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祭拜
黑山在關帝山與雁門關的這條線上，再往南，就是北武當。
當年，王虎和杜威商量好了，要是被上官雲頓找到了，武當罩不住的話，他倆就逃亡關外，靠劫掠異族度日，他日未嘗沒有東山再起、報仇雪恨的可能。
一路向北，途經運城、臨汾、晉中……呂慢卿一路沿著幾乎穿過整個山西的汾河前行。黑山裡有一條貫穿而過的河流，那就是汾河的一條支流，只要沿著汾河，就能找到黑山。
一路上，呂慢卿走走停停。他不知道自己要回黑山做什麼。
祭拜兩位義父？
黑山上只有他們的衣冠冢。
離黑山越近，呂慢卿就愈發清晰地感受到一種惶恐與矛盾的平靜，一種家才能帶給旅人的安寧。或許這就是近鄉情怯？
這一世，他在黑山待了二十多年，在關中只住了幾年。
儘管不想承認，呂慢卿心裡很清楚，黑山相比關中而言，對他來說更像一個家，一個充滿歡笑與痛苦、暴虐與溫柔、平等與欺凌的怪異的家。
只是這個家裡現在已經沒人了。
過晉中的時候，呂慢卿特意轉道向西，去了一趟呂梁。祭拜是要有酒的，他得去為兩位義父買來最好的汾酒。
……
汾河上的小船。
船頭的艄公吆喝著，船里擺著八壇酒，躺著一個人。人是呂慢卿，他在回想一路上看過的點滴。
這次回山西，他在一路上看到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像王青、王藍兩兄弟，有的像黑山上的苦力，有的像黑山上的小嘍啰們……有幾次，他險些要拍著別人的后衣領，激動地喊出那一聲「義父」了，可惜，終究不是他們，只是長得相仿罷了。
再往前，就沒什麼人煙了。
黑山到了。
……
沒有人了，就像當初安排好的那樣，黑山已經找不到任何人了，一片荒蕪，只有一隱蔽之處能找到兩個無名的墳冢。
「怕你們不夠喝，一人兩壇。青哥他們都走了，山上沒人了，還有兩壇是我替大傢伙兒來看二老，替他們喝的……」
慢卿各自在兩座相鄰的墳前放了兩壇酒，轉身取過一壇，將泥封一拍，席地而坐，將酒罈抱在懷裡，仰頭灌了一大口：
「義父，義父……小貴子回來了。
我給你們報仇了，上官雲頓死在了我的手上。雖然過程很短，很戲劇，但他的確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只可惜不能把屍首帶回來給你們瞧瞧。
不是我去主動找他的，他也不是上門找我的，就是那麼機緣巧合的，碰上了，做過一場，又碰巧贏了……
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關中到山西，這麼遠，偏偏咱們成了師徒父子。
天殘派到七俠鎮，那麼遠，怎麼上官雲頓偏偏找到了那裡？又偏偏正好死在了我的手上？
可能，這就是命吧……
天底下這麼多巧合，為什麼你們不可能還活著呢？
要是還活著，你們會不會不知道去哪裡找我？」
慢卿又喝了一口，伸出右手，五指彎曲，用內力從一旁攝來一塊石頭：
「你們瞧，我的武功又進步了。自從上官雲頓死後，我就好像解開了一個心結，武功突飛猛進，就算你們兩個聯手，也奈何不了我了。
要是能再來一次，咱們仨聯手對付那個老賊，肯定能把他宰了！」
慢卿用內力灌注手指，霸道森然的天殘內力鞭撻在石頭表面上，
肆虐出一道道石屑。
石頭上刻下了十個字：不孝子殺老賊以示兩父！
將石頭放在二人墳前，慢卿開口道：「你們要是沒死，回來看到這塊石頭，就會知道殺上官雲頓的是我，就知道去哪兒找我了……」
抱壇痛飲，一邊將兩人墳前的酒水也灑在地面上：「一塊兒喝！」
酒水溢出，從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酒液還是淚滴……
六壇酒，呂慢卿一個人慢慢喝，從天明喝到日落。他從沒喝過這麼多酒，也沒用內力把酒氣逼出來，很快就醉得不像樣子了，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喝。
直到腳步近到身邊，呂慢卿才發現身後來了一人，轉身看清是誰，傻呵呵地笑了起來：「你來了……來！給咱爹磕幾個頭！賠我們爺仨一塊兒喝！」
那人跪下，恭敬地給王虎、杜威各自磕了三個響頭，抱起最後一壇還沒開的酒，配呂慢卿在墳前喝到星夜……
……
「嘶~」
頭痛欲裂，呂慢卿拍拍腦勺，睜眼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自己在黑山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
【我怎麼會在這兒？】
倏忽間聞到一陣香甜，一道溫婉的身影推門入內：「醒啦！」
「你怎麼在這兒？！！」驚呼脫口而出。
看著日思夜想的面容，王紅眨眨眼，眼中閃過晶瑩，嘴唇輕蠕幾下，道：「我去了京城，那兒太大了，我怕你找不到我……我知道你報仇了，一定會回來的。」
呂慢卿眼角一酸……
……
「好喝！」
喝完王紅燉的粥，呂慢卿下意識地把碗遞了過去，隨即看著伸出去的手，不禁有些後悔。
王紅卻很自然地接過碗筷，轉身放到了桌子上，準備伺候呂慢卿洗漱。
「我自己來吧。」
呂慢卿急忙起身，草草洗漱了事。
洗漱完畢，他又獃獃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王紅在一旁摩挲了兩下手指，看出了他的矛盾，低頭小聲道：「我去倒水。」不由分說地端著洗臉盆出去了，只留呂慢卿在屋裡唉唉地嘆了口氣。
……
「你，要走了？」
呂慢卿沉默不語，點點頭。
「……還會回來嗎？」
男兒郎又搖搖頭，轉問：「你呢？你又有什麼打算？」
「……我，去哪裡都一樣，還不如留在黑山，習慣了。」王紅看著他，勉強笑了笑，低下頭。
呂慢卿向前邁出半步，不由脫口說出了這輩子最衝動、最後悔而又最衷心的一句話：「跟我走吧！」
黑山裡的花兒剎那間宛若被三月的春風吹動，隨即展顏盛放……
「……好啊！」
……
七俠鎮。
呂慢卿回來了，帶著一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