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日常（一）

劉昊絲毫不懷疑林婉玉的身份，但卻不知道她為什麼回來，而且找到了自己。

在他看來，真正與林婉玉有關的是劉解放，當劉解放不在了之後，林婉玉跟他的關係已經不大了……準確地說，沒那麼重要了。

當然，為了讓死者安心，他似乎應該認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奶奶，但劉昊不能肯定死去的劉解放是否會原諒這個母親……在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對於這位便宜祖母的了解是那麼的少。

四合院，韓家。

劉昊拎著幾包點心和罐頭走進院子。

一個胖老頭迎面走過來，看了一眼劉昊雙方錯肩而過……沒走兩步，胖老頭招呼道：「劉……你是春明他表弟，對不對？」

「是我。」

劉昊轉身看向胖老頭，微一沉吟，也認出來了：「您是郭大爺！」

「對對對，是我，咱爺倆可是好長時間沒見了。」

胖老頭的臉上立即露出高興的神色：「我聽你大姑說，你考上青華大學了？」

「是，僥倖而已。」劉昊謙虛地說道。

「謙虛了不是？不過年輕人謙虛一點兒比較好，謙受益，滿招損。」

郭大爺一付關愛後輩的模樣讓劉昊暗中翻著白眼，「你比春明那小子踏實，春明啊……太浮躁了。」

劉昊笑了，為表哥韓春明無辜躺槍默一個。

「郭大爺，我去看我大姑了。」

他懶得跟這老頭再胡侃下去，拎著網兜閃人。

來到韓家，劉昊抬手敲門：「大姑，在家嗎？」

「是阿昊嗎？快進來，」屋裡傳來春明媽.的聲音。

劉昊開門進去，只見春明媽正倚在長椅上織毛衣。

「過來坐。」

春明媽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不是已經開學了嗎？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看我？」

「開學了，今天下午放假，我正好有事請教大姑，所以就過來了。」劉昊決定實話實說。

春明媽笑了：「就說你是夜貓子登門，無事不來。說吧，什麼事？」

「大姑，有我這麼大個兒的夜貓子嗎？」

劉昊撇了撇嘴說道：「您既然這麼說，那我就不問了，省得您覺得我另有所圖。」

「大姑跟你說著玩呢。」

春明媽笑著說道：「快跟大姑說一說，到底什麼事兒把咱們大學生都給難住了。」

劉昊醞釀了一下，說道：「前段時間和我外公、外婆說話，說到我父親的時候，提起了我爺爺和我奶奶。大姑，您見過我爺爺和奶奶吧？」

春明媽點點頭：「我是見過……你爸爸就特別像你奶奶。」

「那您知道我爺爺和奶奶為什麼分開的嗎？他們怎麼就捨得扔下我爸爸？」劉昊問道。

「他們之間的婚姻用現在的話說，那就是聯姻，兩個人結婚之後聚少離多，關係就更加的疏遠，後來遇到各自喜歡的人之後，自然而然就分開了。你爸爸出生之後，他們就把孩子扔在鄉下你奶奶那裡撫養。

嚴格地說，先對不起家庭的是你爺爺，長年領兵在外，他的腦海中已經沒有了「家」的概念，你奶奶也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後才決定跟他離婚，隨著所愛的人遠赴海外……阿昊，你也不用恨他們，這是當時的環境造成的。」

劉昊沉默了片刻，道：「大姑，我好歹是一名大學生，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不能同意。用比較文藝一點兒的說法就是，人生的軌跡需要我們一步一步的去丈量，有的一步邁出，我們可能都想不到後果，但在大多數時候，後果是能夠預測的……或者說，這一步是可以選擇的，但他們選擇了令他們自己最舒服的選擇，而令其他人無法選擇。

就像他們，不喜歡可以不結婚、不入洞房，有些事情是強迫不了的，但他們選擇了接受，既然生下孩子就應該認真撫養，哪怕最終選擇分手，這也不是拋棄孩子的理由……他們只是選擇了對最他們最有利的方式。

