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芸芸，今天接完孩子就趕快回家，到家後記得把所有門窗都鎖好。對了，家裡有沒有備些食物和飲用水啊？」顧月潭一早起來，正跟老婆通著電話。

「颱風刮一陣就過去了，那還用備水和糧食啊？」

「備一點總是好的。」顧月潭一邊用脖子夾著手機，一邊穿上褲子。

「好好好，聽你的。現在家裡的口糧夠吃一個星期，你放心好了。對了，聽新聞上報道『海鳥』今天晚上會經過晏州市，你也要注意，下班了就直接回去，晚上就不要出門了。」

「嗯，新聞我也看過了，我知道了。還有我師父那裡有沒有去看望一下啊？」

「昨天下午去過了。對了，昨天郜廳也去看望你師父了。」

「是嗎······」顧月潭頗感意外，他走出房門，向樓下走去。

跟老婆打完電話，顧月潭出了小區，到對面的站台乘坐公交車上班去了。

離上班時間還有十五分鐘，辦公大廳卻沒有幾個人，顧月潭站在門口，感覺有些意外。

這時，韓商拿著幾份文件在走廊上見到他，一路小跑過來。

「顧隊，宋局讓你去趟他的辦公室。」他的神情頗為焦急。

「好。」顧月潭一邊轉身向宋局的辦公室方向走去，一邊問：「他們人呢？」

「茆薇、李丁、小雷和大畢幾個人都被我派出去了。是這樣的，剛才接到北崇區派出所的求援電話。在今天凌晨時分，他們那有一家金鋪被打劫了，現在劫匪被轄區派出所的民警追趕至雁居嶺北山坡。他們那邊組織搜山，感覺人手不夠，於是向我們求援，我派了茆薇和李丁帶了些同事一起過去支援了，他們倆有實戰經驗。」韓商跟著顧月潭一邊彙報工作，一邊跟在顧月潭的後面，「還有，你讓老楊和李丁查的汽油桶也有消息了。火災現場所用的汽油全都出自甘德區廣貨路上的一家加油站。那裡的員工為謀求私利，盜取加油站的汽油私自銷售，現在甘德區派出所的人已經將他們都抓捕歸案了。」

「彭運朗那有沒有消息？」顧月潭問。

韓商舉了舉手裡的文件，「這是屍檢房剛送來的檢驗報告。你讓他們查的水質沒有問題，他們將彭運朗的屍體帶回去做屍檢。彭運朗身上沒有別的致命傷口，也沒有中毒，確定是割腕自殺。」

顧月潭接過了厚厚的一疊文件。

「還有一件事，交警那邊通過監控發現，在19日晚上二十三點半，彭運朗曾經開著他的白色本田轎車出現在南郊康樂養老院附近的國道上。到了20日凌晨一點四十分，他又驅車出現在自己所住小區翠雲新村附近的馬路上。他沒有鎖車門，直接向小區大門口走去。看監控的同事說，他當時的狀態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的那輛轎車後來讓附近的小混混偷走了，我派小雷和大畢配合轄區派出所的同事去追查了。」

大畢是老楊的徒弟，是一個業務能力不錯的小夥子。

「很好，你做的很好。」兩人來到了宋局的辦公室門口，「我怎麼沒有看見老楊。」

韓商微笑了下，「老楊感覺有些不舒服，今天請假在家休息。我看他有可能是這兩天忙壞了。」

顧月潭點點頭，走進了辦公室。韓商沒有跟進來。

宋局看上去很憔悴，眼睛裡布滿血絲，估計一晚上沒有睡好，也難怪，昨天一天出了六條人命，各方面都要來問責，光應付他們就已經讓人焦頭爛額了。

宋局沒有客套直接詢問了關於昨天養老院火災的調查進展。顧月潭將昨天下午發現養老院看護彭運朗在家自殺的經過作了詳細的彙報，另外還將彭運朗鄰居、以及嵇蘇老婆關於彭運朗的評價告訴了宋局。顧月潭沒有明確告訴宋局養老院火災是彭運朗乾的，只是疑似其所為。

