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張郎與鶯鶯（三）
白衣女子一腳踹開房門，露出裏面張成驚恐不安的臉。
他大聲喊到：「你要幹什麼？救命啊，殺人了！」
白衣女子揚起鞭子，就要向他身子狠狠抽去，被王知游劈手攔下。
「你冷靜點！問過他再說！不一定就與他有關！」王知游心中已經知道這離魂症便是被靈之眼所注視過，自然覺得憑一個張成，是不可能做到的。
這時，那張成，像被嚇破了膽一樣，喊到：「不是我，不是我，是李道長逼我做的！」
幾人一聽這話，神色各異。
心思快的，已經想通了其中關鍵。心思慢的，比如林顯，還在問：「又從哪兒冒出來個李道長？」
王知游提醒道：「崔小姐第一次得離魂症，便是一位道士上門說有的治。」
「啊」林顯恍然大悟，「是那道士告訴崔小姐父親，到一處險惡之地尋找解藥，然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白衣女子一把扯起張成衣襟，咬牙切齒道：「那道士在哪兒！」
張成不答，嘴裏只喃喃到，「不是我……不是我」
這時，小翠在一旁怯懦出聲：「我……我知道那道士在哪裏……他就住在城外一間破廟中。」
小翠看了看張成已痴傻一般的樣子，鼓起勇氣說道：「那道士時常半夜來府中，我有一次，看見……看見他與張成抱在一起……」
「張成威脅我，如果我敢說出去，他就殺了我和小姐……我……我實在是害怕」
聽了小翠的話，幾人都露出震驚的神色。
林顯猜測到：「這道士，難不成與張成有姦情？真是有悖倫理啊嘖嘖嘖。」
「找到那個道士就知道了」王知游道。
於是幾人又將張成鎖入房中，囑咐小翠，照顧好崔鶯鶯，他們去去就回。
便往城外那道士的藏身之處趕去。
……
且說那黑影，被王知游劈了一劍之後，緩緩飄出崔府。
等幾人都回房之後，它又從牆外繞了進來，仔細辨別過後，就化為一股黑煙，鑽進了關着張成的屋子。
然後它靜靜的坐在張成面前，等着他醒來。
等狠狠收拾了張成，它又飄到崔鶯鶯門口，聽到裏面幾人正在討論崔鶯鶯的病情。這時天已大亮，耀眼的金光緩緩穿透了它的身軀，它掙扎著躲進黑暗的角落中，等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了體內被灼燒的痛苦。
等聽到那郎中在院中說出崔鶯鶯得的是離魂症之後，它再也呆不住了，如離弦之箭一般，向一個方向飛去。
……
七十里本是一個小城，小翠口中那道士棲身的破廟，離的並不遠，只有十幾里地，幾人快馬加鞭，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到了那破廟。
白衣女子當先一腳踹開閉着的一扇爛門，一陣灰塵撲面而來。
定睛一看，破廟中一個角落，鋪着厚厚一床錦被，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光着上身，橫仰八叉的躺着。
白衣女子狠狠一鞭，打的那男人鬼哭狼嚎起來，連聲喊「大俠饒命」。
白衣女子冷冷道：「睜開你的狗眼，我問，你答，少說一個字，我扒了你的皮！」
「女俠饒命，我都說，我都說」
「崔家，是不是你害的！」
「崔家……我不認得什麼崔家！」
「還不說實話！」白衣女子又是狠狠一鞭，那男子身上頓時皮開肉綻，慘叫起來。
「我說！我都說！是我，
我混入崔府，在崔小姐食物里下毒，之後又裝作道士，騙他父親去城外採藥，然後我與他家一個僕人，聯手將他推下懸崖」
白衣女子怒不可遏，作勢要一鞭結果了他的性命。
千鈞一髮之際，王知游舉劍攔下「等我問句話」
然後他問道：「城外險地中，生長的一種花，它的種子可以治離魂症，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男人鮮血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痛到聲音已經發抖，哆哆嗦嗦的說道：「那，那是我聽來的，我哪知道什麼狗屁離魂症！我給那崔家小女，下的是葯牲畜的毒，喝了我配的解藥，不出三天就好了！」
林顯插嘴問道：「你與那張成是什麼關係？」
那男人看着這兇惡的三人，也知道自己今日難逃一死，乾脆呈起口舌之快，「張成？什麼狗屁的張成李成，不過是我的一個玩物，一個賣屁股的傢伙罷了，竟然還想與我天長地久，呸！」
三人都一陣惡寒，王知游又問：「崔小姐父親的屍骨現在哪裏？」
那男人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一絲艷羨。「那可是一個好地方……城外二百里，那地方，叫做白頭集。」說完閉上眼睛，再不吭聲。
……
出乎意料的是，白衣女子並未殺了這男人，她只是翻出一條繩子，將這男人捆的結結實實，道：「勞煩二位進城報官」。
林顯問：「那你呢」
「我要去把崔鶯鶯父親的屍骨帶回來。」
王知游道：「路途遙遠，還是我和林兄去吧，你早點回去，也好陪陪崔小姐。」
白衣女子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不再推辭，轉身上馬便要離去。
