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龍戰於野(十)

第五十九章:龍戰於野(十)

第五十九章:龍戰於野(十)

醫官見段千鍾詰問,趕忙跪下說道:

「在下不知……」

「不知?你是醫官!說不知!」

段千鍾強壓怒氣道:

「快去找郎中!」

此時大門卻被再次打開,被段千鍾踹了一腳的唐影闖了進來,段千鍾大聲呵斥道:

「誰讓你進來的!」

唐影一愣,怯生生的說道:

「有個郎中求見……非說你身上有傷,說要來為你診治!」

段千鍾憤怒的表情瞬間變成了滿臉堆笑說道:

「快請進來!」

唐影將身體一側,便有一名中年人出現,此人身穿一襲素袍,頭戴方巾,一臉蒼白如同死人,腳還未抬起便將廳內眾人審視一遍,而抬腳跨過門檻的時候便鎖定了躺在地上的朝煦,隨後徑直走向朝煦的同時很敷衍的對着段千鍾做了一揖,隨即蹲下捏住朝煦的手腕,幾息之後便向眾人問道:

「受過重傷?」

「是的!」

段千鍾誠惶誠恐的回答道,而郎中隨即問道:

「傷的哪裏?」

「肩膀!」

「具體一點!」

郎中語氣十分不悅,而段千鍾趕忙補充道:

「右肩,被劍貫穿肩胛,透背而出!一個月零二十六天前!」

郎中隨即扯開朝煦衣服露出右肩,看到了早已癒合的傷口,並無異樣,隨即輕輕按了一下,便再次扯開左肩,如此對比便看出來端倪,朝煦的右肩比左肩略高一些,郎中二話不說便從藥箱中拿出一個布囊打開,從裏面挑選出一根最粗的銀針便讓齊靖將朝煦扶坐起來,對着朝煦後背剛癒合的傷口便刺了進去,這一針刺的極深,卻沒有着急拔出,郎中對着發愣的唐影怒道:

「拿銅盆來!」

唐影趕忙跑了出去,很快便拿來了一個銅盆,接過銅盆放在地上,突然去針,從針孔中流出一股暗紅色的淤血落入銅盆,郎中隨即用手按住朝煦前面傷口,感覺到朝煦前面的腫脹也在消減才舒了口氣,隨即抬頭看向段千鍾冷冷說道: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段太守可真是當的好臣子!」

段千鍾深做一揖,羞愧說道:

「有勞先生了!」

「哼!有勞?若尊主若有個三長兩短,有勞的何止是我一個江湖郎中!」

郎中顯然不買段千鐘的賬,上前繼續說道:

「你明知道尊主舊傷未愈,還讓他上陣殺敵,讓他他引弓射箭!這是強行用力掙開骨肉,即便他隱忍不言,此等疼痛臉上總會有異樣!你們都是瞎了么?看你留個鬍鬚,總該有幾分穩重,這點思慮都沒有么!你這樣的人趕緊回家種地算了,還呆在尊主身邊,就是一個拖油瓶,就是一個庸臣!」

「還有你,長得人高馬大!上戰場害怕嗎?讓他去衝鋒陷陣,你長這麼大個子浪費了不少百姓的稅賦吧!你行不行?不行的話把寶劍交出來,我給尊主牽條狗,他都會死在尊主前面!」

「你還掛了張弓,石門城軍還有拿弓的啊!你拉得開么?你拉得開讓他去射箭?扳指都磨禿了,你的扳指呢?我看看,呦!磨的也挺厲害,自己在石頭上磨的吧!看你長的也蠻俊俏的,也挺年輕,老夫給你個建議,你也別從軍了,歸化城隨便找個勾欄院,那有龍陽之好的公子哥也勉強吃得消,這也算是物盡其用,你拿着這張破弓站在尊主身邊實在沒用,咱尊主自己就會射箭!」

郎中越說越氣憤,連帶廳內的人都罵了一遍,所有人都幾乎把頭低到了腳上,承受着郎中的拳打腳踢,等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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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醫官繼續罵道:

