒陽的臉還有她明媚的微笑，他相信，灰濛不會透凈黑暗，但也不會侵染皚白，舒陽，就是那一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