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尋

第2章 尋

說回林顯這邊。

他一路狂奔向張家,心中只有一個模糊的念頭,一定要找到……就在張家……

這個念頭刺激的他神志全無,頭有如針刺一般的疼痛,眼睛也因為充血變得赤紅一片。

此時距張家其實並不遠,幾乎拐個彎就到,但是一路狂奔之下,林顯卻發現自己已經過了潯河,快到郊外了,面前幾百步便是一片枯枝爛葉。

剛來袤城時鬱鬱蔥蔥一大片的野樹林,此時只有枯萎乾瘦的枝幹,落葉上面壓着一層厚厚積雪,夾雜着零星幾滴鮮紅的血,讓他莫名覺得此刻破敗中又透著一種安詳。

突然之間,大腦中好像有一根緊繃的弦被扯斷了,「嗡」的一聲巨響,他栽倒在地上,衣襟中滾落出一塊拿手帕包着的東西。

又過了一盞茶功夫,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從遠處走來,他的面容冷峻,緊皺的眉頭讓原本形狀甚好的雙眼變得細長。突然,他看見了地上手帕包着的東西,眉頭一下舒緩了,彷彿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他大步走到林顯身邊,打開手帕,仔細觀察了片刻,又湊上去聞了聞,沒錯,是這個。於是將那東西小心翼翼的塞進懷中,心中一塊大石頭也落了地。再轉頭,看向倒在地上的林顯,此時他已被凍的臉龐發青,原本還算英俊的臉,此刻只透出灰敗的將死之氣。混雜着之前流出的血,被雪水浸著,實在是狼狽不堪。

黑衣男子嫌棄的撇了撇嘴,考慮怎麼將他帶走,救人肯定是要救的,但是此人身上沾滿血水、泥漿,自己要背他抱他,都會髒了自己衣裳。

而自己出來的急,也並未帶換洗衣服,看來還得找找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拖着他走。

黑衣男子繞着枯敗的野樹林走了幾圈,卻並不往裏深入,只在外圍撿了幾根手腕粗的枯枝,然後又從身上掏出一捆繩子,沒幾下就捆出了一個簡易的木板,然後把林顯放在上面,輕輕巧巧的拖着他走了。

……

林顯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火海中,被烈火烤炙著肉體,身上的脂肪都被煉出了油,伴隨着讓人幾欲作嘔的焦香,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地上。內臟也被烤乾了,沉重的窒息感讓他喘不上氣,瀕死感越來越重。

也許是幾瞬之後,烈火漸漸熄滅,林顯大張著嘴,像條魚一樣,劇烈的喘息,又重重的咳出聲,像是要把乾裂的內臟也咳出來。

短暫的平息之後,又是新一輪的折磨,這次是極其刺骨的寒冷,林顯被沉入深不見底的湖泊中。

有着鋒利鋸齒的水草緊緊縛住身體,割出了一道道幾乎見骨的傷口,血腥味在水中散出,引來了一群拇指大的魚。

這些魚渾身銀白,半透明的身體可以看見裏面流動着的血液。密密麻麻,尖銳的牙齒看的林顯一陣惡寒,這分明就是一群食人魚,難道今天自己就要命喪魚口嗎?

偏偏自己被水草縛着絲毫動彈不得,寒冷的湖水也麻痹了他的感官,除了刺痛,其他什麼也感受不到。

眼看食人魚漸漸逼近,林顯只能閉上眼,祈禱這群魚並不喜歡自己這樣的食物。沒過多久,他竟然有了被啃噬的感覺,喀嚓喀嚓的,還有沙沙的聲音,他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驚恐,大吼一聲,睜開了眼睛,眼前一幕,讓他震驚的忘了一切。

湖中血紅一片,銀白色的魚露著肚皮浮在中央,成群聚集出了一個十分巨大的球形。

林顯看向自己的身體,自己從脖子以下,

分成了左右兩部分,左邊是完好無缺的身體,右邊卻只剩了森森白骨,上面密佈著被啃噬的咬痕。

他心中的驚恐,全變成了憤怒,為什麼自己要遭這個罪!而且一半身體都成骨架了,竟然還活着,自己這幅殘軀,以後還怎麼見人!也全然忘了此時還身處在如此詭異的境地,怎麼逃出去都是個問題。

林顯越想越悲從中來,想着乾脆與這些臭魚爛蝦同歸於盡,也好過像怪物一樣的活着!

因為一半身體變成了白骨,縛著的水草也被魚群咬斷,只剩了寥寥幾條還纏繞在身上,於是他拚命的扭動着身體,沒幾下,就掙開了束縛。

水中昏暗一片,卻並不影響林顯視物,他很快鎖定了巨大的球形,毅然決然的向魚群游去。

……

黑衣男子看着躺在破爛草席上掙扎扭動着的男人,他身上的血跡已經凝固了,渾身髒兮兮的,臉色卻已慢慢好轉,只是還有點蒼白。

他的雙手在身前揮舞,嘴裏嘟囔着什麼,黑衣男子猶豫片刻,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湊過去聽他在說什麼。

「我……跟你……拼了……」

黑衣男子心想,這人怎麼到了這般境地,還想着跟人拚命,是不是閻王爺面前,也要掙出三分理來?