「呦!你軍中還有醫官呢!」

隨即轉向醫官說道:

「這群豎子不懂你也不懂啊!這樣的傷能讓他去拉弓?能讓他去射箭?你是怎麼當的這個醫官?獸醫也比你強啊!」

「都是些什麼人!匹夫!豎子!」

郎中反覆罵着廳內的幾人,並隨時關注朝煦的傷勢,偶爾還要再次行針,順便還寫了一張方子讓醫官遞出來給門外的徒弟去抓藥,徒弟回來就在大廳立起了葯爐開始煎藥,幾人想要上去幫忙,又被郎中一通辱罵,連門外的兩個守衛也被罵動作太慢,甚至檐下停歇的烏鶇都被郎中抄起筆硯一通亂砸。如此折騰到了丑時,郎中才罵罵咧咧的走出太守府邸。而幾個人才長舒一口氣,唐影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悻悻說道:

「我剛才真怕他拔出昭月把我們幾個都給捅死!」

「他走的時候是不是說明天還會過來?」

齊靖趕忙接話說道,兩人包括醫官都把目光轉向滿臉黑線的段千鍾,後者猶豫良久才緩緩說道:

「明天……都不要……佩劍!」

四人都守在朝煦的卧房不敢離開半步,直到巳時,才看到朝煦蘇醒,倒不是他們都不困,主要是擔心郎中回來看到有人走了又免不了一頓辱罵,幾乎在朝煦蘇醒的同時,郎中便推門而入,朝煦疑惑的看着眾人眼神中充滿了詢問,而四人卻諱莫如深連眼色都不敢給朝煦一個,郎中見朝煦已經蘇醒,臉上的喜悅一閃即逝,畢恭畢敬的下跪叩拜道:

「草民孫岐,拜見尊主!」

而朝煦也習慣性的回了一句:

「免禮!」

此時眾人才知道,這郎中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孫歧,孫歧是百草澗陳氏家主陳喬的師弟,字行升,作為陳喬的師弟自然久負盛名,不過並不是他的醫術,而是他的脾氣。但幾人看他對朝煦如此恭敬,想必不會再次發飆,孫歧得到朝煦的免禮倒不客氣的站了起來說道:

「尊主,老夫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朝煦剛醒,整個人還在恍惚之中,隨即回答道:

「先生但說無妨!」

……

一個時辰后,孫歧罵罵咧咧的摔門而去,經過門口的時候,太守府中剛出生的狗崽被葯香吸引湊到孫歧腳邊一陣嗅探,也被孫歧一腳踢飛,狗崽的慘叫聲在整個太守府足足響了半個時辰,而卧房中的幾人再次將頭低到了腳上。

「我三十之前一定會腎虛?」

朝煦陰鶩的說道,聲音里充滿了悲涼!而段千鍾卻局促的安慰道:

「他罵起人來口不擇言,也不必當真!」

「可是他說的有理有據,好像沒那麼假!」

此時的朝煦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意氣風發。

「你可千萬別當真啊!」

段千鍾趕忙開導朝煦,卻頂不住唐影冷不丁的也來了一句:

「我將來會喜歡男人!」

一臉生無可戀的走出了朝煦的卧房,而那個醫官真的直接辭去了職務,回家種地去了。

這一天,整個太守府都被陰霾籠罩,靜的出奇,只有狗崽縮在牆角,偶爾碰到被孫歧踢到的地方發出幾聲哀嚎,朝煦好不容易走出孫歧對他的打擊,一個人蹲在院中用左手撫摸著那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黃犬。

剛才城門來報,四萬臨州軍駐紮在歸化五里的地方,便未再有任何動向,而各大家族的拜貼也在剛才送到,朝煦此時也不知道以後還要再死多少人,還有再經歷什麼,被孫歧打擊后的朝煦也越發的懷疑自己,擔憂石門城軍和這天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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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一早,各大家族的族長相繼到來拜謁,方明也在其中,無非就是一些力所能及的錢糧支持以示擁戴,據方明私下所說,是他擔心石門城軍經過一天苦戰傷員必定不少,擔心軍中醫官不夠,特意請了孫歧前來,幾人頓時滿臉黑線,只是孫歧並未向任何人透漏朝煦受傷的事情,方明是否知道孫歧在太守府中的大殺四方的事,幾人從那閃爍謹慎的言辭中也可猜出一兩分。