宋局不置可否，只能交代顧月潭抓緊時間將此次事件調查個水落石出。

顧月潭答應下來，離開了宋局的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交警那邊的同事已經將彭運朗駕車的道路監控視頻發到了顧月潭的郵箱里，顧月潭盯著電腦屏幕仔細地觀看。

白色本田車在國道上行駛時，車身保持的很穩重。等回去的路上，車子有些飄忽。可以斷定去的時候，車內應該裝有相當重量的東西，卸掉重量后，車子就有些發飄了。

在翠雲新村附近馬路上，監控所拍攝到的駕車人背影和彭運朗的身高、體型非常吻合，幾乎可以斷定是彭運朗本人。

根據車子行駛的方向和時間可以推斷，十九日深夜彭運朗駕車載著滿車的汽油桶來到南郊的康樂養老院，然後不知用什麼辦法將養老院的人都弄暈了，跟著將汽油全都倒在養老院的里裡外外，放完火，驅車離開。

顯然做出如此慘絕人寰的事，讓他內心受到很大的衝擊。所以在他回到翠雲新村，下車時，人明顯很頹喪，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回到家他就放了一浴缸的熱水，躺在裡面割腕自殺了。

從死亡時間推斷，這非常吻合，天衣無縫，很完美。

是這樣嗎？

顧月潭雙手枕在頭底下，整個人躺在辦公椅上，兩眼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現有的證據和檢驗報告都明確地指出，彭運朗是因為想要調離破舊落後的養老院，去更好的宜縣養老院工作，卻遲遲得不到令自己滿意的結果。於是他一直懷恨在心，很可能還患上了嚴重的自閉症，整個人處於發瘋的邊緣，他想要發泄心中的怨氣，而破舊的養老院里那些毫無還手之力的老人成了他發泄怨氣的對象······事後，他承受不了內心的負罪感，於是想到了一了百了······

可是，根據他家對門的鄰居以及袁佳敏所說的，彭運朗雖然有些內向，但卻是一個頗為禮貌、對老人有愛心，工作負責認真的人。而且袁佳敏也明確說了她曾和彭運朗私下談過後，從後面彭運朗的表現來看，應該不會走極端的。

現在還得找宜縣養老院的人、以及彭運朗另外一名同事羅兵，向他們具體打聽下彭運朗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只要有疑點，都不能被現有的證據迷惑了雙眼。

中午，顧月潭在局裡的餐廳用餐。他去的很晚，餐廳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和善的廚師老李經常會留到最後，為的就是讓那些工作很晚的人都能吃到飯。

顧月潭打完飯，坐在餐桌上開始吃了起來。此時，餐廳里除了他和老李已經沒有人了。

顧月潭將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裡，側眼看到老李從餐廳的儲藏室搬出兩張破舊的椅子。顧月潭隨口問了一句：「這是搬去哪啊？」

老李停住腳步，笑著說：「這兩張椅子一直扔在角落裡，占著地方，又沒什麼用，我拿起扔掉。」說完就離開了。

也沒在意，顧月潭繼續狼吞虎咽，他確實很餓了。

下午，顧月潭親自給宜縣養老院打去電話，向他們詢問了關於彭運朗的事。最後得到的結論是：一些曾經跟他共過事的同事都客觀地說出彭運朗是個工作認真負責的人，但是他太過內向，也沒怎麼深入了解他。

窗戶外面開始有些陰沉，似乎預示著一場風暴正在逐漸接近。

四點半，小雷和大畢回來了。他們配合轄區派出所的同事，根據交警提供的監控視頻，抓到了偷車賊。當時彭運朗的白色本田車已經被送去一處廢車場，準備拆解，幸虧小雷和大畢趕到的及時。他們將本田車帶回了局裡的物證鑒定中心，現在就等著物證鑒定中心的同事們能不能找出些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顧月潭讓他倆回去休息，自己又在翻閱著在彭運朗家拍攝的照片。