我不恨他們，相反我還得感謝他們。如果不是他們將我爸留在內地，那就沒有我的出生。但我也不會愛他們，沒必要接受他們，因為我不知道我爸地下有知，會是個什麼態度。

有人可能會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事實上，天下確實有做錯事的父母，只有直接的受害者才有資格選擇是否原諒，其他人沒有權利越俎代庖。」

春明媽苦笑：「你這孩子……你爸媽不是已經不在了嘛！」

劉昊輕描澹寫地道：「那就算她倒霉了唄。」

春明媽後知後覺地道：「他們找來了？」

劉昊也無意隱瞞：「可能是……我說的是可能是啊，她姓林，可能是我爸的媽媽。」

「那不就是你奶奶嘛。」

春明媽氣得拍了他一下，「你這孩子，跟我說話也那麼繞……會不會是假的？現在騙子可是很多的！」

自從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港澳地區和海外探親政策鬆動之後，從海外回來尋根的僑胞日益增多，他們回來不僅僅是為了祭掃祖墳，也是想尋訪親友，其中有不少人都攜帶著大量的資金，想要為故國、故鄉作出一些貢獻。

但是，由此也滋生了一些不合諧的現象——有人冒充歸僑，也有人冒充歸僑的親友。

這類人不是很多，但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所以派出所、街道都下發了很多這樣的小冊子，一方面是避免老百姓上當，另一方面也是號召老百姓們自覺協查，遇到這類事情可以積極上報。

「應該不假。」

劉昊想了一下說道：「不考慮她的經濟條件，除了她的眉眼之間確實和我爸想像之外，那就是感覺……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也無所謂，他沒有什麼的訴求，而對方的訴求……關他什麼事兒？

娘倆聊了一會兒，春明媽就問道：「那你來主要就是打聽你奶的事兒？」

「嗯……這是附帶的，主要是來看大姑的。」

劉昊發現自己差點兒掉坑裡，幸好及時剎車。

春明媽就又拍了他一巴掌：「就你聰明，猴精猴精的。」

「大姨，我回來了。」這會兒，一個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看面容有些熟稔，劉昊就在想這又是誰。

「這麼大丫頭了，沒個穩當勁兒，回來就回來，還得我敲鑼打鼓地歡迎你啊？」春明媽笑著說道。

「這不是想你了嘛。」

女孩的目光看向劉昊：「大姨，他是誰啊？」

春明媽這才反應過來：「對了，你們還不認識。小杏，這是你表哥劉昊，就是那個念青華大學的那個，你不是老滴咕著想見一面嘛。」

她又向劉昊說道：「阿昊，這是三姑家的閨女孟小杏，前兩天剛過來。」

「表哥你好。」孟小杏自來熟地伸手要和劉昊握手，劉昊只得伸手和她握了一下。

這又是一神人，有點兒小聰明，而且夠冷血，最重要的是她挺果斷的。

為了綁定利益，她果斷威脅程建軍離婚，為了利益，她連表哥、妹夫一起坑；為了擺脫麻煩，她能夠果斷捲款離婚……厲害！

但說句實在話，劉昊寧願跟另一個表妹小棗打交道，雖然她在能力方面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現，但為人能幹、善良、穩重，假如她嫁的不是李躍進那個人渣，就更完美了。

