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昆寧鎮

清晨的山谷仍留有些微寒意。

在這個季節，只有正午時充沛的陽光才會讓人溫暖起來。

山洞裏，卡爾拿着一塊打磨過的石頭，對着石壁上歪扭的橫線，重重地向下劃了一筆。

當卡爾初來這個世界時，面臨的首要問題不是食物和飢餓，而是這廣闊山谷里的各種昆蟲與野獸。好在他當天就幸運地發現了這個隱秘山洞的入口，這才得以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勉強生存了下來。

再後來，便是遇到了尤利婭女士一行人，開啟了昆寧鎮上的生活。

「就要再見了……」

卡爾輕撫著這面刻滿了「正」字的牆壁，緩緩從前方走過。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將近十年，能在這面牆上刻字的時間也日漸減少，但無論如何，正是這面牆壁，讓他能時刻提醒自己，他是一個來自於「地球」的人，即使只有一段結局不太美好的人生，即使——至少是現在看來，他已經回不去了。

走到洞門前，卡爾用力把石牆推開，山洞上方有露水正沿着雜草滴下，卡爾找到一個空隙，閃身邁了出去。

在山洞的不遠處就有一條溪流，隨着溪流下遊走上約三個小時，便能到達昆寧鎮。

作為雷亞山脈的五個鄰鎮之一，昆寧的流動人口有將近七萬，其中多是收購物資的商隊，還有那些想來碰碰運氣的冒險者。自從法師出現，人類統治這片大陸后，形形色色的人都開始在這裏聚集，無論是缺胳膊還是少了條腿，只要這個人還拿得動刀，就可以在昆寧混上一口飯吃。

此刻，已經回到鎮上的卡爾把自己全身上下打理了一遍。他的手裏正捧著一個煮熟的土豆，一邊吃一邊看着運輸管理所前來來往往的人群。

王國護衛隊後天就要離鎮，這個時候還在運管所辦事的基本都是商隊負責人，來完成最後的隨隊手續。

陽光徐徐升過房檐，落在卡爾臉上，隱約映出一層細小的絨毛，稍顯刺眼的光線讓他眯了眯眼睛。

「萊恩！」

人群中，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要離開，聞聲后卻突然一頓，隨即大步朝卡爾這邊走來。

他的左眼早已失明，而右眼則是惡狠狠地瞪着卡爾，配上他身後的巨劍顯得格外有威懾力。

「我跟你說過，不要在這個地方叫我的名字！」

「好的，先生！」卡爾低頭向萊恩表示抱歉，「我只是忘記你的外號了。」

說着，卡爾張開右手，兩枚印有山鷹與麥穗的銀幣在他的手裏閃閃發光。

「這是預付的定金。」

見到錢財后，萊恩的動作表現得出奇的快，只見他大手一揮，就將卡爾手中的銀幣抓走，之後才慢悠悠地解釋道：「可惜行情又變了，小子，現在還得再加點兒。」

像是一下被土豆嗆到，卡爾咳嗽了兩聲，又猛地錘了幾下胸口才把土豆咽了下去：「可我不知道啊，你們什麼時候漲的價？」

「昨天中午。但從好的方面來看，嘖……我們依然是最便宜的。」

萊恩笑着朝卡爾攤了攤手，他瞎掉的左眼覆蓋着一層已經皸裂的枯敗表皮，隨着笑容疊成一行行緊密的裂紋，讓他的整張臉看上去更加滲人了。

沒再多問，卡爾輕嘆了一口氣：「好吧。那我們現在去哪裏登記？」他又抬手指向對面的運管所，「還是就在這兒把事辦完？」

「不在這裏，我們走公會的流程。」萊恩解釋道，「你的身份資料都在公會，

那邊辦起來比較方便。」

「去公會嗎？」卡爾想了想，「好吧，剛好我昨天還剩了一些材料要出手。」

「這次有什麼好貨嗎？」

「沒有，畢竟我現在也沒多少空閑時間了。」

卡爾低下頭，看着腳下有些年頭的石板路，一顆不知被誰踢到的小石子正骨碌碌地從他身前滾走。

「不回來了？」

「可能會，可能不會，誰知道呢。」

昆寧鎮的冒險者公會位於城鎮的東側，旁邊便是人聲鼎沸的交易市場，這一片區域也因此成為了整個城鎮當中最繁華的地方。

多爾頓把食指穿過工牌上的掛繩，先是順時針甩動，等繩線將手指繞滿后再逆時針旋開，就這樣來來回回打發着時間。

現在下午兩點剛過，午間沒怎麼休息好的多爾頓左手撐著下巴，睡眼惺忪地盯着指尖旋轉的工牌。明媚的陽光從門窗外照進公會大廳，讓裏面變得更為敞亮。

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他心裏這麼想着。

就這樣吧，讓我享受一會兒悠閑的下午時光，晒晒太陽，摸摸魚也挺好的……

可惜事不如願，當多爾頓還在心中暢想的時候，一名魁梧的灰發男子把他手中的兩把武器交給了門口的衛兵，然後從大門處走了進來，有一個頭髮金黃的小個子也跟在他身後。

砰砰砰。

萊恩輕敲木桌，將沉浸於幻想之中的多爾頓喚醒。

「多爾頓，有活兒要幹了。」

「有什麼事嗎，灰犬？」

沒回過神的多爾頓揉了揉眼睛，看向前方這個擋住了大部分陽光的人，突然一激靈，脫口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還有兩天，老兄。王國護衛隊後天才會出發，我們傭兵團還能多做些準備。」萊恩再次露出了他那自以為爽朗的笑容，對多爾頓解釋道：「我是來給這個，呃……那個小子辦理隨隊手續的。」

萊恩抬起手，但此時卡爾並不在他的身後，而是站在了一面巨大的公告板前。

他的面前貼著一張擠滿了字的紙條：即日起，城外雇傭及委託價格全部上調百分之十到十五——萊恩傭兵團。

「觀察力很敏銳。」

萊恩走到卡爾身邊，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砸吧著嘴，不知在嚼着什麼東西。

「沒辦法，現在外面的情況實在不太好，我手下那幫人也在吵著漲工資。」

低下頭，萊恩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接着道：「我在運管所打聽到個小道消息，說是以後王國護衛隊每年過來的次數可能要減少了。」

「王國缺人了？」卡爾很快反應了過來，他轉頭看向萊恩，眉梢上揚，繼續問道：「已經到這個程度了？」

王國護衛隊主要是為奎伯因王國的運輸、商貿等活動提供保護，而昆寧鎮所在的這片區域則是王國的幾大資源產出地之一。通常來說，在遇到緊急情況時，王國反而會加派人手來維護商路的穩定，而不是減少。

除非……

有其他的事項，優先順序更高。

卡爾摸著鼻樑，和萊恩默默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的想法不言而喻。

「還需要辦理手續嗎，兩位？」

多爾頓的喊聲傳來，打斷了兩人間的交流。

「當然！」

卡爾高聲回應，向著多爾頓揮了揮手。

此時更多的人已陸續進入了工會大廳，午間才做過清潔的地面又重新沾染上帶有爛泥的腳印，空氣中充斥着香水與汗液的味道，有的人在竊竊私語，有的人正高談闊論著。

就和往常一樣。