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這段故事,是面鏡子

第一百三十章 這段故事,是面鏡子

「這綬帶,還挺好看的!」

擺弄著搭在肩膀上的綬帶,程夫人的臉上洋溢着笑容,帶動着程蒙的笑容也浮現出來。

「京都優駿的綬帶向來是好看的。」

陳莫奢在一旁笑着回道,而魏明萱則是站在身邊,安靜地聽着一眾人的交談。

兩個人比肩而立,卻又像是隔着一層距離,讓笑着的程蒙神色一滯。

「要是小雪來了就好了,她就喜歡這些好看的東西來着。」

程夫人沒有看出丈夫的異樣以及眼前這對她印象中關係要好的情侶的不同以往,將綬帶取下,仔細地撫弄著,其上的文字,讓程夫人愛不釋手。

「沒關係,等你將綬帶帶回去同樣可以讓孩子看嘛。」

何巡音與不想起床的馴馬師以及魏明訶站在一起,聽到程夫人有此感慨,笑着回道,而程夫人則是輕輕點了點頭。

「嗨,這綬帶雖然好看,但今天的風頭可都被你搶走了啊。」

程蒙的神色已經從方才的笑平復了下來,拍了拍陳莫奢的肩膀,調侃道:「反正換我來的話,我肯定是不敢的。」

「說不定呢,以您對程夫人的愛,相信在您表達心意的時候,會比我更加誠懇與熱烈!」

陳莫奢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魏明萱則只是笑着,沒有出聲。

「誒對了,小陳,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看你們關係一直很好,年齡也該到了結婚的時候了吧?」程夫人聽着話題由比賽轉移到了情情愛愛的事情,自然聯想到了眼前看着般配的二人,「而且你們談戀愛之後有沒有出去旅行過啊?我可跟你說,這情侶吧,一定要有一次一同的旅行...」

程夫人的喋喋不休顯得很是關切,但是原本還熱鬧的氣氛,卻漸漸地冷了下來,僵硬了神色的魏明萱與陳莫奢,一旁平靜著神情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程蒙以及變了臉色的魏明訶。

陣營的氛圍,不過一言一語的功夫,就有了巨大的變化。

程夫人似乎還沒有察覺,依舊說着,讓其身後的魏白都感慨,這程夫人的心思也太過單純了些,連眼前這幫人情緒的變化都沒有察覺。

「咳咳!」拳頭抵在嘴前,輕輕咳了兩聲,程蒙拉了拉程夫人的手,使得程夫人不得不停下了話頭,隨後也逐漸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

陳莫奢強自笑着,轉過頭看向魏明萱,卻發現對方的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笑意,便跟着沉下了臉,沒有了勝出京都優駿后的意氣風發。

勝利的喜悅,好似轉眼間,就煙消雲散了。

「莫奢,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給這匹馬起名不想起床么?」

歪著腦袋想了想,程蒙率先開口打破了突來的沉默。

「聽聞...」陳莫奢斟酌了片刻后說道,「是因為您再去選馬的時候,見這匹馬顏值出眾、性格安靜、睡姿可愛,於是便一眼相中,起了這麼個名?」

沒有明白話題的過度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奇怪的展開,陳莫奢還是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如果能夠直接越過方才那個令他尷尬的話題,這樣也未嘗不可。

程夫人的興奮勁兒也過去了,恢復了平日裏的端莊模樣,輕輕的挽住程蒙的胳膊。

只是那挽著程蒙的手,微微地顫抖著,發白的手指,訴說着她內心的不平靜。

「是,也不是...」程蒙的眼中閃過一抹追憶,隨後正要開口,卻被何巡音打斷。

「老程!」

使了個眼色,何巡音的打斷確是沒有起到任何效果,程蒙只是微微一頓,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就繼續了下去,讓何巡音的臉上多出了一份無奈和一份愛莫能助。

「大概就是,曾經讀大學的時候的些許故事罷了...」程蒙的語氣開始有了起伏,這個向來穩重的男人,罕見地多了些剋制不住的悸動,「一個憧憬嚮往著愛情卻又不懂什麼是愛的傻小子和一個懶懶的愛撒嬌的可愛的女孩子的故事。」

