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虛假的空殼只會引起更大的不安，當我鑽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看着外面的風景，漸漸地，我會忘記自己的處地，而被那種風險所吸引視線。那好像是就在眼前的，令人……」

空遘雨已經不知道看到第幾篇文章了，越是往下看，越覺得難過，如果她為人再肆意一些，她應該會直接去同玹檜青說，讓她不要太低落了。

但空遘雨做不到是源自於她的擔憂。她害怕出錯。

這天又下雨了。

夏天的雨總是來的異常猛烈，巨大的水滴轟隆隆地往地面上砸著，天地之間的聲音籠罩了全數的異常。空遘雨很喜歡下雨天，倒不是她喜歡那種到處都是濕噠噠的感覺，而是只要一場雨下得足夠龐大，它就可以蓋過任何聲音，讓她在日常的喧囂中，感到一絲寧靜。

她是個不喜歡多加思索的人，很多時候的一些感受，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每當她去表示哪裏不適的時候，總會被人說她想得太少了，太過相信於直覺。

有時候她覺得直覺也並不全是不假思索的代表，生活里的太多感受都太細小了，到了無法用簡單的語言概括，那種流淌在空氣中，隱隱傳達出來的氣息，只有用一些不可見的雷達才能接收到。

她喜歡大雨。

似乎這樣就能將空氣里涌動着的，那些狹小的情緒全數沖刷掉。這幾天她也一直在想，如果向玹檜青介紹這裏的風景，她能告訴她一些什麼，思來想去，都是一些當地的推薦景點，她是頭一次被選上導遊，說實在的，在這個星球也沒幾個人當過導遊，當她去找導遊小結的時候，得到了很多長篇大論，每個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導遊經歷寫成一本很厚重的書，其中包括是一些讓遊客感到滿意、又或者是自己的一些小疏忽。

她本以為自己能從中學到點什麼，每一本都看得很認真，沒想到等她把那些書都翻完了，玹檜青還是沒有消息，好像她一開始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的，她真的只是換個地方，繼續宅著去創作她的文章。

空遘雨想做一個不出錯的導遊。

但在看完玹檜青的那些傾訴之後，她又不太想了。

雨滴敲打着傘面，接連不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讓她分享自己，在這個星球上最喜歡的內容，不是遠在天邊的眾人口中的風景，也不是名聲遠揚的大受歡迎的遊樂，而是這條街、安靜的街道里夾雜着的下雨的聲音。

她想帶玹檜青看。

即使這或許非常地普通。

「嘿，小雨。」

走在路上的腳步被打斷，空遘雨聽見了聲音，抬頭看去，雨水下蹲在二樓天台的少女，留着一頭長發，那長發毛躁到令人時常懷疑是不是沒有梳理過，隨意地落在她的背後、肩膀，微胖的臉蛋大半被這頭髮擋住了，這姑娘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發獃，只有在看到她路過的時候，會打一聲招呼，「你看到我的船了嗎？」

空遘雨經常被她問這樣的問題，「你還沒找到嗎？」

「他們都說我的船丟了，不見了。」姑娘蹲在原地，抬手壓在眉頭上，看着遠方道，「但是怎麼會呢？那天發了大水之後，它明明就被人借走了，很快就會還回來的。」

「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他們把我的船弄丟了！」氣得她大喊一聲，「我都不知道在這裏等了多久，也不見有人回來，一定是這樣的，把我的船弄丟了所以沒臉回來見我！」

「姑奶奶！」樓下有人喊了一聲，「該吃飯了！」

「嗯？」

隔壁樓的門被打開，鄰居從屋子裏走了出來，見到空遘雨的瞬間，兩人都默契地打了聲招呼。

「姑奶奶又找你聊天啊。」

空遘雨尷尬地笑了下，「是。」

二樓的那位名叫酒璘桃，說實在的這人多大了，她也說不上來，只知道打從她出生起，這位就被人稱為「姑奶奶」了。空遘雨的家就在這附近，很多時候從這裏路過，都能看到蹲在天台的這位「姑奶奶」，從她小的時候，一直蹲到了現在，風雨無阻的看着一個方向，起碼已經有八十年了。

空遘雨一開始也學着大家，稱呼這位為「姑奶奶」，幾次被搭話后，引來了酒璘桃的不滿。

「大家都叫我小桃心，因為我很可愛，還是說在你的眼裏我一點都不可愛了？因為時間過去了很久，所以你也不喜歡我了，是嗎？」

被逼的完全沒有辦法，從二十年前開始，空遘雨就喊她「小桃心」。

「你來的正好。」鄰居拜託她道，「姑奶奶已經很久沒有跟人聊天了，總是那麼一個人獃著，感覺怪難受的。你陪她聊會天吧？這個也拜託你了。」

接過了食盒，空遘雨低頭看了一眼，獃獃道，「沒事是……沒事。」

「謝謝！麻煩了！」

從鄰居手裏接過鑰匙，這條街的人是大家一起照顧「姑奶奶」的，雖然大部分的時間，「姑奶奶」只關心她的船，並不在意其他任何人。

但偶爾也有例外。

空遘雨是她唯一喜歡聊天的人，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姑奶奶」似乎從一開始，就很愛跟她搭話。空遘雨小的時候，在這條路上懵懂地走着，經常被屋頂上突如其來的招呼聲嚇一大跳。

酒璘桃什麼時候都是現在這幅模樣，當年的頭髮也是一如既往的炸裂。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空遘雨被嚇到了，捏着手裏的傘柄，「空、空遘雨。」

「你去幹嘛？」

「下雨了，我去到處走走。」

「下雨天不在家裏獃著呀。」酒璘桃捂著嘴角嘻嘻地笑，「這附近鬧大水哦，不能亂跑。」

大水？

樓梯間的燈光遲遲沒有亮起，空遘雨才發覺這盞燈又壞了，一邊摸著黑往上走，一邊還沒從回憶里回過神來，三百年前的事情，很多人都只能從記載中看到了，她實在想像不出，這一片被水域淹沒時的樣子。

但那久遠的記憶，似乎還留存在小桃心的腦海里。

－－－－－－題外話－－－－－－

空遘雨，今年八十了。0v0沒關係，在我這裏你還是個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