突然，他盯著一張照片，似乎發現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看了又看，眉頭越皺越緊。

顧月潭隨手將桌上的文件整理下，衝出了辦公室。

一路快步走到大門口，一輛黑色福特車正從外面駛進來。

車子進了大門停了下來，車窗打開，茆薇探出頭來，她一頭短髮後面扎了個辮子，看起來清爽幹練。

「顧隊，你這是去哪啊？」

「去彭運朗家。」

「上車，我帶你去。」

顧月潭沒有遲疑鑽進車內。

茆薇一個掉頭，衝出了公安局。顧月潭感覺胃裡有東西在翻滾。

看著茆薇身上穿著防彈背心，腰間別著一把92式手槍，顧月潭想起她今天一早就和李丁去雁居嶺抓捕劫匪了。「抓捕行動順利嗎？」

茆薇眼睛看著前方，「已經抓住了。是兩個槐樹鄉的村民，他們私自改裝了兩把鳥槍用來打劫一家買賣金銀首飾的店鋪，觸動了報警裝置，被趕來的民警一路追到雁居嶺。」一個漂亮的急轉彎后，茆薇繼續說：「這兩人躲進了山裡。我們趕到的時候，北崇區派出所的朱隊長已經組織人手開始搜山了。到下午兩點多，天氣越來越不對勁，大家正討論要不要先撤的時候，李丁建議向山裡喊話，告訴他們颱風要來了。朱隊長採取了建議，不一會把那兩個膽小鬼給嚇出來了。」車胎迅速滾過馬路上的一條裂縫，兩人同時顛了一下，「現在李丁和朱隊長他們已經將劫匪押回去了。」茆薇一口氣迅速講完了。

「沒人受傷吧？」

「沒有，那兩把破鳥槍根本沒什麼用，早知道就不穿這防彈背心了，怪悶熱的。」

「你呀，一點都不知道好歹。你有沒有檢查過那鳥槍？」

前面不遠處就要到目的地了，茆薇逐漸減速，「我急著趕回來，沒有去檢查。」

「如果鳥槍裡面裝的是鐵砂，要是近距離朝你噴上一槍，你會怎麼樣？」

茆薇頓時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由得看了顧月潭一眼，她的臉上出現了驚恐的表情。

「看著前面，別看我。」顧月潭笑了笑，「以後你凡事多想想，不要抱有僥倖心理。」

茆薇鄭重地點了點頭。

車子靠邊停在小區道路邊上。茆薇將防彈背心和手機裝進包里，跟顧月潭一起下了車。

天邊幾片烏雲正慢慢匯聚在一起，天空灰濛濛的，開始起風了。

顧月潭打開彭運朗家的門，和茆薇一起走了進去。屋裡很暗，空氣中夾雜著灰塵，讓人想要打噴嚏，茆薇將客廳的燈打開了。

這裡基本還維持著原狀，那張靠背椅還放在客廳的角落裡。

顧月潭二話沒說，直接走進一側的小房間。這間小房間堆了些平時用不著的雜物，電腦桌上的電腦顯示器看上去已經用了好多年了，有個小書架，書架上有幾本關於攝影的書籍，還有幾本相冊······

顧月潭從書架上拿起一本相冊，打開相冊，裡面都是一張張精美的照片，風景照居多。可以看出拍攝照片的人拍攝水平不低，很有想法，也很新穎。

「這照片拍的太好了，你看，它把所有的景色都囊括在裡面了，連天上的鳥兒也沒有錯過。」茆薇在一旁讚歎。

顧月潭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在一個抽屜里，顧月潭找到了一台佳能單反相機，它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盒子里，看得出它被主人視若珍寶地收藏著。