魏明萱的眉頭微微皺起,看向一旁的程夫人,這位有過幾面之緣的女子,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與程蒙口中那位女孩性格所能對上的。

「當時我大二,上院內的大課,那會兒因為一直被家裏教要把學習學好,所以從小到大,身邊的朋友和同學戀愛的不少,我卻從來沒有主動地嘗試或是被動地接受,一直在學習,結果在那天的大課,遇到了一個女孩兒,我至今還記得那天她染著金髮,很精緻的妝容,活潑開朗的性格...」

話題打開,程蒙像是止不住了閘,話便停不下來。

「一見鍾情,真的是一見鍾情,那種內心不斷被放大的緊張和渴求,讓我即便臉皮很薄,但還是鼓起勇氣去追——當時是大二上學期嘛,所以我們那邊還挺冷的,尤其是快入冬那會兒,出去不穿個五六件厚衣服,真的就會生病的程度。」

講述開始深入,顫抖也從程夫人的手蔓延到了程夫人的身體,直到程蒙的手搭在了程夫人的手上,那顫抖也就悄然間沒了蹤影。

「那年期末,因為一些特殊的緣故提前了,原本要到來年一月的寒假也就提前到了前一年的十二月初,當時也算跟她混熟了嘛,一想到那年寒假會格外的長,我回家后,下次見面又不知道該是什麼時候了,就給她做了份禮物,想着在離校前給她。」

「一份照片集,因為家裏面會帶我去很多名勝古迹,我也就拍攝了很多風景,想着她可能沒有去過,便通過照片集給她——哦對了,你父親陳迦南,無聲鈴鹿的那場西安紀念,我還有一張照片呢,在那份照片集裏...」

「她家是本地的,那天她約好了和朋友去遊樂場,我想着晚上再吃個飯什麼的,怎麼着也得九點多到家,所以就計劃在八點半的時候等在她家樓下。」

「但我沒預料到,她家的小區沒有門禁不讓進,即便我再怎麼說都沒用,沒辦法。我一想她這小區就這一個門,怎麼說都得從這裏進,於是就在大門口那裏等著了,哪想到...」或許是想到了青春的記憶,那時傻傻的自己,讓程蒙深有感觸,所以嘴角也就勾起了一抹笑容。

這發自內心的追憶笑容,讓陳莫奢莫名地感到些許難受,或許是在聽了這麼多之後已經知道這會是一個不美好結局的故事,也或許是聯想到了當下自己和魏明萱的關係。

「哪想到,她們家其實一直有個小門,她那晚就是從那裏回的家,而我不知道,就在門口等了四個小時。」

「那天晚上我去的時候穿的還算多,但最倒霉的是恰逢當晚九點多下起了雪,雪不算很大,但也不小,給我凍得...」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伴隨着回憶的深入,程蒙眼中的波動也就越來越激烈,「等到了十二點多,我就開始着急了,不是着急我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而是着急她還沒回來,怕她出了什麼危險,所以趕緊給她打電話,沒打通她的電話,就給阿姨打電話,那個電話還是我去我們輔導員那裏時看到的,偷偷記下的,她都不知道我有她媽媽的電話。」

用手掌蹭了蹭褲腿,程蒙抿了抿嘴:「然後我就知道了,原來她早就回家了,當時都已經睡下了有一段時間了...等阿姨把她叫醒、將手機給她,我說明來意之後,她就回了我...」

「不想起床?」

魏明萱的聲音有些冷,但是程蒙並沒有注意,或者說即便他注意到了,也並沒有在意,隨意地點了點頭。

「她的聲音很軟糯,像是在撒嬌,剛睡醒的那種朦朧感,即便是多了這麼多的書、寫了這麼多的文章,我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時的那個聲音...」

「那晚我沒把禮物給她,我說的是明天再來送給她,然後第二天見她的時候,才發現她的頭髮在昨天已經給染了回去,像個高中生一樣俏生生地在門口等我。」

「那天我記得清楚,她問了我的心意,然後我們在了一起。我跟她說我還是喜歡她金髮的樣子,她後來就又染了回去...」程蒙停了下來,末了補充了最後一句,「那是我的初戀,一起走了七年,挺長的,但沒能走到最後...」