他不禁好笑的搖了搖頭,在林顯身邊坐下,又把旁邊的火堆挑旺了些,開始閉目養神。

過了不知多久,黑衣男子被一聲大喝驚醒,歪斜著身子,差點就倒在火堆上,轉頭一看,竟是躺着的男人醒了過來。

林顯瞠目欲裂,一聲大喝之後,才真正從可怖的夢境中醒來,之所以說是夢境,是因為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異樣,沒有白骨,沒有裂痕,也沒有疼痛,除了滿身泥污與血漬,只有腦海里還殘留着經歷過的一場噩夢。

他環顧四周,發現這裏是一個破敗的廟宇,正中央有一座只剩了半顆頭顱的石像,上面還覆蓋了一層白色的蛛網,只能看得出是一尊佛像,具體哪位,就不可知了。

四周也破敗不堪,腐朽已久的門窗大開着,冷風呼呼的往裏刮,雪已經停了,但是寒冷依舊。

他們在離佛像幾步遠的一個拐角處,有一座高大沉重的香案立在一旁,為他們擋住了不少冷風,也不至於讓火堆熄滅。

林顯看向一旁的黑衣男人,謹慎小心的問:

「閣下是……」

黑衣人卻並不答話,只是仔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生怕被剛才不小心碰到的火星燎到。等整理好了衣服,他才用好看的眼睛又細細打量了一番林顯。

「你的救命恩人,當牛做馬可以,以身相許就免了。」

林顯無語,心想我又沒有求你救我,嘴上只說:

「那恩人怎麼稱呼?」

「王知游」

這名字倒是不錯,城中正有一家王姓巨富,不知此人是否和王家有關。

林顯又問了王知游一些諸如發生了什麼事,他又是怎麼救的自己,他們現在又在哪裏這樣的問題。

王知游一一解答了,只隱去了他拿走手帕包着的東西一事。

林顯又問:「王兄怎麼會在這裏?」

「散步」

王知游面不改色。

那野樹林春夏之時風光甚好,經常有遊人來賞景打獵,秋冬之季卻是一幅破敗景象,絕沒有什麼遊玩之趣,這兩日又逢天降大雪,一般人是不可能散步散到這兒的。

林顯心中暗想,也許是有什麼秘密吧。不過此時別人的事,也顧不得去打探了。

他記起了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張回一家莫名失蹤,城中街道空無一人,還有那濃霧,以及霧中白茫茫一片的眼睛。他不禁打了個哆嗦,又想起心中還記掛着什麼事,而這事,一定要回到張家才能知道。

他們此刻在離野樹林十餘裏外的一座破廟,具城中,更是有近三十四里,光靠兩條腿走回去,恐怕得兩三個時辰。

林顯忍不住問王知游:「王兄可是騎着馬或趕着車來散步的?可否捎在下一程,一同回城?」

王知游一臉莫名其妙:「並未騎馬,也不曾駕車,全靠一雙長腿。」

林顯不免有些着急,開始在身上摸來摸去,想找找還有什麼能用的東西,王知游生怕他發現手帕包着的東西不見了,急忙道:「在下還有急事,我看林兄你身體也並無大礙,在下就不打擾了,改日有緣再見」一邊就往門外走去。

林顯正摸到被血肉粘在胸口處的衣服,雖然沒有傷口,血污卻粘的死緊,一時半刻也扣不下來,又聽王知游要走,連忙喊道:「王兄,你的救命之恩我還沒報吶!」。

卻見那黑衣男子已走出好遠,只遙遙傳來一句:「小事而已,不足掛齒」。

……

王知遊走的飛快,幾息之間已經遠遠看不見那破廟,於是他停在一處小坡上,掏出懷中一個通體銀白,司南樣的東西,繞着四周探了探方向。

沒錯,這裏可以。

接着他咬破手指,將血滴到司南上,紅光大盛,他嘴裏喃喃念了句咒語,很快,一道白光閃現,王知游的身影便消失了。

念頭一轉,王知游已經來到了城中張家府宅,這裏空無一人,只有滿地的狼藉,他屏住呼吸,小心的往裏走去。

直到將裏外都翻找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他不禁有點懊惱,又把司南拿出來看,但現在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手中拿的這個司南樣的物件,是一件法器,叫做「尋」,這名字也是他給起的。

七八年前,他在一次捉拿妖獸時,遭人暗算,被偷襲受傷,中了毒,之後就像被這妖物盯上了似的,無論躲到哪裏,都會被找到,然後企圖殺死他。

幾番死裏逃生,還是被他找到機會,設下陷阱,一刀結果了這妖獸,之後,他從妖獸口中找到了「尋」。

一開始他並不明白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只想着能被妖獸放在口中,一定是珍罕之物,便一直帶在身邊。

後來有一天,他身邊發生了一件大事,而在那件事中,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失蹤了,從此以後,他就踏上了尋人的旅途,兩年過去了,卻只有一點微薄的線索。

其間有一天夜裏,王知游正沉睡着,突然感覺心口灼燒一般的滾燙,掏出來一看,才發現這司南泛著紅光,上面的指針在劇烈的旋轉,片刻之後,指針停在了一個方向。

王知游帶着疑惑,決定順着指針方向去看看,結果走出不到百米,就發現了一條墜子,上面還有小小的一個游字,正是他送給那個人的東西!

之後這樣的事還有過幾次,他走走停停,在很多地方都找到了跟當年那件事有關的物件,有一次,甚至找到了她家裏的一個貼身下人,只可惜的是那人已痴傻一般,無法回憶當初的事。

這並沒有打擊王知游的信心,他相信,既然這樣東西可以幫他找到這麼多線索,那這件事,一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那一天,也一定並不遠!

他給這樣東西起名叫「尋」,就是希望能早日尋到那個人。

而經過多次的使用,他已確定,這確實是一件用來尋人的利器,只要將血滴在「尋」上,然後在心中強烈思念一個人,就能感應到與他有關的東西。

這次不知為什麼,明明那紅光如此強烈,這裏卻什麼都沒有,不知是感應錯誤,還是被誰抹去了線索。

王知游難掩心中失望,不甘心的再次在屋內翻找起來。

還是什麼都沒有,最後,他決定今晚就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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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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