「顧隊，你就是來找這個的？」

顧月潭「嗯」了一聲，隨後看向了桌上的電腦。

「轟隆···轟隆隆···」

透過窗戶能看到外面已經漆黑一片，天上連續劃過幾道閃電，像是要炸裂天際，風雨欲來，看這聲勢絕對小不了。

「馬上要下暴雨了，我們趕快回去吧。」茆薇提醒。

「走吧。」

離開房間，正要朝大門口走去，一道刺眼的閃電從客廳窗外劃過，顧月潭突然停住了腳步。

「顧隊，你怎麼了？」茆薇看到顧月潭神色有異，關心地問。

顧月潭沒理她，獨自走到客廳的角落裡，盯著眼前的靠背椅，足足看了好幾秒鐘，然後坐在上面，整個客廳以及衛生間、廚房全都一覽無餘，他的臉上陰晴不定。

剛跑到樓下，大雨已經傾盆而下，顧月潭和茆薇衝到停車處，趕緊鑽進車裡，兩人渾身上下幾乎已經濕透了。

茆薇啟動汽車離開，到小區大門口的時候，雨傾瀉似的從天上直灌下來，外面完全成了水的世界，馬路上車輛寥寥無幾，兩邊的店鋪早已經關門，周圍幾乎看不到什麼人了。緩慢行駛在馬路上，雨刮器拚命工作著，車窗依舊模糊，已經有些看不清外面的道路了。

「這樣下去不行，得找地方躲躲雨。」顧月潭有些後悔在這種天氣跑出來。

茆薇冒著大雨謹慎地行駛了五分鐘左右，在一條被雨水沖刷得發亮的柏油路上拐了個彎，直接向一座高大華麗的建築物大門口駛去。

大門口保安室的保安看到茆薇的車直接放行了。車子駛進大門口時，顧月潭看到門口的四個大字「嶸溪花園」。茆薇將車直接駛進地下停車庫。

在地下停車庫七拐八繞，終於車子在自己的車位上停下了，兩人下車。顧月潭看著這巨寬敞的停車庫，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這裡是哪啊？」顧月潭問

「我家。」茆薇背著背包在前面帶路，他們來到電梯口。

電梯在二十三樓停了下來，通過寬敞明亮的走廊，來到2302號門口，茆薇在密碼鎖上按了幾下，門打開了。

茆薇脫掉鞋子光著腳走進屋內，打開燈，她從鞋櫃里拿出一雙拖鞋給顧月潭。

「嗬，真沒想到，你竟然住這麼大房子。」顧月潭進入屋內，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

光看這客廳估計這房子就得有二百多平米，裡面裝潢考究，看著舒服自然。客廳有一面落地窗，外面的風景盡攬眼底。此刻外面雷雨交加，裡面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你不是說，你將我們局裡所有隊員的個人信息都看過了嗎？怎麼會不知道我的情況？」茆薇說。

顧月潭換上拖鞋，走進屋內，「我只看了你們的個人資料、以及上學、工作的經歷，家庭情況沒去研究過。」

屋內空無一人，突然一隻貓竄了出來。

「喵···」

顧月潭嚇了一跳。

茆薇放下背包，一把將貓抱在懷裡，親了親。貓的背上是一片淡灰色，腹部白如雪，它的耳朵耷拉在腦袋上，看上去軟萌萌的。

可能嫌棄茆薇身上的衣服是濕的，貓舉起爪子推開她，跳到地上，竄到角落裡的貓捨去了。

茆薇一臉無奈的樣子，隨後她走進一間貌似儲物間的小房間。

顧月潭來到落地窗前。

茆薇好像在裡面翻找著什麼，不一會她手裡捧著一套紅色的衣服出來了。「給，先去洗個澡，將就著換上吧。」

顧月潭接過衣服，發現是套球衣，一看就知道是件足球比賽球衣。他隨口問了句：「怎麼？你是足球迷嗎？」

「不是，這是我前男友的，他忘帶走了，一直扔在儲物間里。這次正好派上用場。」她說得輕描淡寫的。

顧月潭沒再說什麼。

窗外突然又劃過一道巨大的閃電，雖然屋內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還是能感覺到整棟樓輕微地顫動了下。手掌觸摸在涼涼的落地窗上，看著暴雨正在洗刷著整座城市，樓下馬路上依稀有車燈閃爍，街道在閃電中變幻著顏色。兩人靜靜地欣賞著這難得一見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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