林顯急忙問：「姑娘，認識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白衣女子回頭，風吹起她的長發，姣好的臉龐上帶着一絲笑容。
「阿含」
……
黑影顧不得那麼多了，陽光使它虛弱，但是現在它要做的事，比一切都重要！
此刻，它已來到了這熟悉的地方，記憶彷彿又回到了那天，他歷經險阻，滿懷希望的來到那個地方，那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他相信，那裏面一定有能救女兒的葯！
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被狠狠的推下懸崖，摔死在崖底！
上一次，他沒能拿到那種子，只能滿含怨恨，化為惡鬼。
現在，女兒又一次的需要他了，無論如何，他也要拿到，黃泉地獄，在所不惜！
……
林顯和王知游兩人，一路問一路找，終於找到白頭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知道白頭集的人很少，大部分人口中，這裏是一座山，叫做白頭山。
這白頭山極高，是當地最著名的景色之一，以險著稱。站在頂上，可以俯瞰武朝第一大河——通河。
相傳那白頭山頂，還有一座山，這山時常被雲霧籠罩着，直通天際，被人們比作天梯。一年中，總有很多不自量力的「大俠」「修士」，想要順天梯直上，到達九重天。
很多人以為白頭山，因為高而險，其實不然。只有當地上了年紀的老人，才知道，那白頭山，險就險在，它靠近通河的那邊，是一面直上直下的懸崖！山頂上有一道十分寬大，磅礴的瀑布，仿如天上之水，沒人知道它的源頭在哪裏。
而那白頭集，相傳就是那山上之山，通往九重天的天梯。
初聽傳說的時候，林顯還不太相信，哪有這樣的山呢，再高，也不可能通天，肯定是百姓沒有見過世面，誇大了許多。還有那山頂的瀑布，實在是太荒謬了。
等到了白頭山腳下，兩人才明白了傳言並非全是虛的。
漆黑的夜空裏，星子閃閃發亮，朦朧的月光撒在眼前的龐然大物上，彷彿披上了一層白霜。
這山，綿延近二十餘里，他們此時所在的，是進山的一條小道，說是小道，也寬闊的足夠七八人并行。這是當地人指的，上山最容易的一條路。只可惜走不了多久路勢就會變險，騎馬是上不去的。
兩人打算在山腳露宿，等天亮了再上山，畢竟如果這山真像傳言裏說的那麼險，想在夜裏上去，會有很大危險，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
黑影竭力突破狂風的阻礙，一路向山頂飛去，此時，天已近黃昏，太陽沒有那麼毒辣了，只有溫柔的金暉，撒在瀑布和他的身上。
他不再感到灼燒的劇痛，只需要對抗狂風那強大的阻力，往上，再往上。
好像過了一萬年那麼久，他終於來到了那天所在的地方，這裏的一切還是那麼震撼！
那被白霧籠罩着的山峰，高聳直入天際，獵獵作響的狂風，呼嘯而過。太高了，他甚至感覺到了寒冷。
幾百步外就是入口，他又感覺到那種期待的心情了，好像聽到了年少時被夫子誇獎時父母驕傲的笑聲，好像聽到了中舉那天父母與自己激動的哭聲，好像聽到了新婚夜妻子的嬌嗔，又好像聽到了女兒出生時的第一聲啼哭。
鶯鶯，不要怕，-爹保護你。
他向那裏飛過去。
突然，他睜大了並不存在的雙眼，驚訝的發現入口不見了，那裏現在是一片嶙峋的怪石，實實在在的堵住了一切，他發瘋似的，想要挖開山石，卻發現自己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徒勞的穿過。
他又被耍了。
黑影怒火衝天，想撕碎天地間的一切，可他是遊魂，天地間最弱小的一種東西，僅憑一股強烈的願望存在着，卻什麼也做不到。
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掉。
他想起自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活了的時候，他是多麼開心，他終於可以回去見女兒了！他沒有看到不遠處自己的屍骨，也沒有看到自己淡淡影子凝成的身體，只想着，要快點回家！
當他看到心愛的妻子過世，那奴僕之子是如何矇騙女兒，說要娶她，卻又跟另一個男人滾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怒火也是這樣強烈。當時他卻是那麼弱小，連聲音也發不出，只好日日跟在女兒身後，希望自己終有一天能再保護她。
等他終於變強大了，甚至差點殺死了那奴僕之子，想着終於能在女兒面前現身，傾吐這些年的想念時，又得知了女兒重病，他跋山涉水，克服重重險阻，終於來到這裏，那能救女兒命的地方，卻消失了！
老天總是在耍他！這讓他怎能不恨！
黑影憤怒的朝着懸崖瀑布，一躍而下。
他想用這樣的方式，讓無能的自己真正的死去。
這時，一聲驚空遏雲的鷹唳，在下方響起，黑影避無可避，一頭扎進了這隻大鳥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