朝煦畢竟年輕,身體恢復極快,而孫歧精神上的打擊也在睡了一覺后調整了七七八八,在眾多老者之中也算是廣袖善舞,尤其是學子出身的廣博學識令幾大族長極為讚賞,而他們也算慷慨,拼湊之下竟為朝煦籌集了數月的錢糧,眾人離去之後便是各府衙的檔案彙報,這些朝煦並不擅長,僅是旁聽了一個時辰便哈欠連天,中午吃一些簡餐之後便獨自跑去院落中逗弄那隻毛絨絨的小黃犬,可能都是被孫歧傷害過,一人一狗也熟絡的很快,而唐影與齊靖被安排勘察全城,一早出門至仍未歸來,百無聊賴的朝煦就坐在正殿階前,撿起一塊石頭扔向遠處,小黃犬反覆尋找銜回,有時候被扔進草叢黃犬找不到了,就隨便銜回一塊,朝煦也不計較。

一人一狗就這樣玩到了天黑,連吃完飯的時候會,朝煦都會帶着那隻黃犬,段千鍾回來便看到朝煦與小狗玩的不亦樂乎,也是有些愕然,因為自見到朝煦開始至今,都沒見到他如此愜意開心,甚至自己經常忘記他不過是一個十九歲的孩子,於是走到朝煦面前蹲下摸了摸毛絨絨的黃犬試探性說道:

「看這畜牲,毛色鮮亮,目光如炬,吻寬鼻潤,四肢健壯,要不取個名字吧!」

朝煦突然一愣,猶疑的說道:

「取名字?你是說要養它?」

「不是我養,是尊主養!」

段千鍾盡量隨和的說道,而朝煦卻連連擺手道:

「不行!不行!」

「你不是喜歡它么!為何不行!」

此時的黃犬也好似聽懂二人對話一樣,坐在朝煦腳邊歪著腦袋,用那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朝煦,似乎也有段千鍾同樣的疑問。而朝煦看了看段千鍾又看了看狗,懊惱的一手捂住小狗的眼睛,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為難說道:

「我真受不了這畜牲的眼神!」

段千鍾趕忙上前拉下朝煦擋住自己眼睛的手掌,正好看到小黃狗也把腦袋忽左忽右的躲避手掌的遮擋。朝煦嘆了口氣說道:

「你看我今年才十九,也沒有什麼大病!活到六七十沒問題吧,也就是說後面保底還有四五十年的光景,你再看這畜牲,它頂天也就活個十幾年,我若養它十幾年,對這畜牲也有了感情,但是它必然死在我前面!這誰吃得消!」

段千鍾對這個理由真的猝不及防,好像有些道理,又好像哪裏不對,索性着急說道:

「等等,你這思路有問題,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段千鍾匆忙的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

「別說狗了,就算是人,也很難保證可以陪我們走到最後!有人病死,有人老死,有人戰死,有人分別,有人離你而去,有人背叛,哪個不讓人黯然神傷!」

「人生要經歷那麼多次悲傷,何必要給自己再加一次?」

段千鍾話音剛落,朝煦便緊接着再次說道,而段千鍾顯然不服,接着說道:

「可是你喜歡它啊!你將來娶了妻子,也很難保證自己一定比她活的久!既然喜歡了,就要承受將來失去的悲傷!」

「我承受不了!」

朝煦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兩人從生死談到了情感,又從情感談到了責任,爭了好久也沒有結果,甚至都沒注意到什麼時候那黃犬躲到了朝煦身後,直到大門被一隻穿着粗布麻鞋的腳踹開,二人瞬間噤聲。

來人正是孫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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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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