是遺憾的吧,聽程蒙說的足夠真摯,語氣間魏白又難以確定對方的真實想法。

競賽馬房、不想起床的門口陷入了一片沉默,馬廄中的不想起床依舊吃着草,它聽不懂人們的話,也就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是程夫人么?」

氣氛的尷尬,讓魏明訶急切着想要緩和,但是問出了口,就又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身旁何巡音異樣的目光,讓魏明訶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紅透了的臉垂下,他不敢再看向程夫人的臉。

「不是。」

魏明訶猛地抬起頭,程夫人的情緒倒是平靜了下來,搖了搖頭輕聲回道。

「但我知道,在他的作品裏,她確實是一個很驚艷的女生呢,如果我在我的青春里遇見這樣的一個女生,或許也會感到自卑吧?」玩笑着說道,程夫人的話,讓何巡音別過臉去。

「後來...」

陳莫奢試探地說着,而程蒙則是接過了陳莫奢不敢直白問出的問題:「因為城市包括生活中瑣事的緣故,和平分手了。」

頓了頓,程蒙再度開口:「其實,現在想來,也都是些很簡單的問題吧,只是在那個時候被自己和她放大,引起了矛盾,索性分開了...」

「當然,那都是曾經的事情了,現在的我,也就是想寫好書、養好家庭、照顧好女兒,這就足夠了。」

「但您還是給這一匹與她發色相近的馬兒,起了一個她曾給您留下過的一個深刻印象的名字。」魏明萱緊蹙著眉頭,語氣中壓抑著的憤怒和不滿,讓陳莫奢的眉目間多了點擔憂。

他是了解魏明萱的。

「您當時問過夫人和女兒的想法么?」

魏明萱的語氣明明是平靜的,但是卻好似帶着咄咄逼人。

程蒙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魏明萱,隨後搖了搖頭。

魏明萱的呼吸略微粗重了幾分,沒再說什麼。

「是我追求的他。」

就在場中的氛圍愈發緊張的時候,程夫人鬆開了程蒙,走到了魏明萱的身前。

「當時的他一直拒絕我,我就去他朋友那裏打聽消息,然後我也看他的書,大概清楚了他的一些過往。」程夫人的臉上帶着安慰的笑,「我跟他說的,即便他不喜歡我也無所謂,我會用盡全力地去愛他。」

魏明萱的臉上明顯多了幾分不解。

「他其實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如果他最終選擇接受我,他會盡好一個丈夫的責任,當時我深信不疑,如今也只是證明我沒有錯。」程夫人扶住了魏明萱的肩膀,眸中的情緒,讓魏明萱瞳孔微微顫動,「其實說這些啊,並不是想說這個名字對他來講多麼意義重大或者我對他有多麼包容多麼深愛。」

「這世上你能遇到多少人,又能和多少人熟悉,更又能喜歡上愛上幾人。」

「有些事情,即便曾經再如何幸福,帶給人多少快樂,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再如何緬懷,也只能面嚮往後沒有了這些幸福和快樂的生活,就像你程叔叔一樣,那段記憶對他來講有多麼美好,錯過的遺憾便有多麼大...」

陳莫奢的面色一緊,雖然說得不是一回事兒,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剛和月在天駟配合的時候,執拗的他放不下黃金天選,幡然醒悟后才與這匹賽駒迎來巔峰。

「要麼便拼盡一切地不去錯過,就像是我,從這點上來講,我大概是我們兩個人中更幸運的那一個,和自己喜歡的人相伴一生,總好過他一腔遺憾吧...」

魏明萱驀地怔住,陳莫奢也呆愣在原地。

「托不想起床的福,我學會了製作馬零食和很多關於馬的知識,但最後回到家,一起坐在飯桌上用餐的,還是家人不是么?」

程蒙聳了聳肩膀,也沒有在意自己的形象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有了好的還是壞的變化,走到了陳莫奢的身邊,拍了拍陳莫奢的肩膀,隨後朝着何巡音走去。