「你好。」

劉昊沖她笑了笑：「你來城裡了，你妹妹小棗沒來嗎？」

「她初中還沒畢業呢，她是我表妹，不是我親妹。」

孟小杏有些奇怪，不知道劉昊怎麼知道小棗，但她也沒有問。

「大姑，我得回去了。」劉昊見孟小杏躍躍欲試，似乎有話跟自己說，連忙告辭，他可不想被纏上。

「大姨，你說他走得那麼快，是不是不喜歡我啊？」孟小杏還就真相了。

「那不能夠，人家是大學生，肯定是著急回去學習，像你似的成天沒個正事？」春明媽說道。

「那是。」

孟小杏的眼中露出憧憬的神色，「大學生，長得又好看……大姨，我要嫁給他怎麼樣？」

「嫁大學生當然好，可你不是一門想嫁給你五子哥嗎？不嫁了？」

春明媽有幾分揶揄地看著她……這孩子，喜歡做夢，就憑這一點，還真適合在城裡生活。

「五子哥他有什麼啊，長得還可以，可一天到晚那麼邋蹋，還是個收破爛的，能跟大學生比嘛！」孟小杏撇撇嘴說道。

「我不愛聽。」

春明媽護犢子，尤其是韓春明，誰說都不行。

「得！我錯了，大姨，我去給您做飯賠罪。」孟小杏剛才是一激動忘了春明媽的忌諱，這個時候反應過來，立即換上一臉諂媚的樣子。

「快去買菜吧。」春明媽拿這個外甥女也是沒辦法，她也不是真生這孩子的氣。

……

開學以後，劉昊基本也就是住在宿舍了，偶爾休息會帶著徐靜理出去打打牙祭，學校食堂的飯菜真心沒有油水，除非是為了吃點兒口感清澹的，否則他和徐靜理真受不了那種寡澹的飯菜……本來他要拉上徐靜平一起的，可這丫頭最近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忙，一有時間就拉著陶然往錄音棚里扎，就差睡在那兒了。劉昊將一批歌寫下來給她，讓她自己琢磨著怎麼安排出單曲和專輯……當然，公司那邊也有他定期寄過去了歌曲和劇本、小說，這些都有專人跟進，劉昊自己沒什麼時間。

在宿舍里自然幹不了什麼，但每個星期都有星期天，偶爾一把的二人世界過得有滋有味，有時徐靜理來了親戚，劉昊必定要惱怒的撞牆。

人，有的時候就是怪，不順利的時候期待著順利，一旦事事順利了，又覺得平澹無味了。

開學以後，劉昊的精力基本上都是放在學習和策劃方面，具體的工作很少去做，他也在準備一張新的專輯，但具體收入哪些歌曲他還沒有定。

專賣店的生意已經交給柳海婷了，肖剛算是從裡面脫身，專心進貨……各種小電子商品、衣服鞋帽之類。不過古董珍玩倒是繼續收，只是沒有以前那麼好收罷了，隨著政策越來越開放，琢磨出味道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肖剛最近也是越發闊氣，慢慢成了四九城的一號人物，出來混的誰不知道肖哥最是不差錢的，人場面又是闊氣。

隨著南方進貨渠道的拓展，專賣店也開始擴張，除了設在秀水街的總店之外，又分別在大柵欄、王府井、西單開了三間分店，柳海婷有一階段算是忙得腳不沾地，可是數錢也開心，連家裡介紹相親都找各種借口推了。

專賣店可不僅僅是負責零售，她們通過當年的那些知青朋友、街上的頑主，不僅整個四九城都是他們的貨，就連整個北方的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她們的貨，如果不是已經通過娜塔莎.杜波耶夫打開了俄國市場，相信他們的貨直接進入俄國都沒有問題。

人脈這個東西確實有用，劉昊帶著肖剛扯著虎皮做大旗請了一回客，計算器也堂而皇之的進入了公家單位……現在人人都差票子，能夠不違法的掙票子，又有誰會拒絕呢？

後來就是肖剛自己操作，請客吃飯都是老莫，到老莫用餐要提前排隊，晚餐下午四點開門，可三點多鐘排隊的人已經很多了，卡著點兒去肯定沒有位子。肖剛通過劉昊找了關係，隨時去隨時有位置，更是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而且肖剛結交人不看人下菜，按照劉昊的話說，你怎麼定誰是王八誰是真龍，池水深了，你看不清，你就要學會尊重人，對你有好處，指不定現在看著窩囊的，一不注意就一飛衝天了呢。

肖剛按照這個指示辦，不管你混的凄慘荒涼，還是高高在上，來了就是朋友，對誰都是哄著捧著，得了個仗義的名聲，更是掙了一圈子的光彩。

不過肖剛也絕對聽從劉昊的勸告，絕對不介入……至少是不公開介入那些「江湖事」，實在是避不過去，也是謹言慎行地解決，絕不留下把柄。

正所謂，居養體，移養氣，肖剛的穿著打扮，倒是越發把自己當成了生意人，偶爾捧個人情場面，其餘時間都是安心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