「你也真是的,這種事情也往外說...」

「但說出來,也不見得就是件壞事...」

兩個年歲大於其他人的男人交談了起來,而程夫人則是在程蒙同陳莫奢講完後接着說道:「明萱,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吧...重要的,不是誰對誰錯不是么?而是孩子你們之後要作何選擇啊...好不容易的相遇,難道就要在某一個時刻斷絕了一切的聯繫么?要知道許多人甚至沒有選擇的權利,對比他們,你們不該更加珍惜么?」程夫人語重心長地說道,「小陳那段告白,可是讓我看得感動極了,大概,那段告白,是很需要勇氣的吧...」

魏明萱聞言轉過頭看向陳莫奢,而陳莫奢也恰好看向魏明萱。

兩個人明顯的有些緊張。

正對着陳莫奢的魏白,看着陳莫奢此時的模樣,也就大概清楚,事情有了新的轉機。

只是千算萬算,魏白也想不到,最終讓轉機到來的,竟會是與陳莫奢相識並不久的程蒙夫婦。

轉過身看向窗外,京都優駿熱鬧的氣氛,即便是過去了幾個小時依舊沒有消去,而天空的顏色,則伴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有了明顯的變化。

魏白的目光漸漸放空,將頭倚著並不大的窗口,在心底重溫著方才兩人的話。

那沒有選擇何時斷絕一段親密關係的所有聯繫權力者,不正是自己么...

這段時間以來的惆悵和寂寥,大抵也正因如此吧。

那場有馬紀念之後的退役儀式,黃金羅盤的有所察覺,還沒來得及同憨態可掬說出口的告別。

原子核一別永遠的傷感,你字是眷無法赴約的謊言,鎖緣之詩不能親見成長的遺憾。

這一世的夥伴,故去的鬥士,大抵已是再難見到的秘書處,徽府之守和大震撼也是一年甚至兩年限定,比鄰的朋友,也不知何時就要告別。

當重新回顧那些記憶,並給予魏白一個選擇的話,大抵魏白也會如同眼前的這位程夫人一般,選擇拼盡全力地不錯過吧...

相逢的結果,是為了道別,聽起來,多麼的尋常,又多麼的憂傷啊...

後面的聲音,大抵是象著着看不見的裂隙有了縫合的意味,但自己呢,又還有機會么?

還是選擇一切就此結束便好,重複的經歷,不同的人馬,疊加的錯過...

『系統,你覺得呢?』

「......」

系統沒有回應,大概是在想如何回答。

『說真的,想結束了,這一段旅程...其實也很感激、很幸運,能遇到你,能遇到大家來着...』

依舊沒有回應的系統,魏白輕笑了幾聲,他並不清楚系統的歸宿是什麼,也不清楚系統為他安排的歸宿是什麼,但如果依舊是更多的賽駒的生涯,他也依舊會儘力去完成。

即便他已經倦了...

「想在哪裏結束呢?」

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低語中有着輕笑。

魏白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外面的鳥鳴愈發激烈之後,才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西安紀念之後?』

魏白是商量的語氣,而系統則是肯定。

「那就西安紀念之後!」

春三冠,是魏白最後送給月在天駟以及費盡心血培育出這樣一匹賽駒的人們的禮物。

『那之後呢,天駟會退役么?』

「身體的機能,只是依靠自己它就已是最強。」

窗外樹上的鳥兒歪著頭看向魏白,隨後突然展翅而起。

清澈的天空,鳥兒自由地翱翔,向著它想去的方向。

「也很幸運能遇到你...」系統的聲音繼續,「一段關係總是雙向,能有你這位宿主,同樣讓我感激。」

「這段旅途之中,你不是多了許多想要的嘗試么,那就接着一道努力吧?」

「這不是你曾說過的么,無論做什麼,只要決心要做,就一定要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我也想見證呢,這些最好與決心...」

空氣中好像有了漣漪,伴隨着系統漸漸消散的話,吸引了窗外正高飛著的鳥兒的目光,落在了窗口,好奇地將頭探進馬廄。

而魏白,看着眼前小巧的鳥兒,笑着點了點頭。

『會的...』

『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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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成為賽馬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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